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美國人並不真正理解國際放貸者的運作方式。美聯儲的賬目從來就沒有被審計過。它完全運作在國會控制的範圍之外,它操縱著美國的信用。」——
白宮。
白宮西側樓是西奧多?羅斯福總統在位的時候興建,1902年竣工。現在,這座「泰迪熊」的官邸已經迎來了第二任主人︰威廉?霍華德?塔夫月兌。
塔夫月兌放下手中的報紙,艱難地轉動圈椅,沉默地看向白宮對面,國家草坪上高達169米的華盛頓紀念碑。
現在的塔夫月兌,在媒體的描述之下已經變成了「無能,臃腫,遲鈍」的代名詞。
而在工人階層中,他又有了一個新綽號︰見鬼的塔夫月兌。原因很簡單︰幾周前一位著名記者在白宮采訪,問他如何看待這一次金融危機引發的失業浪潮,這位焦頭爛額的總統回答了一句「鬼知道」,從此成為美國民間的笑料。
早在危機全面蔓延開的九月,一些幕僚曾經建議,由摩根或者洛克菲勒來挽救危局,靠他們的信用和名望組織銀行家們共同出資解決擠兌問題,甚至可以由政府進行擔保。
但塔夫月兌始終難以下定決心︰華爾街的大亨是西奧多?羅斯福,也是他一直以來抨擊的對象。
他是一個稱職的律師,也很贊同羅斯福的很多看法,但他卻缺乏作為一個改革者最重要的兩種品質︰堅強的意志,靈活的手腕。
一直到前不久,他終于決定采取行動。
但那個人……回到華盛頓了。
桌上的信號燈亮了。
「總統先生,羅斯福先生已經到了一號會客廳。」——
「威廉,你已經是個名副其實的美國總統了,「西奧多?羅斯福笑著面對自己這位身軀過于碩大的繼承者,「白宮的滋味如何?」
「特迪。坦率地說,我認為這糟透了。」塔夫月兌有些艱難地改變了一下坐姿,椅子發出危險的吱嘎聲,「你去非洲前。這個國家在呼吸之間可以讓世界顫抖,而現在,我們自己每時每刻都在顫抖……」
「不過至少你的體重降低了不少,這對你的健康有好處。」西奧多?羅斯福開了個玩笑,隨後漸漸收斂了笑容。
「威廉,你準備怎麼辦?」
「富蘭克林建議設立一家聯邦儲備銀行。但不要以某及家私人銀行來做,而是仿照中國人和英國人所做的,組建一家聯邦政府監管下的中央銀行統一發行貨幣,對銀行提供同業拆借。另外,中國人已經宣布的銀行再擔保計劃很有意思,他建議我加以考慮。這樣既可以穩定住居民的信心,也可以控制住補償性開支的規模。」
塔夫月兌停頓了一會,似乎這些話耗費了他很多體力。片刻後才繼續說了下去︰「他還建議我們向國會提出立法,禁止企業主調低工人的工資,提高關稅保護國內企業。同時仿效中國人之前所做的,由政府投資興建新的州際公路網,改進市政,解決失業問題。」
西奧多?羅斯福不置可否地看著塔夫月兌,一直到這位身材過于肥胖的總統說完,始終只是微笑。
「……威廉,我問的是你想怎麼辦,」羅斯福盯著塔夫月兌,「不是富蘭克林,是你。美國第二十七任總統,我信任的威廉?塔夫月兌,一位堅持公理和正義的真正美國人。」
塔夫月兌目光微垂,沉默許久開口說道︰「特迪,你要知道,這些都是違憲的。有撤銷第二銀行的例子。中央銀行不會被接受,各州也會反對……而其他措施都依賴于聯邦政府擴大開支,而我們沒有那麼多的財權,國會也不會批準那麼龐大的計劃,那都是些無底洞……」
「既然如此,」羅斯福淡淡地問道,「你就什麼都不做?」
塔夫月兌低著頭,沉默。
「威廉,一切都需要付出代價。」羅斯福說道,「問題很嚴峻,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人民在喪失耐性,我們務必要做點什麼。」
塔夫月兌抬起頭,看著羅斯福。
「要做些什麼,威廉……我們應該動起來。」
塔夫月兌和西奧多?羅斯福的目光踫撞,許久。
「我想我們需要幫助,特迪。」塔夫月兌長出一口氣,語氣低沉,「我和你一樣恨他們,但我是美國總統,你說的很對,我必須做些什麼,為了上帝,為了合眾國。美國現在不需要單槍匹馬地戰斗,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和資源來首先清洗美國……我們和他們斗了很久,而且以後還要繼續戰斗下去,但現在是同舟共濟的時刻……美國正在處于可怕的危機之中,再向前走就是無底深淵。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和全體美國人團結一致……特迪,我們需要財團的幫助,需要托拉斯的幫助,需要華爾街!」
西奧多?羅斯福看著有些激動的塔夫月兌,瞳孔漸漸收縮。
「是的,我恨這些偽善的家伙,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需要他們的錢,而我們不可能像該死的布爾什維克一樣用手槍頂著他們的腦袋!」塔夫月兌面對著老友,似乎終于要發泄出郁積已久的怨氣,「我們要推動立法,甚至可能面臨最高法院……我們不能做得過于激進,我們需要和那些該死的混蛋聯手,作出妥協,共同推動一些重要的改變……可你知道,特迪,我們那些‘斗士’,現在更感興趣的是選票,是那些被打擊托拉斯,清掃華爾街刺激到狂熱的失業工人和苦哈哈!」
「保守力量依然強大,坦慕尼廳在遙控著國會山那些位高權重的民主黨議員們……如果得不到這些人的支持,我們的立法就只能停留在紙上談兵……民主黨在指責我們無所作為,可我們要做的一切都屬于‘侵犯自由’,‘違反憲法’。他們在等我們認輸,等我們向那些人低頭……他們站在台下,可以盡情地指責我們,因為一切都應該由台上的政府負責。該死的。這就是民主政治。」
「是的,上帝保佑美國!我們有憲法,我們有法治,我們有民主,我們有他媽的兩院,可我們就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塔夫月兌劇烈地喘息著,下面的椅子發出哀鳴。「這就是美國,特迪……我承認,我也許不可能像你那樣抱著炸藥包把托拉斯大亨送進地獄,可我要挽救美國,用可行的方式。」
西奧多?羅斯福面色平靜。
「我們不得不拯救華爾街……現在他們已經吃夠了苦頭,而我們也缺乏足夠的資金來完成這一切。拯救必須建立在全力合作的基礎上。銀行提供渠道支持,我們提供信用保障。由摩根,或者其他哪一個該死的長老。或者其他什麼出面……我知道,他們也很危險,大家都需要采取某種行動。把這艘船的漏水堵上。」
「少解雇員工,盡量不要降低工資,這都需要財團托拉斯的配合,也需要民主黨的配合,離開他們,我們就只是空洞的政治表演。」塔夫月兌頓了頓,坦然地與西奧多?羅斯福對視,「既然我們是執政黨,他們是在野黨,他們天然就有批評我們的權利。而我們只能靠一點一點地做好該做的事情。」
西奧多羅斯福依然只是平靜地看著塔夫月兌。
塔夫月兌苦笑了一聲︰「特迪,情況緊急……我們已經和華爾街方面接洽過了。現在的問題,是美國確實需要一個中央銀行,沒有這個,我們的一切都是紙上談兵,無源之水……中國人的崛起依靠了他們強有力的中央銀行。德國人和英國人也一樣。有了這個,我們才可以充分建立和利用國家信用,獲得至關重要的貨幣,才可以有效地行使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
西奧多?羅斯福平靜地點了點頭︰「我理解,威廉,請繼續講。」
「麥克維提出了他那個方案,」塔夫月兌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但你知道,特迪,這樣一個完全由聯邦政府掌控的國有中央銀行將是華爾街的噩夢,會讓他們夜里睡不著覺……而奧爾德里奇則拋出了反提案,以私營銀行掌握聯儲。坦率地說,無論哪一個提案,都會讓美國瞬間分裂,我們會陷入內戰,特迪。」
「華爾街的代表也拿出了反建議,一個該死的猶太腦瓜提出了一個天才的主意,比奧爾德里奇的要容易接受得多︰在全美十二個區域成立十二家聯邦儲備銀行,每家銀行都有董事會,聯儲總部設在華盛頓。」塔夫月兌繼續說道,「當然了,我知道他們的心思。但聯儲總部在華盛頓,而且它是聯儲……我們可以逐步控制住這個新玩具。至于華爾街的銀行們,就讓他們先自鳴得意一段時間。」
「他還提出,所有的這些區域性聯儲,首腦都應該由總統任命。」塔夫月兌說道,「你看,這對我們很有利,也說明了華爾街確實有些誠意。」
「你覺得怎麼樣,特迪?」塔夫月兌看著西奧多?羅斯福,「我覺得這是個值得考慮的提案,畢竟它代表了華爾街,代表了坦慕尼廳,這是他們伸過來的合作之手……雖然我們都清楚,將來一定要制服他們,但現在我們必須面對現實。而這個看起來依然由銀行家主導的聯儲,未來會是我們手中的利劍。有了他,華爾街的銀行們將不得不面臨一個可怕的現實︰他們的一切活動都要受到聯邦機構的監督。想一想,特迪,這是多麼令人著迷的事情!」
「當華爾街被馴服,那些托拉斯怪獸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塔夫月兌說著說著開始興奮起來,臉部的贅肉微微搖擺,「聯儲可以監控他們的資金往來,只要抓住把柄,我們要做的就很簡單︰提出訴訟,把托拉斯送上法庭,讓最高法院的機關槍把他們撕得粉碎!」
西奧多?羅斯福看著自己挑選的這位繼承者,目光中漸漸增加了越來越多復雜莫名的東西,卻只是沉默。
塔夫月兌坦然地與羅斯福對視。
「威廉。我知道,你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做了很多……」羅斯福似乎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組織自己的措辭,「現在國家處于危險之中,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無愧于美國總統。我相信你一定會堅持下去,帶領國家走出危機。」
「特迪……」塔夫月兌眼圈微紅。
「听我說,威廉,你是總統,我不會干涉你的決策。」西奧多?羅斯福抑制著心中復雜至極的情緒,平靜地說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留神那些人……他們比我們想象的要狡猾而復雜得多……威廉,你是美國總統,而他們只是些商人。你為美國全體國民服務,並獲得了他們的最高授權,是你,而不是其他人在做決定。」
「我……」塔夫月兌臉色微變,看著羅斯福,片刻之後還是頹然嘆了口氣。
「我相信你能處理好……好了。威廉,我不會在華盛頓停留太久,這是你的地盤……」羅斯福笑了笑。似乎一切的不愉快和凝重都飄然而逝,語調輕快,「對了,听說那位中國元帥快到了?你準備怎麼迎接他?」
「以國家元首的禮節。」塔夫月兌說道,「希望他能夠帶來些好消息。」
「別小看中國人,他們已經和我們印象中的那些中國人完全不同了。」羅斯福認真地說道,「我總覺得他們一直盯著我們……也許他們正在打我們的主意。」
塔夫月兌有些困惑地看著羅斯福︰「你是說他們會……」
「好啦,我只是說說而已。」羅斯福笑了笑,起身拿起大衣,走到門口。回頭說道,「為了合眾國,威廉,作出你的選擇,行動起來,打贏你的對手。」
「特迪。保重。我會照顧好它。」——
「紐約國民銀行和洛克菲勒家族依然會是大玩家。」
紐約,第五大道,洛克菲勒中心。
保羅?沃伯格微笑著說道︰「從思考方案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拋開任何一位值得尊敬的銀行家,洛克菲勒先生始終是我的偶像,與摩根先生一樣。」
小洛克菲勒看著這位雅各布?希夫妻妹的女婿,精明至極的猶太銀行家,臉上也沒有了以往對猶太人淡淡的嘲諷。
「你很不錯。」小洛克菲勒抽了口雪茄,贊許地點了點頭,「非常精巧的方案……我很欣賞你對各種細節的把握。」
「細節決定成敗。」保羅?沃伯格微笑著說道,「要在美國這片自由的土壤改造一些東西,就不得不考慮得更周全一些……」
「如果我沒猜錯,希夫先生已經和中國方面討論過了吧。」小洛克菲勒自嘲地笑了笑,「即使我們拒絕,中國人也會拿出足夠的資金來保證聯儲有充足的備用金……希夫先生在亞洲戰爭中幫了中國人的大忙,你們在中國的生意做得不錯。你們是些很精明的生意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所以我們別無選擇,對嗎?」
「這是多贏的合作。」保羅?沃伯格不動聲色地說道,「合眾國獲得拯救,華爾街重獲信任,總統穩固了地位,而您與華爾街的其他先生一起正式接管了這個國家的金融權。一切都令人滿意,不是嗎?」
「好吧,我想我已經理解您的意思了。」小洛克菲勒點了點頭,「請轉告我那些令人尊敬的朋友們︰他們完全可以期待洛克菲勒與他們站在一起,並肩挽救合眾國。」
保羅?沃伯格一鞠躬——
四月二十日,美國眾議院三十四位議員—有共和黨也有民主黨,聯名提交《聯邦儲備銀行法》,,並經立法委員會初審通過,建議設立私有但接受政府監管的聯邦儲備銀行系統。
紐約股票交易所的上市股票應聲反彈——
「一個私人銀行家掌控的聯邦儲備銀行,終將把整個美國挾持到華爾街的金元戰車上。」
中華宮,御書房。
鄭宇有些悵然地放下手中的文件,轉頭看向窗外的夜色。
「美國諸賢開創的國家,從這一刻開始就會走上一條不歸路。五月花的清教徒精神將讓位于金融巨獸的貪婪,西奧多?羅斯福雄心勃勃的國家主義構想最終也不過化作一縷青煙。」
馬朝陽靜靜地听著。
「一個被銀行家挾持的美國,也許會在某些時刻精明得可怕,但終將自我吞噬。因為他將不再具有真正意義上的獨立人格和高尚情操。從現在開始,任何的偉人也好,天才也好,都將在重重羅網中一籌莫展。」
「朕將期待那一天。那個曾經作為人類希望的新大陸,新國家,自由民主的殿堂,開拓者的樂土而存在的自由人聯邦,在紙醉金迷之中華麗地落幕,墜落萬丈深淵。而太平洋和整個世界,也將真正進入一個新的時代︰屬于華夏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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