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洪家是江湖第一世家,雖然不及商家豪富,但家中面積、人口,卻遠非商家可比。
陳敬龍與雨夢在洪家安頓下來,生活悠閑。洪斷山待二人不薄,每日里好吃好喝招待,有空時也常來探望二人,只是不許陳敬龍踏出洪府半步,分明是將他軟禁起來。
雨夢時刻不離陳敬龍左右,對他照料十分細心。陳敬龍得寒霜丹控住髒腑,再吃上姬神醫開的藥,傷勢恢復極快,十余日後,已經痊愈。
他每日與雨夢這樣一個溫柔俏佳人相伴,也覺開心,只是常常思念容兒、惦記楚楚,心中不安;有時想起與歐陽嘯的半年之約,更是心急如火,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回勿用山,看看駝叔是否歸來;可是,連洪府都出不去,其它想法又有何用?只能忍在肚里。
他也曾問過洪斷山何時放自己離開,洪斷山卻道︰「時間短了,看不出一個人品行究竟如何。你只管在這安心住著,等過個一年半載,我能確認你不是壞人時,自然會放你離去。」
陳敬龍听他回答,更是著急︰「等過個一年半載,與歐陽嘯的約定時間早就過了,我未能赴約,豈不是失信于人?」怕洪斷山問起定約緣由,牽扯出洪家落在自己手里的那本武技書,因此不敢提起,只是日日坐立難安,焦躁不堪。
他自受過洪斷山一擊,知道絕世武者高手的厲害,更是深覺自己本領之低微,因此這些日子拼命苦練易筋經,雖然心緒不定,影響進展,但收獲也頗為不小,內力增長許多。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易筋經是滅世大劫前佛門最高內功心法,最是平和端正,不易走火入魔,若是換了其它內功心法,以他現在的繁亂心情,再去強行苦練,只怕早就內力失控,經脈寸斷了。
這一天他練完易筋經,精神振奮,閑來無事,便與雨夢在洪府內閑逛;無意之中,來到洪府後院的一片竹林。
陳敬龍見此處僻靜,並無洪家人往來;竹影輕搖,白雪映綠,更顯清雅,心中十分歡喜,道︰「想不到洪家還有這樣一個好去處!這些天心中煩的緊,正想尋個安靜所在清一清心,這可不是尋到了麼?雨夢,咱們去竹林深處坐一坐吧。」雨夢自無異議。
竹林間有一條僅供兩人並行的羊腸小路,曲曲折折,通向深處。二人沿路而行,不大工夫,已經到小路盡頭。
一間小茅屋立在林中,屋上煙囪徐徐冒出青煙,顯然有人居住;那條小路正是通往這小屋門口。
陳敬龍失望道︰「原來這里也有人住。唉,既然有人,便難得清靜,咱們可白進來一回了!」雨夢笑道︰「陳哥哥,你心情太過煩躁,遇事不經思索,便下定論。肯住在這竹林清幽之處的,必是極愛安靜之人,又怎會打擾你的安靜?」陳敬龍笑道︰「你說的不錯。好吧,咱們就在這略坐片刻好了。」
二人剛要席地坐下,卻听那茅屋門「吱呀」一聲響,打開些許;一個男子探頭出來,叫道︰「是水奴來送東西麼?」隨即看到陳、雨二人,微一錯愕,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陳敬龍忙拱手道︰「我二人在洪府暫住,閑來無事,四處走動,無意間闖到這里;打擾兄台清靜,還望海涵!」
那人听他言語有禮,很是高興,走出門來,拱手說道︰「原來二位不是洪府中人,難怪在下不認得。相逢既是有緣,既然二位到了這里,何不請入寒舍一敘,飲杯薄茶,讓在下稍盡地主之誼?」此人三十出頭的樣子,相貌清雅,神態間含著幾分書卷氣;說話斯斯文文,和和氣氣,讓人頗生好感。
陳敬龍左右也無事可做,況且面對別人盛情相待時,向來不知如何拒絕,當即應道︰「兄台美意,卻之不恭,叨擾了!」領著雨夢,隨那男子進入茅屋。
那茅屋雖小,里面卻又分為東西兩間臥房,中間還有個小小客堂。
三人剛一進門,便听東面臥房中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吩咐道︰「憶清,你對水奴講,這里什麼都不缺,不用再送東西來了。」那男子應道︰「娘,不是水奴,是兩位洪府的客人。」那女子奇道︰「洪府的客人,怎會走到這里?」話音未落,臥房門打開,走出一個中年女子。
這女子膚白如玉,櫻口桃腮,容貌極佳;看臉上肌膚光滑,只有眼角處略有皺紋,似乎不過四十左右歲的模樣,可看她頭發,卻已全白,又好似七、八十歲的老人一般,竟讓人難以斷定她究竟多大年紀。
陳敬龍忙施禮道︰「晚輩陳敬龍,見過……見過夫人!」他看這白發女子的面容,覺得應該叫她「叔母」;從她兒子年齡推算,又似乎應該叫她「伯母」;可要是從頭發來看,可要叫她「女乃女乃」了;不知如何稱呼時,靈機一動,稱其「夫人」,心道︰「她既然有兒子,自然也有丈夫。無論她多大年紀,稱夫人都不會錯。」
雨夢見陳敬龍如此稱呼,也跟著施禮道︰「晚輩雨夢,見過夫人。」
白發女子眉頭微皺,搖頭道︰「我不喜別人稱我夫人。你們如不見外,叫我蘇姑姑吧。」
陳敬龍與雨夢齊聲應是,心中卻都覺奇怪︰「稱呼多的是,‘伯母’‘叔母’,哪個不更順口一些?偏要以‘姑姑’相稱,當真古怪!」
白發女子請二人在客堂就坐,問道︰「二位是洪家的親戚,還是朋友?」陳敬龍尷尬道︰「這個……都不是,我是……是洪斷山洪大俠對晚輩有些誤會……」白發女子打斷道︰「又是江湖恩怨!我不喜歡听,你不必說了。」臉上現出厭惡之色。
陳敬龍松了口氣,頓覺輕松,暗道︰「多虧你不喜歡听,不然,要我說出自己是給人家軟禁在此,很有面子麼?」
那憶清給二人倒了茶,去立在母親身後,解釋道︰「提起江湖,家母總會想起一些傷心往事,所以……」白發女子怒聲打斷道︰「你既然知道我不願提及舊事,為何還說個不停?」憶清慌道︰「孩兒不是有意惹母親傷心,實是太久不見外人,一時興奮難抑,說話不假思索!母親請別生氣!」
白發女子怒容隱去,側頭看向兒子,臉上顯出些愛憐之色,幽幽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陳敬龍奇道︰「憶清兄,這洪府中人丁極廣,甚是熱鬧,你怎會見個外人,便興奮難抑?」憶清嘆道︰「我們家雖在洪府之內,卻不與洪家人來往,除了一個叫水奴的小廝送米送柴,其他的洪家人是不許到這竹林中來的。唉,我極少外出,常年不見外人,偶然見到,自然是很興奮了!」
陳敬龍越听越奇,愕道︰「不與洪家來往?你們……不是洪家人麼?」那女子接口道︰「我們姓蘇,當然不是洪家人。」陳敬龍問道︰「令家主姓蘇?」那女子道︰「我便是家主。我姓蘇,我兒子隨我姓。」
陳敬龍听得她說話,似乎這家沒有男主人,更覺奇怪,心道︰「就算丈夫已經去世,兒子也不應該改隨母姓呀?這女子難道從來沒有丈夫?那她兒子又是從哪來的?當真古怪!」不好直問此事,轉移話題問道︰「蘇姑姑,你們住在洪府之內,卻又自成一家,而且不與洪家人來往,這是怎麼回事?晚輩見識短少,從沒听說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好奇,如果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白發女子嘆了口氣,道︰「此事本來難以理解,任誰踫上,都難免好奇一問,也算不上什麼冒犯。」尋思一下,又道︰「也罷,雖然我不願提起舊事,但受人恩惠,可不能隱晦不言!我們之所以住在洪府之內,是因為我當年受奸人所害,流落無依,幸得洪大俠仗義相助,將我收留在府;不過,我一個孤身女子,久居別人家中,難免會惹出些流言蜚語,因此獨立一家,而且不許洪家人到此林中。」
陳敬龍奇道︰「連洪斷山洪大俠也不許麼?」白發女子苦笑道︰「我正是怕別人誤會我與他之間不清白,當然第一個不許來此的人就是他了!」陳敬龍笑道︰「蘇姑姑這可過慮了。你雖然住在洪府之內,但那洪大俠自有夫人,別人又怎會誤會你們?」
白發女子定定看著陳敬龍,奇道︰「洪斷山從未娶妻,哪來的夫人?難道你不知道?」陳敬龍愕道︰「他沒有妻子麼?咳,我對洪大俠家中的情況不很了解,見他年紀不小,只當他必有妻室呢!」
那蘇憶清接口道︰「洪大俠心里始終記掛著我母親,對別的女子從不多看一眼,所以才……」白發女子厲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蘇憶清垂下頭去,囁嚅道︰「本來就是如此。母親以名節為重,不許人家糾纏,但洪叔叔卻是死心塌地,一直等著母親回心轉意。這是他一廂情願,于母親名節並無關礙,又有什麼說不得的?」
白發女子氣的臉色發青,怒道︰「好,好,你連母親的話也不听了是麼?洪大俠名震江湖,卻對一個有夫之婦鐘情,如果傳了出去,讓他如何做人?你……你如今當著外人去說此事,不是要他好看麼?他對你我恩重如山,你怎能如此害他?」
蘇憶清囁嚅道︰「我不是害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他不外出時,每晚都站在竹林外發呆,難道不是因為母親……」白發女子渾身顫抖,氣的連話都說不清楚,喘息道︰「你……你要氣死……氣死我麼?」
蘇憶清猛一咬牙,抬起頭來,朗聲道︰「我不是有意要氣母親,只是同情洪叔叔罷了。我生身父親是個大惡人,當年險些殺死母親,母親何必還對他念念不忘?洪叔叔英雄俠義,又對母親如此痴心,難道母親連一點機會都不能給他麼?他……他苦苦等了三十年,母親能忍心不理,憶清卻不忍心!」
白發女子怒道︰「我讓你隨我姓蘇,便是與你生父恩斷義絕,哪有對他念念不忘了?」蘇憶清冷笑道︰「母親雖然沒有讓我跟隨父姓,可是名字呢?憶清,憶清,不是憶那惡人,又是什麼?」
白發女子正要回言,卻見陳敬龍猛立起身,瞪大眼楮,定定看著自己,大聲叫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