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禍不單行
保安昏倒之後,瘦猴一伙人七手八腳地一陣忙活,試圖把他抬到其他地方去,無奈保安太過沉重,十幾個人一起使盡了吃女乃的力氣,愣是沒有讓他的身子離地半分,情急之下,一伙人只好像滾肉球一樣推著他的身子向前滾動,終于把他推離了護士站門口。
瘦猴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客客氣氣地遞到同伙們的手里,拿打火機給每個人都點上,尖叫著給他們加油鼓勁︰
「兄弟們,如果能把大象鼻揪出來,那咱們就是鼻世界反濫竽充數者的英勇斗士了,將來咱們可是要吃香的喝辣的,鈔票美女大大的。」
瘦猴的鼓動還真管用,那些人頓時來了精神,開始爭先恐後地輪番撞擊護士站的門,門在痛苦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眼看著就要被撞破。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走廊里突然傳來攝人心魄的腳步聲,一脆一鈍,一緩一急,嘎登,噗嗒,嘎登,噗嗒,仿佛萬籟俱寂的墳墓里一只無形的手,在撥弄死亡的琴弦,瘦猴循聲望去,立時目瞪口呆。
向他們走來的,是兩個警察,一男一女,一胖一瘦,女警察五大三粗,兩條腿像廟堂前的木柱子,男警察身材挺拔,卻像骷髏,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副不折不扣的骨頭架子,和女警察相比,他的兩條腿,只能用麻桿來形容,兩個人都捂著口罩,戴著墨鏡,看不到容貌。
「你們是干什麼的?」聲音是從女警察這邊發出來的,猶如重錘敲在響鼓上,在走廊里激蕩,余音長久地持續著,震得人耳膜發木。
瘦猴不敢抬頭,怯怯地說︰「我們是討伐濫竽充數者聯盟的。」瘦猴的聲音雖然尖利,可和女警察的聲音一比,卻成了短命鬼。
「什麼聯盟?」
「討伐濫竽充數者聯盟。」
「司教官,你听說過這個聯盟嗎?」
「沒有,沒听說過。」男警察的聲音沙啞,讓人感覺就像骨頭撞在了飛速旋轉的砂輪上。
「你們在工商局注冊了嗎?」女警察問。
「我們這個聯盟是在網上發起的。」
「哼!網上?」女警察把聲音的分貝又提高了一些,「網上你還想把潘金蓮當自己老婆呢,你還當真以為自己是西門大官人?網上的東西要是能作數,整個世界不全亂套了?」
走廊里突然安靜了下來,瘦猴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像受不了酷暑的狗。
女警察說︰「你抬起頭讓大家伙好好看看你那德性,還討伐這討伐那呢,趁著天沒黑趕快回家吧,黑更半夜就不要出來亂跑了,嚇壞了誰家的孩子,我可饒不了你。」
女警察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幫人早就跑得沒了蹤影,瘦猴卻像被什麼魔法定在那里,一動不動。
「怎麼著?你是準備賴在這里不想走啊,還是想讓我給你兩塊錢的路費?」
女警察剛剛說完,瘦猴好像突然驚醒了一樣,像猴子一般竄了出去。
經過這一陣鬧騰之後,整個醫院里顯得出奇的安靜,大象鼻狼狽地從床底下爬出來,一臉菜色。
大象鼻沿著走廊往病房里走,沿途的病房門都開著,病友們一個個全佇立在門口,神色詭異地看著他,那些平時對他很熱心的病友,此刻卻是對他側目而視。
大象鼻很想跟他們解釋些什麼,嘴巴張了幾張,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好低垂著頭,悶聲不響地往前走。
病房里的氣氛也很沉悶,2床的那個小女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1床的中年婦女正在摔摔打打地沖著被子和床單撒氣,見大象鼻進來,臉色立馬變得像遭了霜打的紫茄子。
「小冕呢?」大象鼻指著空蕩蕩的1床問。
「急救室呢!」中年婦女沖著大象鼻咆哮,「還不是因為你,孩子要是嚇出給好歹來,我看你怎麼跟人家的父母交代?」
大象鼻明白了,瘦猴那幫人肯定來病房里鬧過,小冕受到了驚嚇。
「我不是故意的。」大象鼻怯怯地說。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你要是見了小冕的父母,你就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小冕如果搶救不過來,估計這小兩口也難活。」
大象鼻的腦袋嗡地一下炸了,他緊緊的抓住中年婦女的手,聲音顫抖著說︰「你跟他們解釋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是那些人成心找我的茬。」
中年婦女忿忿地甩開大象鼻的手,歇斯里底地叫道︰「他們怎麼不找我的茬?醫院里這麼多人,他們怎麼不找他們的茬?下面那麼多人,都是來找茬的?算了吧,你要是不惹人家,那些人真是閑得頭大了,跑到醫院里故意找你的茬?」
中年婦女說完,怒氣沖沖地走出了病房。
大象鼻呆呆的愣在那里,那一瞬間,他真想對著門口大喊一聲,一股悶氣堵塞在胸口處,猶如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郁結在心髒里,越墜越沉,大象鼻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一樣。
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瘋狂地向他襲來,大象鼻感到自己的整個大腦就像棉花糖一樣,腫脹而輕飄。
他不得不把身子蹲下去,雙手使勁地揪住頭發,隨著眩暈感的慢慢消失,大象鼻感到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連靈魂也虛無縹緲地飄向了空中,只有寂寞和無助的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流淌。
驀然間,他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定楮細瞧,才發現窗台上小冕的那面小鏡子在發著幽幽的光。小冕是個愛臭美的女孩,每天都要對著那面小鏡子照幾十遍,她對媽媽說,過幾天就是六一兒童節了,按照醫生的計劃,那時候她已經出院了,正好可以趕上學校組織的文藝表演,她不想拿一張憔悴的面孔去面對同學們。
大象鼻無神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里面酸酸的。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他仿佛覺得自己老了幾十歲。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的衰老和消沉來自心底里的那份絕望,鼻子的康復遙遙無期,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也許這一輩子他都要在痛苦和掙扎中度過。關于這一點,連他的主治醫師都回答得含含糊糊,一直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
如果注定要一輩子在痛苦和失望中苟活,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想到這里,大象鼻淚如泉涌。
走廊里忽然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隨著腳步聲的漸漸遠去,急救室那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女人的哭聲像天塌了似的,男人的哭聲猶如狼嚎。
「小冕啊!我的孩子啊!你走了讓媽媽怎麼活呀!老天爺呀!你咋不睜睜眼啊!」
大象鼻的身子一下子縮緊了,腦袋像炸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