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之後蕭守仁就開口了。
蕭守仁道︰「如今我們雖佔據了襄陽,可對于以後如何來做,還是一頭霧水,還請先生教我。」
眾人都是很吃驚,怎麼蕭守仁一下子就拉出一個陌生人出來了,還問他怎麼治理襄陽城?
魏征見到眾人的神情之後微笑道︰「其實听到蕭將軍攻佔襄陽後,我一路就想,蕭將軍甚得民心,讓百姓信服,當要施仁政,蓄糧,少樹敵為主。」
「我們也是知道大體方向,具體如何來做呢?」穆羽輕聲問。
魏征沉吟道︰「如今天下大亂,我這一路上遇到地反賊實在多如牛毛,甚至多過百姓。眾人不事生產,民心惶惶,蕭將軍若能保襄陽郡安寧,擊退進犯之敵,讓百姓專心生產,以後若是再起事端,後顧無憂。」
蕭守仁點頭,「我看襄陽城其實糧儲也足,倒是忽略了這點。從短期來看,魏先生說的並無大用,可若真地征戰數年,民生疲憊,我想魏先生所言定起奇功。」
眾人點頭,「蕭將軍說的極是。」
蕭守仁笑起來,「你們這馬屁拍的太過明顯了吧,還請魏先生繼續說下去。」
眾人笑,魏征也是笑,心情暢快,「如何打仗我不算太懂,可若說如何生產,我還是略窺門徑。還請蕭將軍擇日頒布法令,將襄陽郡周邊流亡的百姓召集起來專門從事生產,這些事情可讓郡守和手下一幫官員來做,魏某毛遂自薦,請求監行。」
「這沒有問題,可還是需要細化,不知道魏先生可有更細一步的想法?」
魏征微笑道︰「首先的一點就是由蕭將軍和郡守號令,為百姓提供土地和耕牛,讓他們有從事農業生產之根基。而收獲物則是按照比例由我們和農民分成,這方面關鍵在于兩項決策,一是均田制,一是租庸調制,而租庸調制的基礎卻是均田制。」
穆羽終于說道︰「這種方法如果推廣起來極好,當初我父輩就是身受益處,我記得大業七年前。大隋都是這種制度,可後來卻少有實施了。」
穆羽本是農戶出身,對于這些並不陌生。
魏征點頭道︰「法令很多都是好的,不斷進步,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看能不能實施。有的時候,當權者總是自以為是,不理會民生,雖有法令,卻是不斷地後退。其實我說的均田制和租庸調制在北魏的時候就已經實施,北朝各代沿襲。斷斷續續地改動。文帝在時,頗為開明,重頒均田制,減少百官的所受的永業田,增加普通百姓耕田數量,丁男一人受永業田二十畝、露田八十畝,奴婢亦同。這措施極大的激發了百姓地耕種熱情,文帝隨後又實施了租庸調制,提高勞役年限,減少力役時間。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棉、布、麻成為調,不使役的丁男可以納絹代替勞役,又稱為庸,租庸調三者結合,可以互補使用。就是多調可以免租,多勞役又可以免租調,任由百姓自己選擇。這樣既可以給國家增加極大的財富,又減輕了百姓的負擔。文帝以均田制為基,以租庸調制為建國之策,這才能短短的年限國富民強。可惜如今聖上窮兵黷武,加上均田制不施,才讓國庫震蕩,百姓惶恐,民不聊生。如果讓我建議。還請蕭將軍實施這兩項良策,分田于民耕種,第一年租庸調制減半以保百姓生活,以後緩慢增加,即可保百姓安寧,征戰無憂。」
楊義臣听的頗為振奮,覺得這項法規頗佳,陳慶之等人卻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對錯與否。哪里想到這里還有這麼多門道。不過大家都是連連點頭,暗自想到,國富民強,無論做什麼都是便利,這魏征果然不負蕭守仁所望。有治國之能。說地頭頭是道,難能是事無巨細。均有考慮。
魏征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來,微笑道︰「這是我在來襄陽的途中寫下詳細實施法則,還請蕭將軍過目。」
蕭守仁緩緩伸手接過,見到卷紙雖是平整,可各頁紙是七拼八湊,有黑有白,有上好的宣紙,有的可能是茅廁用紙,至于上面地字跡,墨跡很少,多半都是炭寫,沉默良久。
魏征有些汗顏道︰「我這一路也沒有什麼紙用,想到哪里寫到哪里,隨手找的東西記錄,還請將軍莫要責怪。」
蕭守仁輕嘆一聲,長身而起,向魏征深施一禮,「魏先生心憂天下,為百姓著想,身處危境還不忘黎民蒼生,我在此謹代襄陽父老,多謝魏先生。走,我這就和你去找竇郡守,商量安民大計。」
竇軼文案上也是積卷如山。
金堤關被破對他而言是個震撼,這說明反賊的勢力已經發生了質變,由小打小鬧到了威脅大隋江山的地步。蕭守仁入主襄陽,眼下祥和一片,竇軼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可竇仲明顯不同。
竇仲還沒有著急回轉義陽郡,他的家當雖然在義陽,可他地解藥並不在那里。
陳慶之為人謹慎,知道寧可相信鬼,也不要信竇仲這種人的嘴。
襄陽未定,竇軼心意不定,這解藥當然也是不能給竇仲。
相對性命和家當而言,他還是選擇了性命,他對自己的選擇覺得再正常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他卻不明白竇軼的選擇。
「大哥,你為什麼要舉郡投降蕭守仁?」
竇軼看了他一眼,「四弟,那你為什麼要舉郡投降蕭守仁?」
竇仲咽了下口水,訕笑道︰「大哥,我這不是迫不得已?那個陳慶之給我吃下了毒藥,說要是沒有定期服下解藥,我七日內肯定毒發身亡。可你並沒有喝下毒藥,我感覺你好像當初在我叫城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可你如果拒不開城,還可憑城和蕭守仁抵抗。」
「你可以不把我當作哥哥,但是我沒法把你不當作弟弟。」竇軼輕嘆聲,「我若是不開城,死的第一個就是你。」
竇仲臉和紅布一樣。半晌又道︰「那還請大哥為我想出取解藥地妙計,我現在終日惶惶不可終日,隨時可能毒發身亡。」
竇軼上下打量著弟弟,「我覺得現在的你再正常不過,中毒就是解毒,解毒才是中毒。」竇仲皺眉道︰「你怎麼變地和禿驢般,滿是玄機。現在……」
「現在怎麼了?」蕭守仁地笑聲從門外傳來,他身旁跟著魏征。
竇仲霍然而驚,扭頭望過去,喀嚓聲。脖子扭的不能回轉,疼地齜牙咧嘴,「我地脖子……」竇軼趕快站起,不理弟弟,先向蕭守仁施禮道︰「蕭將軍,不知道找我何事?」
蕭守仁和竇軼現在的關系十分微妙,蕭守仁如今坐鎮襄陽城,還是讓竇軼為襄陽郡守,卻是把外府兵全盤控制,陳慶之這些天主要的目地就是清點外府兵,拉攏扶植自己的勢力,這樣就算竇軼想要發難,也是有心無力。
這時候蕭守仁打下的名聲終于起了效應,加上手下推波助瀾。讓人街頭巷尾的宣傳蕭守仁的仁義,這下知道的更是唾沫橫飛,不知道地心生憧憬。
襄陽百姓現在上到八十老叟,下到八歲孩童,都知道如今襄陽城來了蕭將軍,百姓無憂也。好家伙,這個大將軍第一次東征的時候就擒住了高句麗的丞相,難道過萬國的使節,救過草原上的可汗,剿滅過造反的反賊,作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這樣的人在襄陽,還很仁義,大軍入城,秋毫無犯,那真是老天眷顧襄陽城。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蕭守仁,就算有忠于大隋或有反意自立也不敢飛蛾撲火。
竇軼倒是極力配合,一切給與蕭守仁行事的最大地便利,如今二人最少看起來還是異常融合。
蕭守仁先是把住竇仲的腦袋,竇仲一驚。不敢稍動,只是叫,「蕭將軍,我最近可是規規矩矩,大哥救我!」
蕭守仁手腕用力。卡擦聲響。已經把竇仲脖子擰了回來,竇仲啊了聲。這才發現脖子居然又是活動自如,不由驚喜交集,「沒看出蕭將軍還有這等醫人的手段,真乃良臣名將,濟世神醫呀。」
蕭守仁淡淡道︰「其實我這招不是神醫的手段,我很討厭血腥,以前我對付不听話的人,通常都是雙手扭住腦袋,一個向這面,一個向那面,只是用力一扭,那人地脖骨就是喀嚓扭斷。」他說話地時候,把著竇仲的腦袋示意,竇軼心驚膽寒,慌忙道︰「蕭將軍,我最听話地。」
蕭守仁點點頭,放下手來,微笑道︰「對了,竇大人,最近民生疲憊,不知道大人有何妙策?」
竇仲冷汗直冒,獻策道︰「蕭將軍,刁民不服,多打就好,管保他們什麼都吐出來。」
見到蕭守仁冷冷的望著他,竇仲陪著笑臉,「我不過是拋磚引玉,我大哥想必有更好的方法。」
竇軼微鎖眉頭,「這個嘛,蕭將軍,其實民心思安,只因為最近反賊橫行,所以民心不思耕種,如果蕭將軍坐鎮襄陽,緩圖他事的話,老夫倒建議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制,用個一年半載準備,應可讓將軍萬事無憂,可就是不知道……」
他說到這里,欲言又止,暗想蕭守仁才取襄陽,多半是雄心勃勃,急于擴張,這個建議雖好,多半不會听從。
沒想到蕭守仁喜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竇大人看看這上面的實施方案是否可行。」他把那卷看似廢紙地東西遞過去,竇軼錯愕接過來,翻了兩下,眼前一亮,輕輕的繼續後翻,看了良久,這才放下紙卷,嘆息道︰「蕭將軍果有大才,對大隋兩項制度研究頗深,如能頒布,襄陽之福,江南之福,天下之福!竇某代百姓謝過蕭將
蕭守仁卻是含笑的拉過魏征,「我可不懂這些,這些都是魏征魏先生想出來的,既然郡守並不異議,就讓竇郡守主領,魏先生協助,正式開始在襄陽郡頒布均田令和租庸調制,召集流散的百姓,不知道郡守意下如何?」
竇軼臉色凝重,長身施禮,「蕭將軍有心,襄陽百姓有福,老夫鞠躬盡瘁,盡力而為。」
三天後,一切都處理妥當了,蕭守仁他們也該去東都洛陽了,他們要在洛陽城里再起一路大軍!
蕭守仁三人順淆水乘船而上,轉乘馬匹,蕭守仁並不著急趕路,不然以他地速度,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日即可到達東都。南陽、襄城等郡都在淆水以東,淮水以北,都已算是黎陽地地界,一路上叛軍無數,飛揚跋扈,搶劫擄掠,無所不為!見到三人落單,難免有不開眼的過來打三人的主意。
可若不是叛軍大軍,尋常的幾個蟊賊如何會被蕭守仁放在眼中。一路上蕭守仁出手數次,打的叛軍哭爹喊娘,求饒連連。
在叛軍沿途熱情的接待中,三人終于趕到了東都。
圍困東都的反賊都走了,但是並沒有走遠,因為他們要攻糧倉!只要攻破了糧倉,那肯定還是要回頭攻打洛陽的!
見到前方雄壯的城牆高聳,听著洛水靜靜的流逝,遠望遠處高山巍峨,蕭守仁有了種熟悉陌生。
這千古名都,究竟誰主?這東都之行,是吉是凶?
人生太多的選擇,雖然最後結局只能有一種,可有些事情,重新選擇能不能改變結局,沒有人能夠知道!
所以,蕭守仁義無反顧地進城了。
東都外城雖然高大堅固,但是城防設施並不完備,除了幾個主要地城門外。還有不少是光禿禿的土牆,城防極差,這里派有重兵把守,只怕叛軍突襲,戰爭的緊張氣氛呼之欲出。
進入東都的百姓都要嚴加盤查,東都內的百姓都有最新的路引。這樣雖然並不能嚴格的控制進出之人,但是最少能增加些安全。陳慶之蕭守仁和楊義臣當然都沒有路引。楊義臣三人才到了城門前,就有官兵過來詢問。這次不需誰出手。蕭守仁只是拿出塊令牌晃了下。
官兵見到,戒備的態度馬上變的恭敬十分。有校尉帶著近百人地兵衛先領著三人入城,由建國門經天街,徑直向天津橋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隨處可見隋兵,虎視眈眈。蕭守仁人在馬上,想起幾年前東都最後的繁華。對比如今的緊張蕭條。暗自搖頭。
眾隋兵見到這只隊伍,多少都露出詫異之色。卻是自動的閃到兩旁。這等護衛的規格就算王公大臣都是不能使用,三人看起來都是頗為面生,卻被嚴格守護,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東都城防兵士輪值換防,可終究還是有人認出楊義臣和蕭守仁,輕聲低呼道︰「是楊太僕回來了!楊太僕回來了!楊太僕回來了……」
伊始地低呼迅即的傳來,轉瞬變成了歡呼,歡呼一聲聲擴散出去,東都宛若歡樂地海洋,只是過了片刻,整個東都城中都是傳誦著這幾個字,楊太僕回來了,那個千古名將回來了!
黎陽勢強,東都群龍無首,百姓人心惶惶,只覺得日子暗淡無光。
東都地百姓沒有誰會對黎陽叛軍有好感,盡管黎陽叛軍喊著要推翻暴政,推翻昏君的統治,可因為黎陽的叛軍作亂,誰都覺得日子比以前更加的艱難。他們不能離去,是因為不舍,更多的卻也是因為無奈,天下一般的亂,他們能去哪里?
可听說那個幾乎可以和張須陀齊名的楊大將軍前來東都,所有地百姓一下子覺得有了希望。
楊義臣已經老了,常年的征戰早就把一身的心血提早預支了!以楊義臣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須一年,肯定得身死魂消,只不過許多人對此一無所知罷了。其實不止百姓,就算兵士百官也有很多不知。
但他們知道一點,楊大將軍是來救東都了!聖上棄東都于不顧,叛軍兵臨城下,如今能救東都地只有楊大將軍!
楊義臣本是將死之人,沒想到這時候還有這麼多人記得自己,一時間也是熱血沸騰,不能自己,旁邊的蕭守仁也是熱血沸騰,心中直呼做人當如此。
心中暖暖之意,迎著朝陽,楊義臣緩緩的向百姓揮揮手,回應的是更加熱烈的歡呼,無論是官兵,亦是百姓,紛紛涌上天街,夾道歡迎。
眼前的情形在楊義臣的印象中,熟悉中有些陌生。
百姓兵士都是善良的,他們不管是誰做皇帝,只會記得能夠帶他們打勝仗,保他們平安之人,如今東都頹廢恐慌,楊義臣的到來,無論能否扭轉乾坤,但總強過坐以待斃!
楊義臣望著遠方,輕嘆了聲。三人過了天津橋,已經到了內城的右掖門下。內城高大巍峨,防備更是嚴格,這里就算東都百姓都是不能靠近,更不要說進入。
眾人都是隔在天津橋的這段,再也不能通過。楊義臣回頭望過去,只見到人頭攢涌,見到楊義臣扭過頭來,又是引發了一陣歡呼。
校尉請楊義臣出示令牌,見到那塊令牌後,就算守內城的兵士也是肅然起敬。向楊義臣恭敬施禮,又有認識蕭守仁地兵士,認出這是鴻臚寺少卿蕭守仁。又向他施禮,請三人入城。城門關閉,這才隔斷如潮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