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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輛黑色的大車依次離開,消失在夜的街道盡頭,出來送客的服務生轉身回到會所,大門緩緩合上,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陰影中的李盛君。
當天晚上,李盛君仍舊是一個人回到了家里。
家里當然是一室冷清,出門的時候她沒有拉窗簾,月亮的光從陽台門里透進來,客廳里毛毛的一層光。
她在這沒有一點溫度的光里站了一會兒,腦子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要把手上沉重的包放下。
電視櫃上有些灰塵,應該擦一下了,她這麼想著,身體終于有了動作,放下包之後到廚房去找抹布,廚房里也是沒有光的,她開燈,看到灶台上的油膩。
髒了,哪里都這麼髒,李盛君的嘴唇向內抿起,牙齒不自覺地咬緊,擦揩的動作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來,她將半瓶清潔劑都倒在水槽里,在那些油污上用盡了自己的全力,廚房里彌漫著一股化學去污劑的味道。
她擦完了廚房與客廳之後,慢慢地走進廁所,開了燈之後便呆住了,馬桶不應該是雪白的嗎?為什麼看上去是灰色的,一切應該是雪白的東西都是灰色的,她幾乎要尖叫出來,跪在地上拼命地擦拭馬桶和浴缸,白色的瓷磚沾了水,一塊塊都像是會反射出刀鋒一樣尖銳的冷光來,她站起身來搓洗手中的抹布,在鏡子里看到披頭散發的自己。
鏡子里的那個人,是她嗎?
李盛君愣愣地立在鏡前,手中的抹布落在地上,她用顫抖的手指去模鏡中的自己,卻又在堪堪要踫到的時候將自己的手指收了回來……
這樣的她太可怕了,就連鏡中的自己,她都不願觸踫。
李盛君倉惶地逃離鏡子,將家里所有的燈都關上,想回到自己的臥室里去,但身體卻像是被什麼力量壓迫著,將她推進另一間沒有光的臥室里。
她在黑暗中看著模糊的家具輪廓,看著那張空無一人的床,這是林念平的床,她曾經想過要一段正常的婚姻,想過要一個不是陌生人的丈夫,她記得自己曾經在他最初決定分房的時候半夜不顧羞恥地模進這個房間,模上他的床,他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妓女,可她只是想得到一個妻子應得的對待而已,她錯了嗎?
她錯了!
她以為林念平是個冷漠的男人,其實不是,他也可以有溫柔的微笑,包含愛意的目光,只是不是對著她,他也可以為一個女人撒謊,甚至冒險,只是那個女人,不是她!
那為什麼他還要娶她?還要把她放在這個荒涼洞穴一樣的「家」里!
黑暗的房間令她窒息,李盛君猛地轉身退出去,重重地關上臥室的門,用的力氣太大了,巨大的一聲響,她立在門外,兩只手仍舊握在冰冷的門把手上,胸肺間痛得像是一個正在溺水的人。
沒有錯,夏遠沒有錯!她就是那個不幸福,不快樂的女人,現在還要加上一條,不被愛且被欺騙的女人!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只有她,還妄想粉飾太平,自欺欺人!
林念平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家里。
司機將他送到樓下,他提著包,慢慢地走上樓去。
可能是因為晚上喝了一點酒的緣故,上樓的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像是憑空多出了無數級樓梯來,怎麼都走不到家門的感覺。
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做「不想回家」吧。
他想起自己開車一個多小時奔向季婧家里的情形,下了車之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奔上六樓,只想著立刻看到她。
季婧家是很小的,大學都還沒畢業的女孩子在上海租的小房子能有多大?三十平的房間里堆滿了衣服鞋子和五顏六色的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與他家有天壤之別。李盛君愛干淨,工作再忙都把一百多平的兩室兩廳整理得井井有條,多余的一張紙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