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暗自心驚︰「難不成這營寨里,竟有數萬甚或數十萬大軍?若當真有這許多軍兵,悄悄隱匿于此,又是為些什麼?總不會是要突然出擊,滅掉整個半獸族吧?啊喲,那……那豈不是要殺的血流成河、尸積如山?」想到這里,不由的背上涼,直冒冷汗;忽地又想到︰「以這營寨大,絕住不下數十萬人;嗯,帳篷數量又遠不如木屋多,看來數萬人,也是住不下的;兀喇忽說的應該不假,這里只有兩千人……可是……可是兩千人,囤積這許多糧食干什麼?真是古怪」
正在猜疑不定之際,忽听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叫,跟著听一人竭力哭叫道︰「快來人,快來人呀……」聲音淒厲嘶啞,有如鬼號。
深更半夜、寂靜營寨之中,忽地響起這一聲哭號,當真令人毛骨悚然;以陳敬龍膽氣之壯,猶不自禁的打個寒戰,一聲驚呼險些便月兌口而出。
營地各帳篷里,卻仍舊無聲無息,不但無人出來查看,竟連應聲的都沒有一個。
陳敬龍定一定神,將木門推開少許,探頭出去一張,見附近沒人,忙閃身出去,縮在屋角陰影里,凝神觀望。
那哭叫聲響過一次,便低沉下去,變成「 」的啜泣聲,卻是從不遠處一間木屋里傳出。那間木屋單獨而立,孤零零的,左近沒有其它木屋、帳篷,並無可供藏身之處;因此陳敬龍雖然好奇,卻不敢走近探看。
過了一會兒,五六個人緩步行來,都是身著緊身衣褲,穿著胸甲,腰懸怪劍的暗族人;想是負責守夜巡邏的,听見叫聲,過來瞧瞧。
幾人走到那傳出哭聲的木屋旁,其中一個便去板壁上踢了一腳,喝道︰「哭叫什麼?不好好睡覺,想找死麼?」
木屋里,一個孩童聲音尖聲哭道︰「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嗚嗚……」
門外幾人相互對視一眼,一個說道︰「又死一個」另一人笑道︰「卑下的黑豬玀,死就死吧,有什麼了不起?」先一人笑道︰「再死下去,就剩不多少了」又一人不以為然道︰「怕什麼?沒有了,讓塞特部再送,難道他們敢不答應麼?」先前那人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陳敬龍听他們說話,已經明白︰「這木屋里的,定就是塞特部送來做人質的孩童。原來他們已經死去不少,可惜塞特部人,此時猶然不知嗯,定是常有孩童夜間死亡之事,這里的暗族人見的多了,已經不在乎,所以听見哭叫,卻沒人出帳來看」
那木屋內孩童哭了幾聲,又叫道︰「……救救他吧……求你們,開開門……救救他吧……」
一個暗族人喝道︰「已經死了,還救什麼救?」
那孩童急道︰「不,不,他剛剛斷氣……給點吃喝,也許……也許能救活……」隨著他話聲,木屋里又有幾個虛弱童音響起,紛紛哀求道︰「給點吃的吧,給一點點……」「水,水,給我喝水……」「我們都要餓死了,救救我們」……
先前說話那暗族人又去板壁上踢了一腳,喝道︰「吵什麼?想吃飽喝足,好有力氣逃跑麼?趁早閉上嘴睡覺,到了早晨,自然有吃的誰再叫,就拉出來剝頭皮,听見沒有?」
屋內孩童們被他一嚇,果然不敢再吵,登時安靜;只剩下最先哭叫那孩子的啜泣聲。
陳敬龍听這些暗族人說話,不由的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咬牙狠,心道︰「如此對待這些孩童,還有人x ng麼?我若不把你們這些禽獸殺光,以後還有什麼臉妄稱俠義?」心中想著,熱血上沖,手扶刀柄,便要沖出去動手;正在此時,卻听一個暗族人低聲說道︰「其實,給他們一點水,也沒什麼……」陳敬龍一听這話,立時不動,心道︰「原來也有好人,可不能故動手且看看再說」
那暗族人話未說完,另一人搶道︰「給不給吃喝,都要子爵大人允許;親愛的多爾,你可作不了主」
先前那人遲疑道︰「我去請示子爵大人……」另一人又搶道︰「傻瓜多爾,子爵大人現在正忙的很,你去打擾他,想討打麼?」又一人笑道︰「他肯不干傻事,也就不是傻瓜多爾了咱們不要理他,由他去吧」說罷又向那木屋板壁踢了一腳,喝道︰「都老老實實睡覺,不許哭叫;現在沒精神理你們,等天亮了,再開門給那死了的黑豬收尸」言畢,轉身自顧搖搖擺擺行去。其他幾人都跟著他走,只留下那「傻瓜多爾」,愣愣立在當地。
陳敬龍暗自掂掇︰「現在追去殺那幾個禽獸,我便會暴露行蹤,再打探不得其它事情;事有輕重之分,殺人不必急在一時。瞧這傻瓜多爾的意思,似是要去見那什麼子爵大人,不如跟著他走,見識見識子爵大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當下打消追殺其他幾人的心思,只盯著那「傻瓜多爾」,看他往哪里去。
那多爾呆立片刻,搖了搖頭,輕嘆口氣,轉身緩步行去;所去方向,果與先前那幾人不同。
陳敬龍遠遠綴著他,躲躲藏藏,心跟隨。
走了片刻,已到營寨中心位置,只見一個牛皮大帳篷面南而立;那帳篷足有尋常三個帳篷大,外繪彩圖,零零碎碎貼掛著許多飾物,甚是漂亮。帳內燈火之光從門簾縫隙透出,隱隱還傳出些唧唧咯咯的說笑聲,顯是帳內之人不止一個,而且並未休息。
帳前兩丈開外個暗族人垂著頭,無精打采的來回踱步。這幾人自是負責守護大帳的衛士,但顯然都是隨意應付,守護並不認真。
那多爾直直往大帳走去;陳敬龍心知已到地頭,便隱在一座木屋後面,只探出頭去觀望。
一個衛士看見多爾走近,忙輕聲問道︰「傻瓜,你不去巡邏,來這里干什麼?」
多爾到他跟前,附在他耳上低語幾句,又指了指帳篷,顯是要這人幫忙通報。那衛士听完,把個腦袋搖的直如撥浪鼓一般,又連連擺手,趕多爾走開。
多爾卻不肯走,想了想,忽地大聲叫道︰「尊貴的子爵大人,您還沒有休息麼?多爾有重要事情向您報告」那四個衛士見他猛地喊起來,都嚇了一跳;忙上前手忙腳的要堵他嘴;卻哪里還來得及?
帳內說笑聲頓止。稍過片刻,只听一個男子聲音罵道︰「滾沒腦子的傻瓜,在我火之前,趕緊滾蛋」
那多爾卻是個死心眼兒,雖听得里面人語氣不善,卻仍不肯走;一邊掙扎著不肯讓人堵住嘴巴,一邊叫道︰「子爵大人,這件事情非常重要;只耽誤您一會兒,請您听一听吧」
帳內又靜片刻,忽地響起怒吼聲︰「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討人厭的傻瓜?我沒有早些把你送上絞刑架去,真是一個大錯誤」隨著吼聲,帳內大步沖出一人。
陳敬龍定楮看去,只見這人身形高瘦,渾身慘白,光溜溜的,卻是沒穿衣褲,只在腰部圍一布巾,遮住羞處;此時月光不亮,離的又遠,至于這人相貌,卻無法看得清楚。
門外幾人見那人出來,忙都左手按胸,躬身施禮。那人不理四名衛士,怒氣沖沖喝道︰「傻瓜多爾,你最好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不然,我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你現在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樣的重要事情,讓你不能忍耐,非得馬上報告我不可呢?」
多爾微一遲疑,囁嚅道︰「尊貴的子爵大人,多爾要向您報告,剛剛又有一個塞特部的孩子死去了……」
陳敬龍听他說話,暗自點頭︰「原來這個沒穿衣服的家伙就是子爵大人。嗯,他叫蘿卜絲;看這又細又白的樣子,倒也真像一根白蘿卜絲;這就叫做名幅其實了」一時頗覺好笑。
那羅伯斯子爵不等多爾說完,便怪聲叫道︰「哦,我的天吶多爾,只不過死了一頭黑豬,你就要在深更半夜把我吵起來嗎?這算得上是什麼重要事情呢?」
那多爾垂下頭去,戰戰兢兢央求道︰「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失去就再也不能擁有。那些孩子,總也吃不飽,非常虛弱;這樣下去,會不斷死掉,直到全部死光。子爵大人,請您慈悲,允許多給他們一點食物吧,還有水……」
不等他說完,那羅伯斯已暴跳如雷,咆哮道︰「我沒有多余的慈悲,施舍給骯髒卑下的黑豬多爾,你認為黑豬的生命很寶貴麼?你這沒有腦子的傻瓜,怎麼配做高貴的暗族人?來人——」
隨著他叫喊名衛士齊齊跨上一步,躬身听命。
羅伯斯命令道︰「把這個愚蠢、不懂得自尊自愛、情願與黑豬為伍的家伙,送上絞架,馬上……」
正在這時,只見那帳篷門簾一掀,又走出一人;摟住羅伯斯胳膊,緊貼在他身上,膩聲笑道︰「親愛的,我在等你呢;難道你舍得丟下我,去觀看行刑嗎?」
這是一個金女子,身上只圍著一條窄窄的毯子,幾乎半果;上面露出白花花的肩膀和半截**,下面露出光溜溜的大腿。
陳敬龍向她略看一眼,雖在黑夜之中,離的又遠,卻仍不自禁滿臉燒,心頭跳;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道︰「難怪說這子爵大人正忙的緊,原來是在忙這個是了,當日追擒容兒的暗族人,說要把她獻給子爵大人,可見這蘿卜絲定是之徒無疑。他有女人在帳里,又有什麼奇怪?多爾這時跑來,打擾人家好事,當然要吃大虧了……」
正在尋思之際,听那羅伯斯笑道︰「寶貝兒,我怎麼舍得冷落你?可是,這多爾太可惡了,我實在不能容忍……」
那女子「哼」的一聲,打斷他說話,冷笑道︰「什麼多爾太可惡,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心情不好,拿多爾出氣,當我不明白麼?」
羅伯斯干聲笑道︰「哪有的事?有你陪我,我怎麼會心情不好?」
那女子酸溜溜的笑道︰「你怎麼會心情不好?哼,當然是因為血族船只遲遲不來,沒能把你朝思暮想的軒轅族女人送到了你這沒良心的色鬼,一心惦著軒轅族女人,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我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這一番話,說的嬌嗔婉轉,酸酸膩膩;但听在陳敬龍耳中,卻無異于靜夜山崩、晴日雷鳴,震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