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看著阿西。阿西變了很多。
以前那個美貌的少年到哪里去了呢?眼前這個男人……膚色很白,神情比較嫵媚,身姿比較婀娜。
可阿東不覺得美。
阿東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悶悶的,想撕裂什麼、狂吼一句什麼。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
「嗯……哥哥。」阿西對他笑一笑。笑容也很勉強。
「真是你?!」阿東跳起來。
「是啊。」阿西嘆氣,「看來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說話時很有些羞愧。他這些年做的事,要從頭解釋起……真是太折磨人的事兒。
同時也終于釋然。
他還有個更大、更恐怖的秘密。既然阿東連他賣過**都不知道,那麼,那個更大的秘密,想必也不曉得了。
只要那個秘密,阿東並不知道。阿西就願意誠心誠意,向上天叩一萬個響頭,並盡一切努力保護阿東、讓阿東榮華富貴。
他阿西付出最可怕的代價、蒙受最難以忍受的污名,而博取的好處,他願意全都給阿東,不要阿東受任何苦。
阿西淚光盈盈向阿東伸出手︰「哥哥,你……」
阿東也是淚落濕襟,向他伸出手︰「阿西,你——」
一邊說,一邊短劍出。
當割開藏金包袱時,那短劍看起來很笨拙;當旅館中跟賞金獵人斗時,那短劍看起來不錯了,但還不夠;如今,貼身相搏、以命相付、不留後路,雷霆一擊。
阿西逃跑。
逃跑時短劍已經刺破了他的肚子。
阿東受過嚴格訓練,現在證明自己不負教官的期許。
阿東沒有選擇頭、喉、或者胸。因為這些部位都比較高,視線容易照顧得到。
他選擇肚子。
而肚子里內髒很多,並不是刺中哪里都致命的。
萬一刺到肋骨上,被骨頭擋住,那就更白刺了。
阿東準準的扎進了膽。
「包天狗膽」的那個「膽」。
人的膽往往都不在在,但只有一個,一旦被刺碎。這人再難保住生機。
阿東完全沒有扎歪。阿西的膽完全碎了。
阿西唇邊綻出一個笑︰「那麼,你……」
他沒能把這句話說完。
事實上,他連前三個字的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只是嘴唇蠕動一下,就栽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那張粉白的俏臉栽在地上,他仍然笑著。笑得那般的,如釋重負。
阿東也笑了起來。
他笑著跌坐在阿西身邊︰「是啊,我知道了!」
武士們沖進來。
「那我們一雙不孝子,一起去跟爹團聚好了。」阿東笑著回劍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他抹自己的脖子,比殺別人更見利索了。
無常君到底不是真的地獄無常,他手下的武士,也不是真的小鬼。他們再怎麼凶勢煞煞,也挽不回局勢了。
如阿東所料,他被剝皮碎尸、懸掛四方、以誡嚇眾人。而寶刀拿了份賞賜。
「不用。」寶刀對這份賞賜實在拿不下手。
「君有賜,不敢辭,听說過沒有?」武士沖她瞪眼。
寶刀想說你們又不是真的城君……
「多謝無常君啊!」二娘斜刺里沖出來,幫忙把賞賜接在手里。
「不如你們讓我學學怎麼能把綠華石磨成粉的啊!」寶刀只好見一步走一步,給自己爭取最好的步數了。
「你是奸細嗎!」武士板起臉。
「奸細會自己這樣說出來嗎……」另一個武士撓頭。
「喂,你應該知道我們只是出火石吧?機器還是未城那兒抄過來的。你要學,不如去未城更安全嘛?」還有一個武士插嘴。
「喂!」其他武士都警告他。
這個武士趕緊閉嘴。雖然他說的也不算什麼大機密……在畫城,總歸少說幾句比較好。
「總歸,你既然說出了奸細的話,就要接受一下我們上頭的處置。我們先去上頭回稟,你等候發落啊!」第一個武士向她宣布。
「哦……」寶刀悶應一聲。
「完了,你完了。」二娘碎碎念。
「怎麼完了?」英英、二娘共同的男人、米粉店的老板沒听到前面的話,插了句嘴。
「你先把那什麼英英跟我交代清楚!」二娘擰他耳朵。
寶刀也要求他交代清楚。
老板苦著臉︰他只是個普通的生意人。真的!經過安城,得到小姑娘青眼,跟他睡了幾覺,他很感激。但他也要做生意嘛!來了畫城,遇見二娘……哦,二娘在安城被寶刀嚇壞了,帶著丫頭繭兒逃出來,想來想去,也進了畫城。後來兩個人就搭伙過日子了。這也是形勢使然,怪不得誰的,對不對?
「那繭兒呢?」寶刀忙問。
這個那個……夫妻倆就不便直言了。你推我、我推你,二娘慷然道︰「好吧,看你也是快死的人了——」
「咳咳!」老板清嗓子。
「真的嘛!」二娘道,「我就跟你直說吧,寶姑娘,這畫城,過日子不容易,可要賺錢嘛,比哪里都容易!繭兒又青春、又會來事,身段兒又好,進無常君的宴會侍奉了。等賺到大筆,咱們奉承她還來不及呢!」
老板臉皮不夠厚,躲到旁邊去了。
無常君的宴會?還真是宴會!見天兒的招待客人。那些客人,都是很有來頭,才能赴宴。宴上的食物特別特別好、音樂特別特別好,招待也是……
呃,說起這招待,寶刀這嬌憨的小姑娘面前,不便明言哪……
那些招待們穿的衣著……
唉不好,光是這衣著,就不便明言了啊!
總之,宴會的采購部老是在外頭定做衣物,但是從來沒有定做過侍女的內褲。
還有,所謂衣物,一半是衣裙,另一半是繩子啊珠子啊什麼的。
听說珠子繩子,就當作蔽體之用了。簡直蔽了比不蔽還要命……
更過份的是,就那些衣裙,也不夠剩下的人數分配,听說,她們是拆開來穿的。就是每個人只穿一套衣裙中的某一部份,把其他部份都露出來……
一想到彼情彼景,老板一邊暗罵「不要臉」,一邊忍不住,身為男人,有某種反應啊……
再說,那宴會招了女孩子進去,不是直接用的,還要訓練很久、很久。繭兒賣身進去已經好幾個月了,現在才剛剛能進行招待。光是端盤子端菜要訓練這麼久嗎?這訓練的都是、簡直是……
那啥!老板面壁,他已經站不直了。
「什麼什麼?」寶刀追問。
「總之都是拿命博錢就是了。」二娘道,「你都快死了,先想想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吧?」
「你才要死了!」寶刀不得不跟她翻臉。她撒謊的事兒,寶刀還沒跟她算清帳呢!她還老捋寶刀虎須?
「誰叫你張口就想學人家機密?人家都說了要拿你當奸細查了。奸細什麼下場?」二娘道,「我說實話呀!」
「那你們跟奸細是親友,你們什麼罪名?」寶刀反問。
二娘臉頓時白了︰「誰跟你是親友?」
「你是我二娘。他,」寶刀一指老板,「他親口承認我是他前面老婆的姐妹。」
老板臉頓時也白了︰「我、我是覺得對不起英英。我是想救你。可你——你也不能這樣害我啊!」
正說著,武士們又來了,說上頭有請寶刀。
寶刀問老板︰「你有空還是看看英英去吧?她想你。」
「別了。」老板苦著臉,「你有機會再見她的話,不如告訴她,別等我了。我這不方便去照顧她嘛!」
寶刀也覺得是這樣。歸明遠照顧英英,在寶刀看來,比這老板照顧得好多了!他還是配二娘吧。
「祝你們百年好合。祝英英跟歸大哥也好好的。祝我早日找到爹爹。」寶刀衷心道,抱著良好的期望跟著武士去。
「死了千萬別攀上我啊!」二娘追著叮囑,「念在我也伺候過你爹、照顧過你。沒功勞也有苦勞。念在我們都是女人!」
寶刀一臉黑線。
這時候,正巧慕飛也在問簡竹︰「你說那丫頭到畫城,不會有什麼事吧?」
「不會啊,她只是去學手藝的,又不是去造反。」簡竹看起來很篤定。
「說得也對……」慕飛撓撓頭,「如果她有難,師父也會救的對吧?」
「她又不是我徒弟了,救她干嘛?」簡竹閑閑道。
「師父!」慕飛苦著臉。
「好啦!她不會有危險。」簡竹保證。
一個在大海嘯里都能生還的家伙,簡竹覺得,福大命大,應該是不會出什麼事兒。何況他還給她輸進了加倍的狐息。如果她有什麼,他這兒也會有感應嘛。
目前來說,他覺得寶刀豈止沒有危險,她個小丫頭似乎還順利得很哪!
除非那丫頭太蠢了,連有危險都沒發覺……應該不會蠢到這種地步吧?簡竹不是很確定的想。
屋外有客拜見。
「大喬——不不,喬老板。」慕飛窗戶里一張,高高興興向簡竹報告,「他自個兒上門來了!」
「唔。」簡竹眯著眼笑。關于朝廷徹查投機一案,他最關鍵的一步棋,總算有用了。
寶刀已經見到武士的「上頭」,乃是無常君本人。
而且大喬踏進簡竹門檻時,寶刀正向無常君問出了一句真正自尋死路的話︰「可是,阿東為什麼要殺人然後自殺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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