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不信,這麼多年,我第一次感覺有了自己心里喜歡、想在一起的女人。」他神色怔仲,嗓音有些微嘶啞。
沒有心理預期的听到他如此直白的話,她心里一沉。換在平時,她必定會調笑他一番。但,今天,她心里好象有塊石頭壓著,什麼話也說不出,輕輕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我沒和你說起過我家的事,因為那不是什麼光彩的一面。我不想把這一面暴露給你。但你遲早也會知道。因為,我媽,她來了。」
認識他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家里的事。她撐起身子,看著他,「阿姨來看你,不是很正常的事麼?母子連心,你該開心才是。怎麼……」
段沐譽攬著她的肩,把她環摟在懷里,悶悶不樂,「你是因為不了解她,才會這樣說。」
「你告訴我,我就可以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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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恨不能將胸口沉積的郁悶全數呼出去,點點頭,緩緩道來,「說來話長。我爸媽當年是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爸去了科研所,媽到了高校,他們不久就結了婚。當年在國內的生活也不錯,但為了有更好的發展,就一同去了美國。到了新的環境,他們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那時他們同在高校進修,日子很清苦。之後,意外的有了我,日子更是雪上加霜。我爸當時一邊讀博,一邊去餐館打工。我媽也不斷的去不同的人家做家政,補貼家用。我一直認為,他們曾經也是相愛的吧。只是經年的,在異國他鄉生存的壓力,把他們之間的愛情,竟然全數消磨殆盡。曾經的愛和激情,抵不過茶米油鹽瑣事的沖擊,他們不得不計算每分每厘的開銷。我媽沒事就會看打折的廣告,我爸為了買便宜的生活用品竟會步行幾站地鐵的路。我印象很深的一次,一年冬天,他拎著一袋米走了幾站路回家,只為省一張地鐵票。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因為經濟的壓力、事業上的瓶頸,不斷吵吵鬧鬧,因為一點小事面紅耳赤。我印象中,媽經常在家哭鬧,砸東西,罵爸沒出息,說他沒本事,不能養家。經年累月,他們的愛情在這一次次爭執和壓力的擠壓下,崩潰了。」
段沐譽的語氣緩慢平穩,但葛丕能感覺到他心里的沉重。他握著她的手無意識中一點點加力,葛丕覺到痛,卻不作聲。
他繼續緩緩說著,心思也隨著他的話而飄向那早已逝去的時代,「我媽作為女人,有著非常吸引人的外貌,到哪里,都引人側目。漸漸的,我媽開始早出晚歸,不同尋常的注重衣著打扮,和我爸連架也懶得吵了。她的眼里沒有了爸,也沒有了我。即使爸經常和媽吵,但至少他的心一直是在家里的,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改變了我們全家人的命運。那天,我爸在家附近看到媽坐在一輛ferrari中和一個西人男子擁吻在一起……回家後,我爸一直抱著只有五歲的我呆坐在沙發上,直到她回家。我到現在也無法忘記爸眼中那種完全絕望痛苦的神情。只有深愛的女人才能傷男人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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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沐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卻沒有意識到他的指甲掐入了葛丕的手心里。
葛丕溫順的依在他懷里。一個男人肯把自己心里埋藏了這麼久的傷暴露給她看,她明白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媽回到家里,對爸是不屑一顧的神色。到現在,我有時都懷疑,她那時或許是有意找了那樣的切入點,讓爸看到那一切,要徹底毀了他的自尊。爸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他把我送回房間後,單刀直入的問她還要瞞他多久。我躲在門後,他們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
「媽平靜的告訴爸,她想離婚,這樣的看不到頭,沒有希望的苦日子她熬不下去了,要爸放了她……」段沐譽的聲音有些抖,「她說那個男人是她做家政的雇主,一位心外大夫。前任妻子幾年前病故了。媽說對方對她很好,知道了她有家後,只問她是否幸福。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男人就願意等她。媽說她知道自己對不起爸,但她已經不愛他了。道德上她是被叛者,可她實在不願這樣過下去了……」段沐譽的聲音悲傷而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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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丕也沉默著,她明白自己沒有評論的權利。嘴皮一張一合說別人容易,可真把這鞋穿在自己腳上,才能體會其中的滋味。世上很多事情沒有絕對,婚姻的解體也不會只是一方的責任。背叛的一方會被人指責,可若不是對現狀的忍無可忍,想來誰也不是以那麼輕易走到分手的一步。婚姻,說到底不適合外人置評,酸甜苦辣,唯當事人所知。曾經相愛得恨不得變成一人的朝朝暮暮,卻有一日成為相逢陌路,相忘江湖。
「他們分手的過程慘烈艱難。以至于兩人後來除了和我相關的事外,從不彼此聯系。媽後來帶著我改嫁給那個男人,過上了她想要的清閑富裕的生活。後來,由于那個男人的支持,本來就能干的媽開辦經營了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那個男人是我的繼父,但我從來也沒有叫過他父親,只是叫他的名字david。媽和他後來生了一個女兒。他對我也算不錯,但我心里很清楚是他破壞了我的家。這雖然也不完全是他的責任,但事實是他確實在其中扮演了這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