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俄羅斯的意志
俄羅斯。聖彼得堡。葉卡捷琳娜二世宮(冬宮)。
沙皇尼古拉二世,放下手中的酒杯,皺著眉頭說道︰「謝爾蓋,你看日本人到底在搞什麼鬼?不說說好了要批準軍事同盟條約嗎?這都快一個禮拜了,連點動靜都沒有。」
對面的大臣委員會主席維特伯爵同樣是雙眉緊鎖。良久之後,維特輕咳一聲︰「陛下,拉姆斯多夫伯爵認為,日本人顯然是在拖延……根據日本傳過來的一些消息,恐怕日本人正在和中國人接觸,似乎在單獨媾和……」
「這些下濺的黃猴子」沙皇聞言,勃然大怒,站起身子,一把踢翻了椅子,見慣了這位陛下溫文爾雅的維特嚇了一跳,「這些該詛咒的朕抬舉他們,給他們文明社會的待遇,拿他們當作最近似文明人的猴子,誠心誠意地對待,他們居然敢于背叛朕與俄羅斯的敵人為伍,對俄羅斯的威嚴發起挑戰」
「立即給遠東總督……給馬卡洛夫司令官發報,朕要把艦隊開到東京灣,讓那群該死的蠻猴了解到他們和人類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朕要粉碎他們,把他們的國家炸成瓦礫,朕……」年輕的沙皇j 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只是憤恨地發泄著怒火。
「陛下,請息怒。」維特伯爵太陽x e一陣疼痛,硬著頭皮勸解道,「這些消息還未經證實……況且日本人一貫好貪xi 利,難保不是想趁火打劫。以中國皇帝的個x ng,應該不會讓他們如願。即使真的談判,想必也持續不了多久就會破裂的。」
「破裂?你能保證,我的謝爾蓋?」沙皇盯著他,怒氣稍減,「這些黃猴子,既然現在敢拋開我們媾和,以後就敢在戰場上背叛偉大的俄羅斯軍隊不,謝爾蓋,你不是軍人,你不懂得戰爭中‘背叛’兩個字意味著什麼……是的,這是一個陷阱我聰明的謝爾蓋,你應該多看看有關戰爭的書籍……該死的黃猴子,朕早該想到,他們都是一路貨s 」
沙皇j 動地說道,顯然已經被劣等的黃種人敢于背叛這個無情的事實深深刺傷了脆弱的自尊:「朕是沙皇,是俄羅斯的主人,是歐洲的絕對君主朕的話,就是上帝也要側耳傾听……謝爾蓋,我命令你……」
「陛下,臣對日本人,也是痛恨不已,不過,臣有一個擔憂。」維特恭敬地說道。
「什麼?」沙皇一怔,下意識地問道。
「臣只是想,這會不會是中國人的詭計,分化俄羅斯與日本之同盟關系。」維特緩緩說道,「這些中國人一向詭詐,臣唯恐有傷您的聖明。不過想來以陛下的英明睿斷,必能查知其ji n謀。」
維特又自言自語似地說道︰「是我多慮了,以陛下的睿智……」
沙皇狐疑地看著這位親信,也不由得思索起來。
「對……黃猴子是非常狡猾的,尤其是那只中國猴子。那個中國皇帝,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比絕大部分文明人更狡猾。是的,謝爾蓋,我想你是對的。」沙皇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這很可能是中國人的詭計。朕不能上當。聖母,保佑你虔誠的信徒……中國人和日本人是世仇,就像德國和法國一樣不可能化解。他們必須打得你死我活,是的,這是上帝的意志,是朕的意志,也是俄羅斯的意志。這種意志不可違抗。」
「陛下聖明。」維特伯爵誠心誠意地說道。
沙皇沉y n片刻,臉上的怒氣漸漸消退,隱隱又恢復了往日的雍容模樣。
「謝爾蓋,這事情真假難辨,但無論如何,這是對俄羅斯尊嚴的公然挑戰。」沙皇高傲地說道,「我授權你,我的首席大臣,處理這一問題,務必確保俄羅斯的光榮,皇室的尊嚴,而且要保證戰爭不能受到不利影響。」
「是,陛下。」維特伯爵恭敬地一鞠躬,「事實上,方才受到陛下皇威的啟示,在下已有月復稿。」
「請講。」
「在聖彼得堡的幾家二線報紙上披l 出去,並且責成駐日使團向日本政f 發出非正式的探詢。」維特伯爵恭敬地說道,「這樣,如果日本人三心二意也好,中國人編造的謠言也罷,看到我們已經了解了他們的伎倆,而他們國內的有心人到這些信息,也自然會煽動民眾鬧起來,自然也就要悄然收手。而我們的做法又很委婉柔和,不會讓日本人沒了面子。」
沙皇听罷,忍不住也笑了,臉上一瞬間多雲轉晴。他拍了拍維特的肩膀,很是親昵地說道︰「謝爾蓋,你的確是大臣里最有智慧的一個,難怪威利(威廉二世的昵稱)會那樣推崇你。」
「陛下,臣是先帝一手簡拔,願為皇室效忠到死。」維特伯爵恭敬地說道,「為了俄羅斯,為了陛下,為了太子殿下,臣粉身碎骨不足惜。」
「好了,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不過,遠東方面,也要加強戒備如果兩頭黃猴子真的聯合起來,司令官們可就有的忙啦」沙皇皺了皺眉,「謝爾蓋,你看這件事情,是不是也要和威利打個招呼?」
維特伯爵微微詫異地看著這位陛下,心中也有了一絲佩服。這麼快就想到了需要與德國溝通,尋求可能的協助,要說這位陛下,也的確不是個政治白痴,可偏偏x ng子太急又缺乏主見。
「聖明無過于陛下。」維特伯爵恭敬地說道,「以德皇陛下與您的情誼,以德俄兩國的友誼,想必德皇會樂于針對目前的局勢給與支持。不過,陛下,最近德國那邊,以臣的s 人渠道,也了解到一些不那麼令人愉快的信息。」
沙皇看到這人的神情,臉上也漸漸嚴肅起來。
「德皇陛下,似乎否決了我們的東方b 蘭計劃。」維特伯爵嘆了口氣,「理由是海軍力量要跨越一萬多海里遠征中國,而中國與英國已經達成盟約,這樣對于德意志的力量太過危險。至于德國陸軍總參謀部提出,通過西伯利亞鐵路輸送軍隊,在北方直接參戰的建議,德皇提出德國陸軍並不適應西伯利亞和 ng古高原的氣候,而且目前海軍造艦經費緊張,國家財力有些不足。恐怕是那位中國太子在斯圖加特做了些工作,讓德皇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這一下,沙皇再也無法保持矜持了,他焦急地問道︰「謝爾蓋,這是什麼意思?最近威利在信里,還在一個勁催促我發動進攻。怎麼他現在想要下船?」
維特看著沙皇一下子變得焦慮不堪的神情,在心中輕輕地嘆息一聲,打疊j ng神說道︰「德國的財政的確有些問題,而中英同盟對于德國遠征中國也是現實威脅。德皇的這些顧慮,其實都是有道理的,並不代表德國改變了與俄國的友誼。」
沙皇這才略略松了口氣。
沙皇很清楚,自己敢于把俄羅斯陸海軍的幾乎全部j ng華調動到遠東,無非是因為德俄在遠東問題上結成的事實盟約,以及德皇拍著xi ng脯對俄國東部邊境安全進行的保證,還有這對表兄弟,以及他們的家庭之間長久以來的親密關系。
在很多時候,沙皇都不自禁地把這位強悍的表兄看成了父兄一般的存在,隱隱存著依賴之心。
尼古拉二世,從xi 就崇拜自己的父親,前沙皇亞歷山大三世。
亞歷山大三世是俄羅斯歷史上著名的強悍君主,身材魁梧,力大過人,x ng格也極為彪悍,他說過一句著名的話︰「俄羅斯沙皇正在釣魚,所以歐洲需要等待。」在尼古拉二世還是個二十歲xi 青年的時候,他隨同亞歷山大三世遭遇了一次火車出軌,二十多人當場死亡。可強悍的亞歷山大三世,卻用自己的身軀頂起了坍塌的火車車廂,保護妻兒逃月兌了x ng命,因此腰部落下病根,纏綿病hu ng,六年後撒手人寰。那一幕,無疑給尼古拉二世留下了至為深刻的印象。每當遇到難以抉擇的難題,或者心靈上有些痛苦的糾結之時,尼古拉二世就會默默地面對父親的遺像,試圖獲得勇氣和靈感。
而威廉二世,在很多地方,與亞歷山大三世頗多相似。同樣的傲慢強悍,同樣的崇尚力量,也是同樣說一不二,都是很有主見的絕對君主。雖然這兩人在生前互相看不過眼,威廉二世嘲笑亞歷山大三世是「爛土豆」的君主,而亞歷山大三世則嘲諷說,威廉二世這樣的「壞xi 子」需要被人從早揍到晚,可不得不承認,這兩人其實在很多方面很是相似。也是因為如此,尼古拉二世在亞歷山大三世死後,把很多對父親的崇拜和依戀轉給了威廉二世。
維特伯爵看著這位沙皇,俄羅斯人民的「xi 父親」,在心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俄羅斯的希望,也許是那位剛剛一歲的太子,而不是這位華而不實的沙皇吧?
「陛下,這個時候,我們需要德國人幫助我們穩住西方。」維特清楚,現在俄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所以也從沒奢望能真正避免戰爭,「但德國人,也同樣需要我們向東牽制英法的亞洲殖民地,甚至美國的艦隊。我想,德國人也不想看到我們與中國人媾和,再把軍力轉回到近東巴爾干。既然德國人態度曖昧,陛下不妨敲打敲打他們。」
沙皇身子一震,有些 hu 地看向維特。
「之前,中國太子提出了所謂的‘東亞三國同盟條約’,我們和中國人也曾經虛情假意地談過一段。」維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既然德國人想讓我們單打獨斗,日本人也在左右搖擺,那我們又何苦來由干脆我們也和中國人媾和,還要大張旗鼓地媾和」
沙皇睜大了眼楮,目瞪口呆地看向維特。
「我們要新疆,要 ng古,要滿洲,三個地方,中國人至少得讓出兩個來我們不叫割佔,叫租借,和英國人一樣,要九十九年的租借,就算這也不行,至少我們也得獲得駐軍和修路,自由通商的特權……或者安排他們獨立,成立什麼滿洲國也好, ng古國也好,東突厥斯坦國也好……」維特認真地說道,「如果中國人能同意,聖母保佑,俄羅斯就是不戰而勝;如果中國人拒絕,那就是否定了俄羅斯的善意,上帝會懲罰他們。」
「至于德皇,看到我們真的在媾和,恐怕也要坐不住了。他要我們打,我們自然可以開出條件來。日本人嘛……想坐山觀虎斗,可不是那麼便宜的事情。總之,打還是不打,主動權在俄羅斯的手中中國人也好,德國人也好,日本人也好,都只能跟隨俄羅斯的指揮陛下,以您的英明和睿智,以俄羅斯的偉大,絕不可能被這些人所左右」
沙皇的臉上,頓時涌起了一陣紅暈,他j 動地搓著手,看著這位親信大臣,在一瞬間,仿佛父親的靈魂附在了自己的軀殼之上他漸漸t ng直了腰桿,雙目之中顯出了少有的堅定和果決,沉穩地說道︰「謝爾蓋,你說的好極了俄羅斯的光榮,不容褻瀆。那些東方的下流坯,還有我聰明的表兄,都只是俄羅斯霸業征途上的一塊墊腳石罷了父親建立黃俄羅斯的夢想,必須在朕的手中實現這就是上帝賦予朕的使命,謝爾蓋,請跟我站在一起,共同完成這一神聖的目標吧」
維特伯爵深深地一鞠躬——
我是沉默的分割線——
三月二十六日,中華宮,靜園。
鄭宇是真的暈菜了。
世事風雲多變幻,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翻來覆去就是這樣一句話。
他萬萬沒有想到,搞來搞去,不但日本開始和中國認認真真地進行和平談判,現在連俄國人都伸出了橄欖枝而更荒謬的是,俄國聖彼得堡的報紙,卻公然披l 了日本正背著俄國和中國進行秘密談判這一下,中國國內也是沸沸揚揚,很多人都被這樣突兀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連外ji 部的老油條們也是如墜十里霧中,總情局的秦光,已經瘋了一般動用海內外的全部網絡,試圖查出事情的始末緣由。
皇帝微微皺了皺眉,輕咳一聲,打斷了鄭宇的出神。
「又走神了。」皇帝有些惱怒地說道,「不過是些j 蒜皮的事情,你就這麼沉不住氣。以後怎麼把國家ji 給你?」
鄭宇渾身一震,趕忙xi 心地說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這兩天有點魂不守舍,還真是著了相。」
「你一直xi 看了俄國人。」皇帝緩緩地說道,「你收集過沙皇夫f 的詳細資料,心里有點看不起那個沙皇。但你可不要忘了維特沙皇雖然只是個耳軟心活的平庸之輩,可那位維特,至少在外ji 權謀上,並不亞于伊藤博文你腦子里老是想著日本人,卻把俄國人看成了只會揮舞馬刀沖鋒的莽夫,這樣早晚要出問題。」
鄭宇悌然心驚,趕忙應是,收束心神,開始重新思考起來,手下卻是不停,依然不徐不疾地按摩著皇帝蒼老的頭顱。
「你想想,俄國人敢把兵力調動到東邊,是憑恃的什麼?」皇帝開口問道。
鄭宇心頭一動,恍然大悟地說道︰「是德國人……看來,沙皇也察覺到他的表兄開始在中俄問題上轉變態度。不過他和我們媾和……」
他眼前一亮,忍不住月兌口贊道︰「維特果然人杰他知道德國人並不是真的希望和平,而是不想俄國人把我們徹底打垮,既要俄國人打,又要伺機拖俄國人的後tu ,因此索x ng就擺出一副媾和的姿態,打破德國人的如意算盤,讓威廉二世著急,好漫天要價他這是警告威廉二世,少耍心眼」
「對了,還有日本人……」鄭宇喃喃地說道,「他找幾個二流報社把日本人和我們談判的消息率先披l 出來,一方面是警告日本人,另一方面也是告訴全世界,不是俄羅斯人不守信用,而是日本人背信棄義在前還想著要煽動起日本的j 進分子對政f 施加壓力,這個大胡子,倒是好算計」
鄭宇嘖嘖稱奇,心中很是欽佩。
皇帝哼了一聲︰「你先別顧著吹捧別人,好好想想我們的對策是正經……」
鄭宇尷尬地笑了笑,又思索了起來。
「和日本人的談判,倒還真有了些眉目。」鄭宇皺著眉說道,「可這個時候俄國人一腳h 進來,只怕日本人內部也會面臨國民的壓力。聖彼得堡報紙的消息,一定會被日本國內的j 進分子也野心家在日本傳開,到時候日本的元老們可有的忙了,只怕這談判的調 n會有所變化。這也是考驗天皇和伊藤博文的時候了……俄國人呢?俄國人顯然並不是真的想談判,他們比日本人的底氣足,也沒有什麼亞洲主義做紐帶,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看來和他們其實是談不來的。但既然他們做了姿態,我們說什麼也得接招……」
他的目光漸漸凝聚起來,終于斬釘截鐵地說道︰「談和俄國人高調地談讓國民都看看,俄國人貪婪無厭的條款這樣,日本人就顯得沒那麼過分了到時候要是真的能達成協議,民眾的怒火也會轉向俄國人,我們和日本人,都可以松口氣。」
皇帝沉默半晌,笑了笑︰「你這xi 子,念頭轉得倒快。」
他又頓了頓,突然冷冷地說道︰「你就沒想過,這麼一鬧,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們內部那些個烏龜王八,還有滿大街的熱血青年,會有什麼想法?輿論上能不能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