「那霸,扶桑,滿刺加,真臘,爪哇,上哪兒不好賣。」單赤霞冷笑了笑,「尤其是扶桑,我曾听那些倭寇說扶桑有國六十六,國王喚作大名,六十六個國王,想必總有聰明的來跟我大明商人做買賣的。」
對于單赤霞所說扶桑六十六個國王,乖官只當沒听見了,封地一萬石就可稱之為大名,這麼算一算,何止六十六個啊!他只是在想︰臥槽,怪不得《信長之野望》里頭大友家特產大筒,特技就是國崩,感情都是從大明買的啊!九州探題大友宗麟閣下啊!感情你一直用的大明朝的二手貨啊!
這個時代日本跟明國以及朝鮮貿易最多的,幾乎沒有任何疑義就是九州大友氏,就好像一說到嘉靖年的倭寇,基本都是出自肥前松浦家。
只是,他還是有些想不通,要知道,勾結軍衛倒賣軍械,既然海盜去搶,證明這個消息是那位侯提舉放出去的,海盜確認後覺得油水豐厚,這樣才會動手罷!但是,既然從官到賊都知道顏家倒賣軍械了,難道就沒人管?那個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呢?吃閑飯的麼,這麼一個偌大的把柄都不要,干嘛還費盡周折去和海盜勾連起來搶人家的貨呢!
他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單赤霞臉上神情說不出的古怪,緩緩說︰「浙江布政司使上頭還有浙江巡撫,想要穩穩當當把官當下去,干什麼都可以,卻千萬不能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對著干……」
這話說不出的諷刺味道,乖官一听,得,明白了,布政司使差不多等于省長,可省長上頭還有省委書記呢!
感情整個浙江,從最高長官開始,整個都爛透了哇!
如此看來,顏家的背景恐怕就是浙江巡撫了,怪不得人家浙江布政司使的小舅子威脅顏家,顏家也不怕。
「單叔,你的意思是顏家就算被搶了貨去,也不過損失一點錢?」乖官就問單赤霞,單管家點頭,「寧波顏家嘛!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浙江地面上數得著的豪商,想必被搶一次也不見得能傷筋動骨罷!不過……」
他話頭一轉,臉色轉為嚴肅,「少爺,我正式希望你不要跟顏家走的太近,顏家的那位小姐更是最好不要搭理,這種官*商*勾*結買賣軍械,可大可小,按說,浙江地面上的豪商恐怕沒有手上干淨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浙江倭寇最亂的時候,這些豪商也照樣干這個,只是,少爺你日後定能考進士做大官的,跟顏家走的太近的話,名聲不好听,尤其顏家那位家主打的什麼主意,少爺你也不是不知道。」
乖官臉上就微微紅了起來,神情有些忸怩,「單叔……」
兩人這時候都沒想到,顏家這次干的實在是個潑天大買賣。
這樁買賣,就要從日本國形勢開始說起,日本天正十年六月二日,織田信長被部下明智光秀叛變殺死,羽柴築前守秀吉是織田家重臣中第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他隨即和正在開戰的毛利家達成調停,轉身就返回京畿,日本史稱中國大返。
而這時候的九州大友家,正被島津家打的節節敗退,一度佔據九州島九國其中六國的大友家在天正六年的耳川之戰中損兵折將,家里頭的重臣死了一大半,依靠雷神立花道雪和高橋紹運這兩個號稱大友雙壁的苦苦支撐著。
一度被認為可能統一整個日本的織田信長之死,讓整個日本的大名幾乎都在觀望,出現了暫時性的一段和平時間,然後,大友家得以喘氣了,大友宗麟這位著名的天主教徒甚至還有空閑派遣少年使節團前往羅馬覲見教皇。
這位年輕時候很有一把子本事的家伙此刻已經昏庸得很,而大友雙壁中的雷神立花道雪因為天正九天的時候被龍造寺家奪取了鷺岳城,天正十年也就是今年的年初,又丟了貓城,總之,由于大魔王織田信長之死,被島津家和龍造寺家搞得焦頭爛額的大友家得以暫時喘口氣了。
不得不說,小時候被雷劈過因此號稱雷神的立花道雪還是有點腦子的,趁機就派人往明國去了,訂下一批佛朗機炮,也就是日本人所謂大筒,這批大筒有多少呢!整整五百門。
這五百門大筒,實際上就是大明造的青銅佛朗機炮,而且口徑很小,但對日本國來說,已經是很不得了的武器了,五百門大筒,足可改變大型會戰的形勢了,日本國很奇怪,經常出現交戰雙方數千火繩槍對射,是當時世界上使用火繩槍頻率最高的地區,可他們很少有大炮,一般來說,有十幾門大炮已經是很不得了的大名了。
這五百門佛朗機炮到了大友家,恐怕真能改變九州島的形勢,立花道雪為此一口氣砸下了一門大筒一百二十兩黃金的價錢,日本國黃金價格低賤,一兩黃金只等于四兩白銀,但大明的一兩黃金等于十兩白銀,因此,這是一樁價值六十萬兩白銀的大買賣,而寧波市舶提舉司每年收稅不過一萬到三萬兩白銀,大明朝廷每年不過一百萬兩金花銀,萬歷六年加了二十萬兩,一共一百二十萬兩,主要用于皇帝發放武官的俸祿還有供皇帝賞賜,六十萬兩白銀,等于大明朝廷每年金花銀的一半。
六十萬兩白銀,這是個什麼概念?即便對于寧波顏家來講,也是潑天的大買賣。
日本國古代號稱白銀之國,的確不是吹的,大友家這筆錢拿出來,顏家立刻就動心了,如果這批貨真被海盜搶了,即便對顏家來說,也絕對不是什麼小錢,那真是傷筋動骨了。
當然了,此刻乖官和單赤霞並不知道,單赤霞微微一提而過,只希望自家少爺別和顏家走的太近,卻也不願意傷了少爺的面子,看少爺有些臉紅,自然知趣不說了。
他把乖官賣唱本的八百兩白銀入了賬,就逮著乖官要傳授劍法,總之,少爺有空就在家里頭寫寫本子,閑下來就跟我練一練劍法,那顏家盡量讓少爺少去,最好,就別去。
握著村正在手,單赤霞抖了一蓬劍花出來,傳授的是洗劍,也就是敵我劍刃相交的一剎那用手腕畫圈,讓敵人刺過來的劍力道走偏,高手甚至能讓敵人的劍月兌手。
看著單赤霞刺出劍花,乖官還以為這是連刺對方渾身十數個大穴,結果單赤霞一解釋,頓時讓他汗顏,武俠小說看多了,這不是五岳劍派的劍法,這是大明朝的實戰劍法。
「這洗劍的訣竅,也不過就在一個練字上頭,少爺你無事就拿在手上用手腕畫圈,時間日久,自然而然就精熟了,到時候別人一劍刺過來,就這麼一洗,敵人的劍就會月兌手。」單赤霞教徒弟的法子雖然不算高明,但卻很平實,按照這個路數去練,總是能練好的。
乖官把這些話都仔細听在耳朵里頭,暫時忘記了什麼浙江布政司使什麼海閻王之類,就一心練劍。旁邊單赤霞看少爺聚精會神練劍,不由自主微笑,他倒也沒指望自家少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一文一武都那麼強悍,只是,他隱隱覺得顏家這事情恐怕不像自己說的那般輕松,還是用練劍把少爺羈縻在家里頭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