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龍關,是漢國與穹國的交界關卡,與穹國水雲關並稱為當世兩大鐵壁。常年有漢國重軍把守,氣象磅礡,三十米高的城牆,令人望而生畏,此時日近黃昏,已少有人行,卻正有一伙商隊在關卡前驗證路引。
「軍爺辛苦,這是我家主人讓老奴交予軍爺的,給軍爺們買些酒喝。」
說話的是這個商隊的老管家趙言,四十余歲的年紀,自幼便被送到商隊做僕從,至今已有30余年。滿臉都是精明之色,雙手之上布滿老繭,筋骨虯結,顯是練過鷹爪手之類的外門功夫,且功力不淺。
「恩,原來是瑯嬛商隊,你們可是有一段日子沒有來了呢。行了!都停下吧,是老關系,沒有什麼問題,放行吧!」
軍官掂量了下手中囊包的分量,未露絲毫情感,只是轉身吩咐著手下。
「軍爺也知道,最近關外不是很太平,這次也是好容易募的長興鏢局護送,才會出來走這一趟,卻也因為路途匪患甚多,耽誤至今。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先進城了,來日再來與軍爺把酒言歡,告罪!」
許是怕夜長夢多再出甚事端,趙言客氣了幾句,便開始督促商隊進城,城門守衛也遵從軍官命令予以放行,有些和善的還幫著維持秩序。
就在這時,城門前那條陽關大道上,慢慢的出現了一道身影,眾人不由一愣。
須知此時邊關之處悍匪當道,若無鏢隊護送,無人敢踏上出關的道路,更莫說是獨身一人了。而且路途遙遠,決龍關附近除了凶山惡水,杳無人煙,距最近的城市也有一千五百里地。看那身影顯是孤身一人沒有同伴相隨,甚至連坐騎都沒有,真是不知其如何通過這段凶險之路的。
來人越來越近,眾人細看之下,那人竟是一位年未及冠的十四五歲少年。且身形瘦弱,仿佛一道風就可以將其吹走一般。
雖然此時男子十三歲就可以有兩個同房丫頭,十五六歲就可以結婚生子了,但是這等年紀就出來孤身游歷,且不懼匪患的顯然不是尋常之輩。
那人生的劍眉星目,但整個五官搭配起來卻是並無出奇之處,反而給人一種普通之感。即便如此,眾人也無法給予絲毫輕視,尤其是那些常年駐扎于此的軍人,更是如抹了油的泥鰍般圓滑通透,看此情景如何不知此人極為不凡,全不是表面那樣稀松。
軍官職責所在,上前對少年拱手一禮說道。
「在下城門守衛,不知小兄弟可有通關路引。」
「呵呵,我路上遭遇匪患,卻是將路引丟了。不知軍爺可能通融一下?或是告與我一個補救的方法。」
少年對軍官的問詢顯是不甚在意,只是笑吟吟地看著眼前的商隊。
「這……」軍官仔細看了少年一眼,突地咬牙回頭道。
「路引無礙,可以放行!」
深深看了軍官一眼,少年莫名一笑,從商隊邊上揚長而去。
只留下一段耳語依附在軍官耳邊,仿似從天邊傳來,詭秘莫測。
「汝可與子時初刻在此等我!」
軍官待細看時,人已渺渺無蹤。
你道此人是誰,卻便是玉清了。
他雖已近而立之年,但修道無歲月,在他臉上全然看不出歲月的流逝。看上去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自那日三叩謝親恩之後,他回到村里,為村中水井灌輸靈氣,投下靈藥,令村民強健身體,延年益壽。完此因果,便差王奕歆二人趕赴須彌城早作準備,自己則步行前往,游歷世俗,增廣見聞,已倆月有余。
按說以他此時修為,邽山距決龍關不過千余里,斷不會用如此時間。只是他一路上觀此地匪徒凶惡,路人苦不堪言。遂每遇匪患,便拔刀相助,故而耗時甚久。
但距離須彌劍宗招徒大典還有五年時光,倒也不急,便縱行紅塵,以那紛紜塵世,煉化道心。
卻說有一日,玉清在行功完畢後,突感心神一動,冥冥中一種模糊地悸動浮現心間,仿佛在指引自己前去某一地方。
當下不再猶豫,果斷的順著感應前去,來到近前,卻是一個龐大的商隊,正是今日這個瑯嬛商隊。
那感應在看到瑯嬛商隊後,突地斷絕,玉清不明所以,便遙遙跟隨在商隊之後。直到今日入城之時,才現出身形。
話說那軍官在听到玉清話語後,便交代自己屬下關閉城門,發了些得來的散碎銀子給他們,讓他們自去尋歡作樂。自己則回家匆忙吃過晚飯後,與妻兒交代一聲,早早來到城門上等待。
直到月上正中,少年也未前來,軍官不由心中嘀咕,莫不是那會兒太過勞累出現幻听了?
「你倒是守時,累你久等了。」
隨著話語,軍官不由毛發悚然,一道寒氣從脊柱蔓延開來,猝然轉身,看向城牆垛上的陰影里。那兒猶如水波蕩漾一般突兀的出現一道身影,不正是那個瘦弱的少年。
「不敢,實是夜晚無事,便先來這兒賞月等待先生到來。」
軍官忍住心中震驚,恭敬地向玉清作了個揖。
默默地從上往下看了軍官一眼,直到其臉色發白後,玉清緩緩開口道。
「我有一事相詢,若你能詳盡答我,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若虛言相欺,我也有法得知,你可想清楚了。」
「不敢,先生有話盡管問,藍正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軍官听後,忙整頓心神,小心回道。
「那你可知這瑯嬛商隊是何來路,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內中都有誰人?你也不必驚疑,我無心傷害他等,只是內中有些事物卻是令我有一絲好奇。」
「教先生得知,那瑯嬛商隊乃是有些歷史的古老商隊了,在我朝還未建立之時便已存在,底蘊深厚。據說與那些傳說中的仙人還有些關系,故而生意遍布四方,極為昌盛。便是各大帝國皇室,亦不敢打壓與他,紛紛與其交好,其當家之人乃姬姓人家,只是異常神秘,常人不可得見。總部設于穹國須彌城中,是有名的大家族。」吞了口唾沫,藍正守繼續回道。
「至于這次商隊運送的貨物和隨行之人我卻是不清楚了,實在是也不敢過問,對方在城門口已是給足了我們面子。」
言罷,藍正守不由忐忑的看向一旁正默默思索的玉清,等待玉清的回復。
「恩,如此說來,這個商隊倒是有趣。你不必如此拘謹,我並非苛刻之人,你可有何要求與我,我會與你辦妥。」
仔細考量了藍正守的話,玉清知其所說皆實,便平和的對其說道。
听到玉清此言,藍正守不由一陣猶豫,只因心中所想實是駭人听聞,只不過自己已過而立之年,若不抓住此次機遇,實是今生再無一絲可能。
想罷,不由雙膝跪地,狠狠咬牙,因用力過度,牙縫中竟滲出絲絲鮮血。
「正守不願一生碌碌無為,想做番大事業。奈何生不逢時,遭小人妒忌,奸佞迫害,只得在此做個看門小官,實在辜負一身所學,望先生教我!」
听著這句仿似將心中不平完全釋放出來的怒吼聲和眼前之人那堅毅的面龐,玉清不由微微一愣。
「當今朝廷如何我不知道,但若你得勢,又當如何?」
藍正守略一思索,朗然說道。
「當今聖上幼小,內有奸佞當道,朝堂一片烏煙瘴氣。外有四方諸國虎視眈眈,隨時來犯。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我若得勢,當掃除妖氛,肅清朝堂,整頓軍備,抵抗外敵,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若違此言,當萬人唾棄,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你可知在向何人發下誓言嗎,若是違誓,縱天不罰你,我亦當斬你于劍下!」默默地看了藍正守半響,玉清突然悠悠的說道。
「自古天地無情,罔顧萬民涂炭,正守不問天地鬼神,但向先生起誓!」身形一顫,隨即毅然回復。
「此書予你,當可助你登臨絕頂,但須得記住,事在人為!此書只可在你直系親人中修習,不得外傳,否則我不饒你!另予你這塊玉牌,若有危難,可著人將其送到須彌城,我自得知。」
蕭索一聲長嘆,玉清轉身飄然而去,只余一聲無盡的嘆息,幽幽的回蕩在這城牆之上,天地之中。
「天地無情?生養萬物與人,不求一物報之,反得如此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