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守備司令
上牙山的守備司令，名字叫阿二里浪，腦殼尖得像個棗核，小肉眼泡子，塌鼻梁骨子，一張嘴碩大碩大，幾乎佔了整張臉的一半，不但嘴大得驚人，飯量也大得嚇人，六七歲上，就能把一家十幾口人的飯全部裝進肚里，再大點就更不得了了，他娘實在讓他給吃怕了，十二三歲上就轟著他出去給人家打短工，不為別的，就圖人家一頓飽飯，可嘴世界那些土財主們眼窩子都淺，一听說這家伙吃得太多，人又長得跟個瘦猴似的，估計也沒有什麼力氣，沒有一家願意雇他，阿二里浪整天半饑六餓，從過完六歲生日那天開始，一直到十六歲，從來就沒有吃過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飽飯。
十六歲那年，阿二里浪終于逮住了一次打短工的機會。
十五里外的龐各莊，有一個老財主叫龐大海子，人送外號胖大海，家有良田千頃，每到莊稼收割季節都為勞力的事情犯愁。那一年又是個千年難遇的大豐收年，家里的糧倉全堆滿了，另外還有一些沒地方放的糧食只好放在外面任憑風吹雨淋，時間長了，倉庫里的糧食總得翻出來晾曬一下吧，可上哪兒去找那麼多短工呢？可把胖大海愁壞了。這些年嘴世界連年擴充軍隊，十八歲以上的壯勞力幾乎全充了軍，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根本就不是干這種活計的料，實在沒辦法了，胖大海一咬牙一跺腳，把阿二里浪雇了來。
阿二里浪吃的是多，可干起活來也一點不含糊，人家扛一袋子糧食還吭吭哧哧的，他一個人一次就能扛五袋，左右肩膀各扛一袋，兩個腋下各夾一袋，嘴里還噙著一袋，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胖大海看了心里高興︰女乃女乃的，這家伙看著不咋地，還蠻有一股子力氣哩！即便是吃得多一點也值！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二里浪一個人吃的飯頂二十個人，就這還是因為怕別人笑話他，僅僅吃了個三成飽，胖大海是個喜歡逗悶子的主兒，他看著阿二里浪，半調戲半認真地問︰「小伙子，听說你挺能吃的，我看今天吃的也不算太多呀！」
阿二里浪看著他，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如果再給你弄些好吃的飯菜，還能吃下去不？」
阿二里浪臉紅了。
阿二里浪的表情，讓胖大海更加有興趣了，「要不我再給你弄五斤牛肉，五斤豬頭肉，外加一大籠屜熱饅頭，怎麼樣？你還能吃下去不？」
阿二里浪羞澀地點點頭。
「好家伙，看你這架勢，還不止吃這些哩！干脆這樣吧，我再給你弄十斤牛肉，十斤豬頭肉，兩大籠屜饅頭。」
阿二里浪使勁地咽著口水。
等胖大海把食物的數量翻了十倍的時候，臉色和心緒完全變了，心里罵︰女乃女乃的，今天老子豁出去了，把家里能吃能喝的東西全給你小子弄來，撐死你個小王八羔子。
飯菜送來之後，阿二里浪低著頭，也不看任何人的臉，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仿佛風卷殘雲一般，不到半個時辰，堆在阿二里浪面前像小山一般的食物，全都塞進了他的肚子里。
吃完，阿二里浪像只癩皮狗一樣翻倒在地上，搓揉著自己快要被撐破的肚皮，一個接一個不停地打起了飽嗝。
恰巧在這個時候，老天爺突然翻了臉，一陣天昏地暗的黃色風暴刮過之後，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來，緊接著又是電閃又是雷鳴的，氣氛整得挺嚇人。所有人都緊張地忙碌起來，唯獨阿二里浪，仰八叉躺在地上死活就是起不來，胖大海急眼了，沖著他吼︰「你他媽怎麼那麼沒有眼力見啊，沒看看都什麼時候了，還躺在地上裝死尸？」
阿二里浪使勁地掙扎著，可無論怎麼努力，**始終調動不起來，他無可奈何地沖著胖大海翻起了白眼，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胖大海氣壞了，掄起文明棍朝阿二里浪身上劈頭蓋臉地一通亂打，疼得阿二里浪滿地打滾。
一個年紀稍大的短工看不過眼了，上前拉住胖大海，勸他︰「東家，您就別出那閑勁了，您沒看看他那肚子，跟一斤面皮里面包了一百斤餃子餡似的，他要是能干活才怪呢！」
阿二里浪並沒有買這個人的好，委屈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嘴巴一撇一撇地嘟囔︰「讓你吃這麼多，你也啥都干不成。」
听了阿二里浪的表白，胖大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瞪著阿二里浪，惡狠狠地沖他吐了一口唾沫，「女乃女乃的，你就是個吃貨。」
自此以後，沒有一家人再肯請阿二里浪，可正是那頓飯的因由，把他的肚皮和胃口一下子撐大了，一頓飯要是沒有百兒八十斤東西填進去，就會覺得肚子里面空蕩蕩的，實在沒辦法，阿二里浪只好逮住什麼吃什麼，磚頭瓦塊碎玻璃渣子全都成了他的口中之物，後來又吃上了金屬，據說他家鄉那一帶的人家看見阿二里浪心里就直打哆嗦，生怕他打自己的主意，連鐵鍬掃帚甚至石 都不敢放在當院里。阿二里浪心里明鏡似的，既然大家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那我自己就得想方設法給自己找活路，他把目光盯上了附近的那座大山，幾年下來，一座方圓五公里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硬生生被他啃下去一大半。久而久之，阿二里浪練就了一副鐵嘴鋼牙。
也是該著阿二里浪出頭露臉了，那一年村子里下暴雨，生生把處在下窪地里一個胡姓人家一棟三間三層小洋樓陷進了地里面，這家的男主人趴在第三層窗戶僅剩的一點亮光里絕望地沖外喊︰「誰要是能把我們一家老小救出去，我家里所有的財產都是他的，一家人給他當牛做馬。」
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阿二里浪听說了，拿一根胳膊粗的皮繩，栓在三樓窗戶外面的鋼筋上，另一端用牙咬著，硬生生把整棟樓房拖出了地面。
這一下，阿二里浪可是luo穿短裙撅**——露大臉了。
出了名之後，阿二里浪的境遇立馬就不一樣了，嘴世界許多著名的教習都想收他做徒弟，這家伙從此咸魚翻身，一夜之間就成了嘴世界的名人，紅人，不久就成了嘴世界最有名氣的教習山口野彥家里的座上賓。
阿二里浪畢竟用慣了蠻力，無論山口野彥怎麼教導他，就是學不會那些精巧之技，山口野彥心里也明白，像阿二里浪這種人，行為習慣已經形成了定式，想扳過來很難，也懶得跟他費勁，再說了，單憑他嘴巴上那股子蠻勁，打遍嘴世界應該沒有幾個對手。
再後來，嘴世界陸軍參謀本部又看上了他，參謀本部本來是準備讓他做教習的，可新兵入伍基地訓練的過程還是得走一走。阿二里浪不干了，這幾年他被人們的恭維給寵壞了，讓他像個新兵蛋子一樣去接受訓練？開什麼國際玩笑？到新兵訓練基地當天，他就把班長咬死了，後來又接著咬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就這樣一路咬下去，幾年時間，他就把自己咬成了上牙山的守備司令。
這樣一個特殊的守備司令，自然就有他自己那一套特殊的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