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塵傳說 三百九十二節、覆亡在即

作者 ︰ 千載飛花

三百九十二節、覆亡在即

陳敬龍在雨夢攙扶下,趕到莫邪暫居民房,推門而入。

民房內原本不多的幾件破舊家具,早都充柴燒掉,如今空空蕩蕩,連床也沒有。牆角處,歐陽莫邪仰臥在一張生馬皮上,閉目喘息,臉色如死灰一般,幾與死人無異。齊若男坐在他身邊,低聲抽泣;雙目紅腫如桃。

听見門響,莫邪微微睜眼,見是陳、雨二人進入,精神稍振;喜道︰「敬龍,你來了……好,好……咳咳……我真擔心……咳咳……」話未說完,已咳的接不上氣。

陳敬龍搶道莫邪身邊,跪坐下去,握住他一只手掌;淒然問道︰「你擔心什麼?」

莫邪喘息片刻,氣息稍穩;輕輕嘆道︰「我真擔心,等不到……咳……見你最後一面,我便走了」

陳敬龍心中酸楚,臉上卻強作笑容,安慰道︰「不要盡往壞處想,你……你一定能好起來……」

莫邪微一搖頭,苦笑嘆道︰「我自己情形,自己知道……咳……我本來是很怕死的,可真要死時,卻又……咳……卻又不知為何,居然不怕了我只遺憾……咳咳……我只遺憾,我們同行江湖、快樂無憂的時光,實在太短……實在太短……」幽幽感嘆聲中,眼神迷離,滿是喜悅、憧憬,顯又回憶起以前的江湖生活。

陳敬龍黯然嘆道︰「咱們行走江湖時,亦多有危難,並不輕松,有什麼好了?」

莫邪微笑嘆道︰「不,不……不一樣的踏入江湖,與你同行,我才有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亦是踏入江湖,我才……我才得遇若男、與之相伴……那時,我們心無隔閡、相扶相依,當真……咳咳……當真快樂的很我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就是那短短的江湖時光……咳咳……我不喜歡從軍打仗、亡命沙場;我喜歡……我喜歡江湖」感嘆未畢,臉上笑容未減,眼中卻緩緩留下淚來。

陳敬龍胸中酸痛難當,緊握莫邪手掌,哽咽道︰「等你好起來,我們……我們仍可以並肩攜手,行走江湖……」

莫邪笑容一僵,淒然嘆道︰「我不會好起來了」稍一停頓,又悲傷嘆道︰「我們再不能心無隔閡,就算……咳……就算能再同行江湖,也不會如以前一樣的開心逝去時光,不可追矣」

陳敬龍听他此言,頗覺錯愕,愣愣不知如何應對。

莫邪看看若男,又看看雨夢,喘息嘆道︰「沒有外人,我這些話,說也無妨敬龍……咳咳……你……你與我哥哥,早就在明爭暗斗,對麼?」

陳敬龍身心俱震,愕道︰「你早知道了?」

莫邪微微苦笑,悵然嘆道︰「我只是少經磨練,天真幼稚而已,卻不是……咳……卻不是傻子;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唉……我哥哥命我夫婦追隨于你,定有原故……咳咳……我與若男,實為你鉗制我哥哥的工具,對麼?」

陳敬龍急道︰「不,我沒有那樣想過我把你們留在身邊,只因你們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是我沙場爭鋒的左膀右臂;絕沒有其它企圖」尋思一下,又淒然嘆道︰「我沒想到,將你拖上戰場,會累你丟了性命……我……我著實對你不起」

莫邪輕輕搖頭,臉上慢慢泛起笑意;喘息道︰「你肯真心待我,我很高興……我能死在你與我哥哥反目之前,不受左右為難之苦、不損你我兄弟情義,實堪欣慰……敬龍,你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咳咳……助你征戰,得盡朋友之義,我雖死不悔;你不必心存愧疚……我要對你說的,就是這些;你這便走吧,去……咳咳……去城上督促軍兵防守,提防敵軍趁虛來攻;不必……咳咳……不必再來看我」

陳敬龍松開他手掌,沉聲道︰「莫邪,敬龍得你為友,今生有幸;不用多久,你我兄弟自會泉下相逢;暫時相別,無須介意敬龍告辭」言畢,立起身來,徑自出門而去,再不回頭。

雨夢不知該隨陳敬龍而去,還是留下照顧莫邪,正躊躇之際,莫邪幽幽嘆道︰「雨姑娘,多謝你連日操勞,為我治傷;但命數有定,人力難改……咳咳……你不必再為莫邪費心了……最後這點時間,我想安安靜靜,只與若男相守度過」口中雖對雨夢說話,卻只定定望著齊若男,眼中滿是痴迷留戀之意。

雨夢听他此言,明其心意,急忙退出,給他夫婦留下獨處空間。

陳敬龍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向北城而行。雨夢趕到他身邊時,卻見他淚流滿面;忙安慰道︰「陳家軍覆亡在即,將死之人非莫邪一個;你不必太因他而難過了」

陳敬龍搖頭嘆道︰「我難過,不是因莫邪將死,而是因為,莫邪仍念著與我攜手並肩的那段江湖時光、仍念著與我性命相依的兄弟情義,卻不知,如今的陳敬龍,早不是當初的那個陳敬龍了……唉,你不知我話中所指,不會明白的」唏噓聲中,有愧疚之意,更多的,卻是自傷之情。

雨夢輕輕一聲長嘆,溫柔安慰道︰「其實我很明白你當時沒有出手去救若男,是為大局著想、為更多人的性命著想;你並沒有錯」

陳敬龍愕然止步,怔怔望著雨夢,滿臉驚奇。

雨夢微微一笑,道︰「我才智雖不出眾,但終究不是傻子;能想清楚這件事,又有什麼奇怪?」稍一停頓,又道︰「我能想明白,莫邪比我聰明的多,自然也早就明白。他仍視你為最好的朋友,可見他理解你,並不怪你」

陳敬龍思索片刻,緩緩點頭,嘆道︰「我知道我沒有錯,但終是不能除去心里的不安、愧疚……」話猶未完,忽听東面城上,哭聲大做,響成一片。

陳、雨二人駭然失色,不知出了什麼情況,忙向東城趕去。剛到半路,一名軍士迎面奔來,到了陳敬龍跟前,「撲通」一聲跪倒,扯著他戰裙痛哭叫道︰「將軍,副將死了,我們……我們五營副將,死了嗚嗚……」

陳敬龍大驚,急將那軍士攙起,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死的?」

那軍士抽咽講道︰「天亮以後,我們副將仍在酣睡……嗚嗚……我們原本以為他太過疲勞,也不以為意;可後來,見他始終不醒,覺得有些不對,才去喚他;哪知道……嗚嗚……哪知道我們副將已經僵硬如石,竟是早已斷氣的了嗚嗚嗚嗚……」

陳敬龍心亂如麻,茫然呆立,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怎會如此?」

那軍士強抑悲傷,繼續講道︰「我們副將最貼身的幾個人說,副將早有胃腸痼疾,最怕受寒;自斷火以來,吃的是冷硬生肉、睡的是冰涼石地,我們副將已月復泄數日,甚至泄出血水;只不過,他怕亂了軍心,強自堅持,一直瞞著不讓我們知道」

陳敬龍緩緩點頭,唏噓嘆道︰「五營副將雖不是死于戰陣之中,卻仍堪稱鐵骨英雄,無愧將者身份」定定神,吩咐那軍士︰「去找吳旬副將,傳我將令,命他去東城主持防守事宜,並好好安葬五營副將」

那軍士答應一聲,轉身欲行,稍一遲疑,卻又轉回頭來,哽咽問道︰「將軍,我們就這樣無所作為,靜靜等待著死盡死絕麼?難道……難道我們就不能再殺些敵軍,死的更有價值一些麼?」

陳敬龍咬牙點頭,沉聲道︰「你說的不錯,陳家軍絕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覆滅你去吧,讓兄弟們整理備戰,稍後我自有安排」

那軍士面露喜色,答應一聲,匆匆奔去。

陳敬龍邁步向北便行。雨夢急追上前,問道︰「二哥,你要做什麼?」陳敬龍緊咬牙關,面露猙獰之色,惡狠狠應道︰「在斷氣之前,再咬下敵人一塊肉來」

北城將士,已得五營副將死訊;人人哀痛,城上一片默然。

陳、雨二人剛一登城,項拓便迎上前,悲聲笑道︰「將軍,我們又少了一位副將、又少了一位同袍兄弟了哈哈——」長笑如哭,令人聞之心顫。

陳敬龍臉色鐵青,沉聲命道︰「傳令下去,四城軍兵到北門集結」項拓一愣,隨即喜道︰「最後一戰麼?好,好,到此地步,正該如此」言畢,轉身便要派遣軍兵傳令。

慕容濱濱听得二人說話,急奔過來,阻道︰「項將軍,且慢行事」稍一沉吟,又問道︰「敬龍,你想怎樣做最後一搏?」

陳敬龍應道︰「沖去敵營,盡力殺敵」慕容濱濱搖頭輕嘆,黯然道︰「馬匹全不堪用,只能步行;以現在軍兵體力,奔行必然緩慢,沖鋒途中便會盡數死在敵軍箭下,哪有入營殺敵的可能?」

陳敬龍神情冷硬如鐵,聲音低沉,緩緩說道︰「五營副將已亡,莫邪性命只在頃刻,我們的將領,越來越少;軍兵死者日增,更不必說。再如此困守下去,你我都會陸續而亡,軍兵亦會消損殆盡。既然結局已定,不如做最後一拼;陳家軍覆滅于沖鋒途中,總好過無聲無息的困死在城里」

慕容濱濱思索片刻,問道︰「再堅持下去,也不會有援兵來救助解圍了,是不是?陳家軍已沒有絲毫希望了,是不是?」

陳敬龍冷笑道︰「若有援兵敢來,早就來了,怎會等到現在仍不出現?」

慕容濱濱點頭嘆道︰「時至今日,是不該再抱任何僥幸幻想了結局已定……唉,不會更改……」沉吟片刻,正色道︰「好枉自困守,苟延數日殘喘,又有何益?我們做最後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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