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彈淚也因情字難!——
盜馬金槍
帳外落雪如飛鴻,風聲嗚咽,南兜城一片蕭條,寂如死城。
帳內,溫暖如春,恍如隔世。
楊延順坐在椅子上依舊喝著熱茶,對面的蕭天機則擦拭著手中的亮銀刀,兩人都未有先說話的意思,最後,還是楊延順先開口道︰「多謝蕭軍醫不殺之恩!」
蕭天機冷哼一聲,道︰「若非大惕隱一再護著你,我早就殺了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大惕隱做過什麼!」
楊延順老臉一紅,哂笑一聲,端著茶杯問道︰「蕭軍醫定是還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吧?」
蕭天機收回亮銀刀,眯著狐眼,說道︰「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聰明得多,怪不得連大惕隱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哈哈!蕭軍醫說笑了!」話音一落,楊延順雙目放光,手中茶杯瞬間出手,直擊前者面門。蕭天機心頭一驚,連忙抽出亮銀刀,一刀劈碎茶杯,杯中熱茶盡灑衣襟,不禁眉頭一皺,卻不防楊延順已經欺身上前,一只手緊緊扣住自己脖頸,雙眉擰在一處,好不駭人。
楊延順單手按住蕭天機脖頸,目光凌厲,冷聲道︰「蕭天機,別再我面前放肆,我殺你,也是易如反掌!」說完,楊延順松開大手,轉眼又是一臉笑意,「蕭軍醫,你找本參謀何事啊?」
蕭天機憋得滿面通紅,加之身體本就羸弱,一時間竟咳嗽不止,連忙自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自瓶中倒出幾粒藥丸吞下,方才止住咳嗽,兀自坐在椅子上喘息。
楊延順始終未發一言,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此人本也生著一副令人憐惜的氣質,不過這雙狐眼卻是很讓人心生芥蒂。真不知道耶律休哥怎麼會把這樣的人安排在身邊。
蕭天機平息了片刻,看著楊延順,一臉的怨恨,道︰「我找你,是為了請你給一個人做師父!」
楊延順︰「哦?耶律休哥可知此事?」
蕭天機︰「大惕隱自然知曉,只不過……他一直說時機尚未成熟,還不能和你提及此事,可那想拜師的人卻已迫不及待了。」
楊延順撇了撇嘴,道︰「我哪知道是真的想拜我為師還是想要殺我?」
蕭天機面色一紅,解釋道︰「大惕隱向來高看于你,而那人更是對你敬佩不已,我心中不服,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楊延順︰「那人是誰?」
蕭天機嘴角一挑,道︰「二皇子,耶律隆裕!」
「我大哥楊延平射殺天慶梁王于金沙灘,現如今他的二兒子想拜我為師?呵,這真是天大的諷刺!」楊延順很是不屑。
蕭天機︰「我契丹人恩怨分明,射殺我主狼王的楊延平已死在金沙灘了,此仇已報。況且當時各為其主,沒有對錯可言。現如今,你身為我大遼平章、西征參謀,二皇子想拜你為師,又有何諷刺可言?」
楊延順冷哼一聲,道︰「耶律休哥說的對,時機未到。可惜你不听他良言,擅作主張,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蕭天機聞听此言不禁惱怒,道︰「楊八郎,你可知上京城有多少人想要你死?你先是在兩軍陣前與韓元帥結仇,韓元帥在朝中的親信早就恨你入髓。後在上京城刀劈左丞相蕭天佐妻佷,若不是二皇子替你擺平諸事,大惕隱又趁機帶你出征,逃離是非之地,你早就在菜市口被一刀斬了!現在你還敢拒絕二皇子?」
「你太不了解我楊八郎了,便是你家蕭太後來拜我為師,也要看八爺的心情!」楊延順一口回絕。
蕭天機一听此言,更是氣得血氣上涌,不住咳嗽,一條細長的臉蛋蒼白若雪,楊延順看了不禁勸道︰「蕭軍醫身體有恙,還是早點回去歇息為好!」
「哼,楊八郎,你早晚也會有求我的一天,咱麼走著瞧!」蕭天機站起身來便走,卻听楊延順再次說道︰「今日之事,本參謀自不會告與惕隱,蕭軍醫大可安心!至于大惕隱的身體,還望蕭軍醫多多照料!」
「這個自然不必你說,倒是你,少折騰惕隱大人幾次才是!」蕭天機挑簾出帳。
楊延順面沉似水,坐了片刻便起身離帳,來到耶律休哥帳中。耶律休哥依舊在榻上沉睡,楊延順雙眼一潮,坐在榻前,看著耶律休哥的面龐,久久未動,可往事卻盡皆浮上心頭。
想我楊延順還真是命途多舛,早年被收為天波楊府的螟蛉義子,拜師于大宋的兩位王爺,看似風光無限,可個中辛酸又有誰能體會得到?幸有自幼相識的呼延佩顯與我情投意合,互相愛慕,卻不曾想邊關戰事一起,我隨軍出征邊塞,這一去,情斷愛絕。金沙灘一戰,父兄盡皆為國盡忠,我被眼前之人擒至北國,這一生便也因此改變。只因潘章老賊專權當道,陷害忠良,我誓死不再做大宋之臣,背國投敵,卻不想又有幸被他所愛。他時而熱情似火,時而冷漠如狼;時而溫順如貓,時而凌厲如鷹。性情乖張,卻待我至親,為我除憂解難,又甘願雌伏我身下。我已負了佩顯,怎能再負此人!若真是如此,我又何生于天地間,徒被他人恥笑。
念及深處,不禁大怮,本就心藏淒涼,如今又被觸動,竟有幾滴淚水落下。幸而帳中無他人,耶律休哥又沉睡不醒,楊延順也就任憑熱淚滾落,哪知竟有一雙手攀上臉龐,替自己輕輕拂去淚水。
楊延順淚眼婆娑,只見榻上的耶律休哥不知何時已然轉醒,此時正溫柔地看著自己,「傻瓜,怎麼還哭了?」
聲音如絲,飄入耳間,如同催淚的藥物,一時間輕聲啜泣竟變為嚎啕大哭。楊延順緊緊抱住榻上的耶律休哥,將頭埋在其胸前,生怕一放手,眼前的人便會離自己而去。
耶律休哥輕啟唇齒,卻還是未發一言,只是抱住楊八郎,任其淚水將自己衣襟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