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名古利部人,一擁而上,刀斧齊施,向跪倒在地的眾暗族人狂砍亂剁。那些暗族人佩劍都已拋下,兼且不及起身,只能有任人宰割的份兒罷了,卻哪還有絲毫反抗之力?
雲不回與陳敬龍見狀都吃了一驚,一齊出聲喝止。眾古利部人卻猶如瘋狂,對二人喝聲充耳不聞,只顧殺人;轉眼之間,十多名暗族人已身首異處,尸橫就地。
雲不回看向陳敬龍,苦笑嘆道︰「都殺光了,什麼也不用問了!」
陳敬龍微一沉吟,顧不得再解商容兒身上繩索,急到先前被劍柄撞傷的那名暗族人身邊蹲下,輕拍他臉頰,喚道︰「喂,醒醒,快醒過來!」
那人先前被劍柄一撞,胸膛受震,一口氣閉住,暈了過去,但他有鐵胸甲護身,抵擋了大半撞擊力道,內髒未曾碎裂,卻還不至喪命。他躺在地上不動,眾古利部人只當他是死的,砍殺暗族人時,誰也未曾對他下手。
此時他在陳敬龍輕拍呼喚之下,慢慢醒轉,微一側頭,見所有同伴均已被殺,不由又驚又怒;瞪著陳敬龍,咬牙切齒,喘息說道︰「你們這些魔鬼……要殺就殺……我……我不會屈服求饒……」
陳敬龍顧不得听他廢話,急問道︰「你們為何來到半獸族?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那人恨聲言道︰「高貴的暗族人,不會回答你們……你們這些卑下豬玀的逼問!……偉大的鮑茲騎士,會為我們報仇……把你們全部送到地獄里去……」
不等他說完,兩名古利部人躍到跟前,一斧一矛同時落下;那暗族人立時斃命。
陳敬龍又急又怒,沖那兩名古利部人喝道︰「怎麼胡亂殺人?」
那兩名古利部人都是滿臉怒色,卻又眼中含淚;其中一個哽咽答道︰「暗族……暗族強盜,殺我們族人……殺了好多,我們……要報仇……」
陳敬龍經他一提,猛然想起︰古利部當年在暗族軍隊圍剿之下,大半族人被殺,與暗族之間可說是仇深似海;仇人見面,份外眼紅,這些古利部人見了暗族人,豈有不憤怒難抑之理?等不得詢問明白,便出手亂殺,雖然魯莽,但也確是情有可原。
想到這節,對眾古利部人怪責之心立消。這時又听腳步急響,兩人奔來;轉頭望去,見是六子與吳旬二人。
原來,那六子畢竟年幼,身矮步小,雖然有魔力支持,腿腳不慢,但短途奔跑終究趕不上身高步大的半獸族人。他先前與眾古利部人同行,半路看見那具被燒焦一半的暗族人尸體後,眾古利部人便發足狂奔,他追趕不上,這才落在後面。吳旬怕他自己行走,踫上意外,所以放慢速度,陪他同行。
二人來到近前,看見地上許多暗族人尸體,都呆了半晌。等回過神來,六子大叫「師傅,你沒事麼?」躍到商容兒身邊仔細打量,看她身上有無傷處;吳旬則皺眉搖頭,沉吟嘆道︰「這里是塞特部的領地;許多暗族人在這里被殺,暗族軍隊得知後必定不肯干休,報復起來,塞特部可要糟糕了!」
陳敬龍心中微震,驚道︰「不錯!咱們可不能讓塞特部無辜遭殃!」雲不回接口道︰「此事不難,只須把這些尸體掩埋起來,讓人發現不了,不就行了?」眾古利部人對塞特部雖無好感,但也不願自己惹下禍來,卻連累人家遭殃;听雲不回說話,當即一齊動手,各自用武器就地掘挖,掩埋尸體。
雨夢從樹後轉出,緩步走到陳敬龍身邊,柔聲勸道︰「陳哥哥,容兒任性胡鬧,確實可氣,但她已經吃過苦頭了,你就饒過她這一回吧!」陳敬龍愕道︰「什麼?我……我本來也沒想把她怎麼樣,何來饒不饒過之說?」他話音未落,六子捱上前來,垂頭囁嚅道︰「師伯,這樣長時間捆綁,便是男人也受不了,何況嬌弱女子?我……我想給師傅松綁,行麼?」
陳敬龍又是一愕,忽地明白過來︰自己方才去解商容兒身上繩索,剛解到一半,便見眾暗族人被殺,自己因著急向最後一個活口問話,于是顧不得繼續給商容兒松綁;直到此時,商容兒仍是被捆著的;雨夢和六子誤會了,只當自己因她不辭而別生氣,要懲罰她,故意不給她松綁,所以才來求情;忙笑道︰「啊喲,我差點忘記了這件事,真是糊涂!」說著走到商容兒身邊,給她解開繩索,又掏出堵在口里的野草。
束縛盡除,商容兒立起身來,直撲進陳敬龍懷里,緊緊摟住他脖頸,埋首哭道︰「我好怕……嗚嗚……那些惡人打我耳光……嗚嗚……他們打我……嗚嗚嗚……」
陳敬龍對這小丫頭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一邊輕拍她脊背安慰,一邊沉聲喝斥︰「現在知道怕了?哼,你不用委屈;是你自己嬌縱任性,負氣偷跑,所以才吃到苦頭的,須怪不得別人!」
商容兒連連搖頭,抽咽道︰「我不是負氣偷跑……嗯嗯……我跑出來,是想干些事情,讓你不說我沒用……嗯嗯……並不是因為捱了你打,生你的氣……」
陳敬龍愕道︰「我什麼時候說你沒用了?」
商容兒道︰「你打我之前,說……嗯嗯……說夢姐姐能干,我什麼都不會,還不是……嗯嗯……還不是嫌我沒用麼?我想替你說服塞特……嗯嗯……塞特部人,讓他們答應換鹽,讓你……嗯嗯……讓你知道我有用……嗯……不嫌棄我……」
陳敬龍回憶一下,想起打她之前說過的話語,這才明白她不辭而別去往塞特部的原因;怒氣登時煙消雲散,只剩下滿腔愛憐疼惜;輕輕撫模她秀發,柔聲安慰道︰「現在沒事了,不用怕!」微一沉吟,又道︰「我沒有嫌你沒用;只是雨夢終日操勞,你幫不上忙也就罷了,總不該再惹事生非,讓她替你操心吧?你若不是以人命為兒戲,鬧的太不像話,我又怎能生氣打你?」
商容兒抽咽漸止,辯解道︰「你每天除了練內力,便是愁眉苦臉的發呆,總也不陪我玩,我只好要六子陪我玩了!我沒想到他會從樹上跌下來,事先沒有準備,想要接住他時,已經來不及了。他扭傷了腳,我也很心疼,當時就打定主意,以後不讓他干這些危險事情了……」
陳敬龍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六子是個孤兒,可憐的緊,你做師傅的,應該多關心照料他才是,豈可將照顧他的責任盡數丟給雨夢,自己卻打他逼他,讓他盡陪你干些無聊事情?你偷跑出來,六子擔心你,急的哭了好幾次,一晚沒睡,又非要跟來找尋不可;你自己想想,可對得起這麼個好徒弟麼?」
商容兒將臉孔死死埋在陳敬龍懷里,嬌聲叫道︰「別說了,別說了!龍哥哥,你再說下去,我沒臉見人,愧也要愧死了!」
陳敬龍嘆道︰「你知道慚愧,想必能改;但願你以後待六子好些,別再讓我失望!」微一沉吟,又問︰「你無故追打雲兄,又燒傷範三爺等人,更不像話!這件事情,你又有何解釋?」
商容兒道︰「我才不是無故打人呢!我生怪病沒有力氣時,那無賴對我胡言亂語,還綁架我來著;這口悶氣我可憋的久了,終于又見到他,怎麼能不想打他出氣?我發魔法燒他,卻被他閃開,結果不小心傷到了其他人;這件事我也很愧疚,本想等打到他,出了悶氣以後,再跟範三爺等人道歉;可你沒給我機會解釋,就先揍了我一頓!」
陳敬龍這才想起,雨夢曾經提過,雲不回就是當初在精靈森林中考驗商容兒的人;他曾用布袋將商容兒雙手綁住,將其扛回精靈族居地;雖然他是按精靈族規矩行事,才那樣做的,但以商容兒的嬌蠻性情,被人如此欺負,又豈能甘心?她要打雲不回出氣,自然也是再正常不過。
明白了這節,又听她說要跟誤傷之人道歉,登時對其傷人之事也覺釋然;當即低聲勸道︰「容兒,雲兄是精靈族人,又對我有救命之恩,你不可再與他為難;不然,一來會傷了咱們與精靈族的情誼,二來也會讓我愧對恩人,心中不安;你明白麼?」
商容兒抬起臉來,點頭應道︰「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早些這樣好好勸我,我當然會听你話!」說罷向雲不回看去,翻著眼楮說道︰「你以前得罪了我,這次又救了我,兩下扯平,互不相欠;我看在你救過龍哥哥的份上,以後不再找你麻煩;只要你不來惹我,我也不去難為你,放心好了!」
雲不回裝模作樣行了一禮,大笑道︰「多謝講道理的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計前嫌,多謝,多謝!哈哈!」
商容兒白他一眼,不再理他,又轉對吳旬叫道︰「吳總鏢頭,我先前燒傷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你別生我氣吧!」
吳旬正忙著幫古利部人掩埋尸體,聞言停手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我最初見到商女俠時,也曾無理的緊,這次商女俠誤傷我,正好抵過前事。咱們也是兩下扯平了!」
商容兒又道︰「夢姐姐,我以前只顧自己玩耍,從不幫你干活兒,連自己的生活,都要勞你照料,實在太也不該!以後我不會了。我做事情做不好時,你教給我怎樣去做,好不好?」
雨夢笑道︰「只要你不再胡鬧,不再傷人傷已,讓我擔心就好,至于生活麼,我自己照料得來,倒不用你幫忙!」說到這里,看了陳敬龍一眼,忽地神情一黯,嘆道︰「容兒妹妹,將來你要照料陳哥哥一輩子,洗衣煮飯之類的事情,終究是要學的。以後你願意學時,我自然會教給你!」
陳敬龍未曾留意雨夢神情,听商容兒說話,似是突然長大不少,更懂事了,不由驚奇問道︰「容兒,你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
商容兒嘆道︰「我被那些暗族壞蛋捉住,又急又怕,只盼著你們能來救我;可是,想起自己以前所作所為,真怕你們生我氣,不肯出來找我。既然想到自己以前不對,自然便想到以後該怎麼做了!我想幫夢姐姐分擔辛苦,是出自真心,可不是為了哄你開心,虛情假意!」
陳敬龍驚喜莫名,不住點頭,嘆道︰「好,好!你若能幫雨夢分擔些辛苦,讓她輕松一些,我心里便可少些愧疚;真是再好不過!」他卻沒注意到,雨夢听見他說話,神情更加黯然,眼中已涌起蒙蒙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