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龍驚道︰「賀騰?……這……這……怎麼可能?」
宋平康急道︰「輕聲賀副將若知道下官將他供出,非要下官的性命不可;咱們說話,千萬不能給人听見」微一停頓,又正色說道︰「賀騰怕您搶了他的位置,所以命下官暗中做些手腳,給您難堪,讓您沒臉接掌第九營.76zw您想,下官級別雖與副將相同,但只不過是個管理物品的官兒罷了,既無兵權,又無武勇;賀副將若想取下官性命,還不跟掐死個螞蟻一樣容易?他的話,下官又怎敢不听?」
陳敬龍眉頭緊皺,疑道︰「你說的倒算合乎情理;可是……賀騰嚴正如鐵,連跟白虎城主說話,都絲毫不留情面,如此直漢,怎麼可能是暗中使壞的陰險小人?」
宋平康冷笑道︰「您可別讓他外表騙了那賀騰外表剛正,內心……」剛說到這里,卻听帳外步聲急促,有人行來;宋平康急忙閉口,不敢再說。
腳步聲行到帳前,微一停頓,跟著門簾掀起,一名頂盔貫甲的將官走了進來。那將官四十多歲,濃眉赤面,正是後備軍大將嚴奇。
嚴奇入帳,看見陳敬龍,忙拱手笑道︰「陳副將,我剛得士卒通報,知道你來;迎接來遲,還望勿怪」陳、宋二人忙立起身;陳敬龍還禮笑道︰「嚴將軍客氣了敬龍此來,不過是尋軍需官閑聊幾句,本不想打擾將軍;卻沒想到底還是驚動您了」
嚴奇怔道︰「尋軍需官閑聊?你二人何時有了交情?」微一掃視帳內,看到擺放著雜亂賬冊及一把鐵弓的桌上時,眼光立時定住,眉頭緩緩皺起。
宋平康神色慌亂,搶上幾步,擋在桌前,干笑道︰「下官這里雜亂的緊,不堪久坐將軍,咱們……咱們到您大帳說話」
嚴奇並不應聲,上前將他推開,拿起桌上鐵弓,打量幾眼,扣住弓弦運力一拉,臉上登時變色;瞠目喝問︰「這弓哪里來的?」
宋平康惶恐無措,臉上漲的通紅,卻無言以對。嚴奇尋思片刻,冷道︰「我回頭再跟你算賬」又沖陳敬龍歉然一笑,低聲道︰「陳副將,請隨我到大帳一敘」
陳敬龍見他二人神色古怪,似有隱情,頗覺好奇;知嚴奇邀請自己,必有話說,便不推辭,隨他而去。那宋平康看著二人出帳,既不相送,也不跟隨,只是立在原地垂頭嘆氣。
陳、嚴二人來到中軍大帳,分賓主落座。嚴奇拿著那鐵弓翻看片刻,低聲問道︰「陳副將,這把弓,是你拿來的?」陳敬龍應道︰「不錯」嚴奇又問︰「這是你昨日試射時,未用的那一把?」陳敬龍稍一躊躇,點了點頭。
嚴奇輕嘆一聲,立起身來,將弓丟落腳邊,抱拳彎腰,向陳敬龍深深鞠下躬去;沉聲道︰「陳副將,險些害你當眾難堪,嚴奇愧疚;在這跟你賠禮了」
陳敬龍莫名其妙,忙離座搶上前去,扶他直起腰來;奇道︰「嚴將軍,這賠禮,是從何說起?」嚴奇紅臉漲的發紫,歉然道︰「宋平康膽大妄為,險壞陳副將名聲;嚴奇管教無方,難辭其咎」
陳敬龍听他與說話,知他已發覺宋平康在弓上做了手腳,當下也不再隱瞞;正色道︰「宋平康暗使詭計,著實可惡;但這事與嚴將軍無干,須怪不到嚴將軍頭上……」
嚴奇搖頭嘆道︰「怎能與我無干?他……他這樣做,分明是為了我呀」
此言一出,陳敬龍登時呆住;愕然半晌,方遲疑問道︰「嚴將軍這話,可著實讓敬龍糊涂了宋平康暗算敬龍,對嚴將軍有何好處?」
嚴奇思索片刻,抬手讓道︰「請坐」陳敬龍回到椅中坐下。嚴奇也自落座;直視陳敬龍,緩緩說道︰「陳副將,白虎軍所有將領,都是由普通士卒開始,積功而升,慢慢干起來的。你知道麼?」陳敬龍應道︰「我听王爺說過」
嚴奇又道︰「唯有陳副將,初入軍中,便得副將之職;這前所未有的破例任命,可見王爺對陳副將是何等器重」
陳敬龍赧然道︰「蒙王爺錯愛,敬龍既感且愧」
嚴奇沉吟片刻,低聲說道︰「後備軍將領,沒有傻瓜;我嚴奇不是,其余眾副將,也都不是王爺破例重用之人,豈能長居副將之職,而再無後話?陳家營,不過是王爺給你入軍立足的第一個台階罷了;下一步,便是讓你接掌後備軍。王爺的意思,我們雖不敢說破,但大家初得任命你的消息時,便都已心知肚明」
陳敬龍心中劇震,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對。
嚴奇見他失神,忙道︰「這事王爺不挑明,我們本也不該多嘴;但嚴奇不願你顧慮眾將,行事有所拘謹,所以干脆擺出來說開,讓你放心。後備軍之所以留在後方,不到萬不得以時不上前線,正是因為後備軍諸將皆是王爺心月復之人,王爺有意保存這一支隊伍實力,不願輕易消耗。我們這些將領,均對王爺忠心不二;王爺所下命令,我們絕對無條件服從。王爺著意栽培你,我們並無抵觸之心,先前只是擔心你是否有能力執掌這一支雄兵;昨日陳副將大展神威,足以服眾;我看眾將神情表現,已對你十分敬服認可;以後你盡管放心,後備軍將領絕不會有人排斥為難你,等時機成熟時,王爺升你為大將,接掌後備軍,絕無阻礙」
陳敬龍思索片刻,嘆道︰「原來大家都知道敬龍入後備軍的意圖了,只有敬龍自己,以為別人不知,尚在夢中」又想一想,疑道︰「你明知我將來會奪你兵權,還肯容我?」
嚴奇正色道︰「王爺雄才,非嚴奇可比。雖然王爺重用你的深意嚴奇不知,但料想必定非同小可嚴奇並非不知輕重的自私小人,豈能只顧忌個人得失,而壞王爺大事?」
陳敬龍動容道︰「嚴將軍,你……你……難得你如此寬厚忠義;敬龍既感且佩,今後上戰場時,願與你同進共退,生死相扶」說著立起身來,抱拳躬身,深施一禮。
嚴奇忙起身相扶,正色道︰「敬龍兄弟,咱們既為同袍,上戰場時,自當生死相扶今日我與你推心置月復,說出這一番話;從此後,望你我再無隔閡,坦誠相處,以不負王爺厚望」陳敬龍連連點頭。
二人待情緒稍平,又各自落座。嚴奇緩緩說道︰「眾將官都猜到你入後備軍的意圖,那宋平康又豈能不知?他暗動手腳,欲令你當眾出丑,正是怕你站穩腳跟,將來奪了我的位置」
陳敬龍奇道︰「這我可更不明白了為何嚴將軍認定宋平康所為,是因你而來?」
嚴奇苦笑嘆道︰「因為他與我關系非同尋常;他……他是我的表弟他排斥你,是想維護我,更是為了維護他自己」
陳敬龍恍然道︰「原來你們是親戚」
嚴奇點點頭,嘆道︰「宋平康為人精細,掌管軍備糧草,井井有條,也算是個不錯的軍需官;只是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與眾將多有仇隙;眾將與我親厚,看在我面上,才對他多加容忍。宋平康知道是我的關系,他才能平安無事,但他卻總不能理解同袍之義,不懂諸將是給我臉面,並非懼我權柄;所以他生怕我失了權勢,不能庇護于他。他猜到你將來會頂替我,自然要處心積慮排擠你,以保我的權位」
陳敬龍沉吟道︰「原來如此既然有你這個靠山,那他所說有人威逼他設計坑我一事,定是撒謊了」
嚴奇嘆道︰「他人品太差,既然算計你未能成功,便絕不敢承認,必定要千萬百計推卸責任;諸將與他多不相和,無論他把責任推在誰的身上,都無非是想挑撥你與那人不和,讓你去尋那人晦氣。你千萬不可信他所說,怨枉了好人」
陳敬龍恍然暗道︰「賀騰嚴正剛直,絕無通融,最易惹人怨恨;宋平康與他結怨,毫不稀奇。幸好我沒有輕信宋平康誣賴之語,不然,冒冒失失去尋賀騰理論,爭吵起來,失了和氣,以後如何共處?」想到這里,不由大怒;沉聲道︰「嚴將軍,如此陰險小人,豈可留在軍中?我看你深明事理,並非護短之人,何不早日將其驅除,免得遺害日後?」
嚴奇默然半晌,苦笑道︰「這都怪我顧念親情,優柔寡斷以前未有戰事時,區區軍需官無足輕重,我念及親情,容忍于他,未能及時下定決心,將之驅逐;等到了如今,隨時可能奔赴戰場,後備軍需絕不能有任何疏失錯漏;若將他驅除,由新人接手,對軍需事務不很熟練,短時間內恐不能做到事事周全;萬一這時臨陣對敵,後備疏漏,很可能影響軍隊戰力,那可就壞了大事了我如今是無可奈何,不得不繼續用他」
陳敬龍沉吟良久,嘆道︰「嚴將軍,你是為大局著想,並非徇私;敬龍明白;但如此自私陰險、挑撥離間的卑鄙之徒,留在軍中,早晚生出禍來。這一次,我看在你面上,饒過他;但若以後他再做出惡事,我可絕不容忍。到時你可別怪我不給你情面」
嚴奇正色道︰「陳副將,你放心,這次事情,不能輕易算了;我必重重罰他,以示懲戒他吃了苦頭,以後定然不敢再輕舉妄為」
陳敬龍尋思一下,起身笑道︰「他歸你統領,你要如何處置,我無權干涉時候不早了,敬龍這便告辭」
嚴奇問道︰「你要回營?」陳敬龍點頭應是。嚴奇忙道︰「你應當去三營拜訪一下項拓。項副將性情桀驁,最是不肯服人,昨日主動贈弓示好,頗出我的意料。他能這樣做,十分難得;你不可無所表示,冷了他結交之心」
陳敬龍見他確是真正為自己打算,感激不盡,連忙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