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每次看到我,就會想到爸,仿佛我是她不光彩歷史的見證人,但又不可抹煞。她對我既有愧疚又有反感,行動上就成了既縱容,又苛刻。我和媽成了不知如何相處面對的一對可憐母子。有了同母異父的妹妹後,媽更是恨不得遠遠避開我,一門心思都花在了妹妹身上。媽和繼父成了我的經濟供養人,我所有物質上的要求他們都竭力滿足,但是卻吝嗇在親情和母愛上對我施舍分毫。我小學時,每年暑假他們把我送去各種夏令營,家里有保姆和司機照顧我,但是他們卻會帶上妹妹到處旅游。每次我看到妹妹的影集里和他們的合照,心里都痛不可止。這樣的生活一天天,一年年,直到後來我由憤恨,變到麻目。在我眼里,他們只是自動取款機。這些經歷也讓我從小心里埋下了對女人的厭惡和鄙視,尤其是漂亮女人,用錢就能買到她們的愛情,為了優厚的生活,她們就可以拋家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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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丕的心一下下抽搐著。從沒想到,他幼年的經歷居然如此陰沉慘痛。雖然她家沒權也沒錢,但從不缺少關愛和溫暖,她是在蜜一般的童年中長大的。快樂的童年不需要錢來支撐,父親和母親的愛加上小區院落里小朋友們的做伴,她的童年充滿了歡聲笑語和陽光。
葛丕心疼的用手輕輕撫模著他的臉頰時,才驚覺,手上有些濡濕。這幼年時的經歷是給他的人生中投下了多少的陰影和傷痛。她問道,「那你父親和你母親分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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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沐譽嘆了口氣,「爸和媽離婚後,我只是每月和爸見上幾次面,爸那時很頹廢。他應該是沒想到當年一心追求的美國夢,居然成了妻離子散的結局。不過,一段時間後,爸振作起來,把博士讀完,成了一家飛機制造廠的研發所的技術主任,後來還兼職做了高校的代課老師。在學校代課期間,有個女學生追他追得很緊,在學校鬧得沸沸揚揚。後來爸辭了高校的職位,和那學生結婚了。結婚前爸知道那學生家里有著制造業的家族企業,他居然無心的成了傍富婆的鳳凰男。爸對我的感情也很復雜,他應該還是愛我的吧,只是看到我,他又會想起在他人生最落泊時拋棄他的女人,我也成了他人生當中的敗筆。他們結婚後有了一男一女,對我的關注自是多不到哪里。」
葛丕默然。原來這個眾人眼中驕子一般的男人,有著這樣的不堪的童年舊事。爸不疼,媽不愛……「那你後來怎麼離開美國,到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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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國生活得非常壓抑。爸和媽都各個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我成了他們的棄兒。小時我常想,為什麼別的孩子在學校都有他們父母給做的愛心便當,我卻每天都是保姆做的營養餐。每次家長會,我的父母都只是打個電話和學校聯系一下。學校的親子活動,都是保姆阿姨陪我去。每當我看到別的小朋友那憐憫的目光,我都恨不得一個人躲到黑屋里去。他們都對我經濟上全力資助,卻忽視我感情上的需求。我在他們面前,就象透明的人一般。記憶中,媽很少親近我,幾乎沒有抱過我。小時我哭,她就會厲聲訓誡我,說沒出息的男人才哭泣。小學快畢業時,我無意中听說我的外婆還在國內生活,我實在厭倦了在美國這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就提出回國在外婆家過暑假。他們都巴不得我離開他們的視野,所以很快我就被送到了國內。由于媽的資助,外婆那時在國內的生活得很好,那時她也有精力照顧我。我在國內的暑假過得很開心。」
「玲玲家剛好是鄰居,我們也是從那時認識的。暑假快完時,我告訴美國那邊我願意留在國內上學,和外婆一起生活。之後,我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四年,我才真正體會到了家的溫暖。上中學時,家就在學校旁邊的高層里。每天課間時,我都會看到外婆坐在陽台上,看著操場里活動的我。我到哪里,她的眼光就追隨到哪里。從來沒有人這樣愛護過我,她的眼里只有我。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也有了個正常的家,有人關心,有人體貼我,雖然這些愛不是來自我爸媽,而是我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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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時,外婆心髒病突發,走得很突然。」葛丕听出他聲音中的哽咽,心疼的用手輕輕撫模他的臉。他低著頭,沉浸在往事里,「我一下又跌落回不幸的原點。享受過家人的愛又失去,比從來沒有得到過更令人難過。媽在國內辦完外婆的後事,要帶我回美國,我拒絕了。我那時和玲玲一家關系很好,經常去他們家。外婆才去世時,我心里對任何朋友和長輩都很依戀。那時玲玲家剛好買了新房要搬家,我就和媽商量著,也在同層買了房,和他們成了鄰居,還是留在國內生活。」
葛丕還是不由得嘖嘖了聲,「還是有錢人哦,買房就是說一聲……強……」
「那你問問自己,我這樣的生活換你的那樣的童年,你願意麼?」段沐譽揚眉冷眼斜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