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里,劉邦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為了表示與城共亡的決心,他搬出了皇宮,將安寢之處定在了城牆之。每日彷佛不知疲倦般不停的巡視著城防和軍務,每到一處都大聲的鼓舞著士氣,向士卒們許諾這一個個天花亂墜的未來。
劉邦的異常亢奮也感染了身邊所有的人,城內大大小小的官員將尉們也受其影響,一掃往日的頹廢之像,也似模似樣的頑強抵抗秦軍的攻城。但韓信顯然並沒有留給劉邦他們多少機會,他所到當日即可下令發起進攻。
在攻陷大半齊地後,秦軍委實橫發了一筆財。當日劉邦為了抵抗秦軍,在各城中囤積了大量的軍資和糧草,沒想到倒是白白便宜了韓信。為了湊齊這些軍資劉邦將整個齊國的都得罪透了,卻沒有想最後落了個做人嫁衣的下場,韓信自然也不會客氣,將這些民脂民膏一律充公。
對漢軍而言最為哭笑不得的就是,當初劉邦為了攢夠資本爭奪天下,便在齊地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沒想到他自己沒用場,反到搬石砸腳,被秦軍攻打臨淄所用。
韓信自然不會客氣,將這些現成的攻城器械全部搬到了臨淄城下,每日霹靂車和大小的投石機日夜不停的拋擲石彈,大量的井闌和箭樓則被推至城下,其居高臨下的弓箭手則將箭雨傾注在城牆之。
與攻打博陽時想比,韓信手頭顯得闊綽了許多。得益于劉邦的「饋贈」,秦軍中的箭支堆積如山,韓信打了幾年仗一直都是拮據難當,這回終于體驗了什麼叫「財大氣粗」。與之相對的就是漢軍的叫苦連連,就連在城行走都要小心翼翼的扛著塊門板。
韓信到不急著攻城,只是下令大軍晝夜不停的向城中傾注著石彈和箭雨。如今臨淄已經成了孤城,是劉邦賴以為存的最後據點。若是他緊緊相逼的話,到可能激起城中守軍同仇敵愾的死守之心,這樣就算最後能攻下臨淄,也必然會死傷慘重,並非韓信所想要的結果。
所以秦軍只是每日猛攻但並不蹬城作戰,無非就是想從心理摧毀掉漢軍的抵抗斗志,其效果也是顯而易見。才短短三日,城頭的漢軍大多面露懼色,每當看見秦軍中石彈投來便一哄而散,紛紛抱頭逃竄。所幸臨淄畢竟是天下雄城,城牆經過十幾代齊王的修繕早已經堅固無比,石彈雖重逾百斤,卻也只能破壞些跺牆和護牆,城牆的主體倒是無損。
劉邦卻是絲毫不懼,竟然親自冒著石彈親城頭鼓舞士氣。他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雖然已經山窮水盡卻仍然緊咬著牙關死不肯認輸,如無意外這已經是他傳奇的一生中最後一場仗了。他要努力做的只是維持著自己的尊嚴,一個王者的尊嚴!
恐怕唯一能懂他的也只是蕭何了,所以他選擇了默默的在背後支持著他,陪著他走完這最後的輝煌。
到了第五日,經過了五天的狂轟濫炸,臨淄的一處城牆終于支撐不住垮塌了盡半。早已在城外待命的秦軍就像看著血腥的狼群一般,立刻擂鼓發起了進攻。劉邦則親自帶著敢死之士沖城頭,拼死的想要堵住了缺口。兩軍拼死相抵,毫不退讓,就在這短短百余丈的城牆,秦軍和漢軍的尸體密密麻麻的鋪滿了一層又一層,以致漢軍都不用倒入石料,只需要在尸體蓋泥土就可以將城牆的缺口堵住。
兩軍鏖戰了整整一天,從天明殺到了日落,秦軍終于力竭放棄了這處缺口,任由漢軍將它堵。到了入夜,秦軍又突然發起了一次突襲,想要趁漢軍筋疲力盡的時候突然攻下城頭,踫巧劉邦巡視經過此處,倉促之下帶著他的衛隊就投入了戰斗,與悄悄模城頭的秦軍廝殺成了一片。打斗聲也驚醒了沉睡中的守軍,慌慌張張的拿起了武器趕往支援。
既然行跡已經敗露,偷襲自然也就無從說起,所以城外等候的韓信果斷的下達了撤軍命令,讓城頭的秦軍勇士退了下來,免得徒增傷亡。
秦軍圍城已過十日,期間不斷的發起了猛攻,可劉邦倒也頑強,只是拼死抵抗,毫無放棄投降的意思。這倒讓韓信有些意外,原本他以為依照劉邦油滑的性格,多半會貪生怕死,本想以勢相逼迫使他開城投降,然後順勢封他個安樂侯爺即可。卻不料這個劉邦居然如此硬骨頭,擺出了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如此一來倒讓他頭疼不已。
同樣劉邦的日子也不好過,隨著秦軍圍城漸久,本就低迷的士氣更加受挫,每次戰事時都是他親自帶著督戰隊陣,以軍法恐嚇之,這才讓漢軍士兵鼓起了勇氣前廝殺。
這一日秦軍又是發起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在劉邦親臨的情況下漢軍才將秦軍的攻勢打退。等戰事完了劉邦便拖著滿是疲憊的身子從城牆退了下來,匆匆趕往了即將召來的會場。
這是例行的御前會議,有資格參加的都是深得劉邦信任的一眾核心要員,文官有蕭何陳平等人,武將則有周苛等十余人,呂雉也坐了一旁。劉邦趕到時,蕭何等人已經等候多時,見劉邦前來紛紛站起了身子。
劉邦揮了揮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都坐,不必拘禮。」
眾人紛紛入座,劉邦則座了座。環視四周道︰「說,都有什麼要匯報的。」
一陣沉默,卻沒人開口說話,劉邦看了幾眼蕭何他們,不由有些惱火的罵道;「娘的,你們都成啞巴了是不,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臣有事要奏。」一聲並不高亢的喊聲從最後排響起,劉邦順勢望去,卻是久未露面的酈食其,不由微微驚愕。
「先生有何教我?」劉邦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連忙求救。他自然不會忘記當初他在南陽城下頻頻踫壁時,是誰為他騙開了城門,是誰為他詐取了武關敲開了關中大門。
在劉邦稱王後,酈食其的說客之才到顯得不是很重要了,遠遠比不蕭何的相才以及各位將軍們的將帥之才,慢慢的也退出了權力中心。劉邦倒是待他不薄,封了他為當陽侯,準他自由出入朝堂。
酈食其並不擅長治國之道,也不精通奇謀詭計之術。他說長的不過是一張伶牙厲嘴的功夫,受到劉邦的冷落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于是便漸漸淡出了。可這次卻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能憑借著他一張嘴再次為劉邦扭轉局勢的機會。
所以他忍不住激動的站了出來,迎著眾人不解的目光大聲的說道。
「老臣願意為大王前往秦營一趟議和。」
劉邦一怔,旋即大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好你個你個貪生怕死的老東西,你是想勸我投降秦軍嗎,你倒好,拿著我漢國的俸祿,卻幫著秦人做事。」
「你當真以為寡人不敢殺你嗎?」
酈食其卻不畏懼,仍然昂頭道;「大王你誤會了,臣說的不是求降,而是議和,與我國體沒有半年牽連。」
劉邦大罵道︰「這有何區別,你以為韓信是白痴嗎,如今他已經盡佔優勢,要做的正是一鼓作氣攻下城池,你又豈會接受我們的條件?」
酈食其一拜,自信滿滿的說道;「這倒未必,大王不妨讓臣走一趟秦營,就算不成也與國無損,您看如何?」
劉邦猶豫了下,有些無奈的看著蕭何。蕭何面色平淡,迎著劉邦的目光沉默了會說道;「大王,臣也認為酈大夫說的有道理。」
「如今我們已經陷入了絕境中,外無援兵內有所患,至于城中的民心我想大家大多都有些耳聞。」說道這里蕭何面色不由一黯淡,許久才開口繼續說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我們最多只能再撐十天了,到時候就算城池沒有陷落,我們也要活活的餓死。」
「所以酈食其說的有些道理,不妨讓他去秦營踫踫運氣。」
劉邦臉笑容慢慢卸去,沉聲道;「老蕭,那你覺得我們應該答應韓信什麼條件?」
蕭何沉吟了會,說道;「稱臣,納貢,割地,這些都可以忍受,惟獨不能失去軍隊。」
劉邦長嘆了口氣,道︰「好,只要韓信他肯放過我,我願意對他稱臣,願意將齊地四郡拱手奉,願意當他的飛鷹走狗,替他撕咬項羽。」
「大王,我也想和酈先生一同前去。」一直未開口說話的呂雉忽然張口說道。
劉邦不解的看向她,說道;「這一趟凶險的很,你一個婦道人家去那做什麼?」
呂雉站起身子,微微一福道;「韓信這人最終情誼,我曾經跟他有過數面之緣,我若前去他必然會念及些舊情,這樣談條件也好開口很多。至于我的安全夫君您大可以不用擔心,那韓信一聲愛好名聲,從未听過他有何不堪之事,更別說對一個婦道人家下手。」
劉邦猶豫了下,見呂雉態度堅決,只好點頭道;「那好,你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