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君表面斬釘截鐵,實則心中惴惴,夏遠家里背景深厚,軍區大院出來的孩子,自己的丈夫林念平雖然仕途得意,但與之相比,根本連話都搭不上,任大姐的警告不是沒有效果的,凡事都有萬一,萬一此事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很清楚受影響最大的只能是自己。
既然不能趕走他,那她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夏遠會自發地知難而退,幸好她那天的爆發似乎真的將夏遠震住了,之後夏遠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著距離,再不敢有一點逾越之舉,但她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被塵土掩蓋的火山口,即使有許多人同處一室,她依舊能夠敏感地感覺到男孩對她的注目,他不再露出熱烈的笑容,看著她的目光中有著被折磨的壓抑,他的青澀很快因這樣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求不得而隱沒了,但對于大部分的異性來說,一個男孩身上出現這樣的轉變是迷人的,甚至是帶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
李盛君听到年輕女孩們竊竊地議論聲,說到夏遠的時候,微微地紅著臉,如同在談論櫥窗中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李盛君二十九了,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竟能被夏遠這樣的男孩看中。
誠然,她長得尚可,但也就是尚可而已,並沒有國色天香,林念平婚前說過最大的贊美不過是,「盛君,你是耐看的。」
至于性格,如果不是因為她軟弱,沒有追求,得過且過,李盛君自問自己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個田地,守著一室冷清與一個仿佛陌生人的丈夫共度一生。
而夏遠,優秀如斯又青春正好,就算沒有那樣顯赫的家世做背景,都足夠引無數異性競折腰,他竟會看上她,且對她表現出那樣鍥而不舍的渴望之意……李盛君獨自一人的時候,無數遍對鏡自照,想找出哪怕是一點特別之處,但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但是那雙清亮眼楮中盛滿的壓抑令她顫抖,他的存在時時提醒著她,提醒她她是不幸福,不快樂的女人,讓她連自我麻痹的機會都沒有。
她討厭他!為什麼他還不消失?
李盛君在風中握緊了手機,就憑這一點,她都不能原諒那個自以為是,年少無知,仗勢欺人的男人,她過得如何與他何干?他有什麼資格妄下論斷?他憑什麼?憑什麼!
身邊有車經過,墨黑的好幾輛,就在不遠處沿街停下了,旁邊會所中有一群人走出來,制服筆挺的服務生快步走到前頭拉門,頗有些前呼後擁的架勢。
饒是李盛君心情這樣低落的時候,都忍不住抬眼往那個方向。
只一眼,便愣住了。
她看到熟悉的面孔,一瞬間李盛君覺得自己是魔怔了,並且懷疑自己的眼楮。
那是林念平嗎?她竟不敢確定,他與一個女人走在一起,兩個人不知在說些什麼,林念平微笑著,全不是電視上常見的那種機械的親切笑容,更不是在家中的面無表情,他們上了最後一輛車,走到車邊的時候,他突然地伸出手來,輕輕捏了一下那女人的臉頰,極盡親昵,那女人也不惱,竟是笑起來,並張開嘴,玩笑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她慢慢把目光移到那女人身上,她真是年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都讓她覺得那飽滿的肌膚是透亮的,庭院里黯淡的燈光像是全落在她的身上,然後再反射開去,多遠都看得到。
而李盛君立在路燈燈光不能及的陰影中,一臉木然。
她知道自己在這樣的時候應該感到憤怒、受欺騙、被背叛甚至絕望,她應該有充分的理由以及權利走上去,讓林念平看到她,讓他知道她就在這里,他的謊言已經被揭穿了,但她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木然地,像是在看一幕黑白的默劇,屏幕上所有的人與物都是無聲且不真實的,與她全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