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無常君、爵士在內,目前共有六個割據勢力卷入戰斗。這一戰,後來被稱為「六霸之戰」。
說是六霸,然而只有雙方。
無常君為一方、爵士為另一方。
戰事直接覆蓋的區域,方圓兩百里,約是幾十個縣邑的規模。
兩百里方圓之外,被其余大佬們牢牢圍住了。大佬們向里頭喊話︰打死不要緊,若敢打出來。誰先出來,大佬就打誰!
根據戰力分析,這個喊話的意思就是︰誰敢先把戰火向外蔓延的話,誰就等于輸了。
于是戰事規模被控制住。
大佬們圍控交戰局域,華城等其他城池的軍隊,則在畫城之外觀控︰如果戰火超過兩百里方圓,大佬們失去對交戰區域的掌握,那麼其他城池的軍隊也都要插手了。
「現在還沒關系,」安城君洪逸對小熊侍衛長道,「還在掌握之內。畢竟若亂事升級,誰都不想看見。」
小熊相信安君的判斷,不過有一點,安君難道沒想到嗎?他提醒︰「君上!我們有一些百姓還陷在交戰區里,沒來得及出來啊!他們的親友會很擔心他們。」
說得不錯。
就拿張邑為例,在幾個重點商隊店堂前頭,都擠滿了心急如焚的親友團,從白到黑,都在問訊。有些人急怒攻心,甚至打算親自到畫城去救人。當然,這些人往往還沒出邑,就被他們的親友們勸了回來︰肉包子打狗,何必呢?
有些肉包子比較冷靜,有勇有謀,居然還真的出了邑,往城界線進。當然,他們沒有逾城,就被小熊手下的正規軍們勸了回來︰就算你有勇有謀,你走到了這里。還是個肉包子,往狗肚子里填,何必呢?弄不好火上澆油,令得局面更混亂、戰事更升級。你有幾個腦袋賠得起麼?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些人都被勸了回來。人是回來了,但心情不能說平靜就平靜。他們驚慌、惶恐、動蕩、哭泣,這樣的情緒如果任其展下去,是很能引起安城本身的麻煩的。
這時候,洪逸的長處就顯現出來了。
他對小熊微笑道︰「我正想到這點!你以派些人過去,但不是軍人的名義,是地保……不,民間互助會的吧!」
小熊驚呆了︰「這樣就以進入戰區嗎?」
「不!」洪逸搖頭。「離開戰區,把其他地方的安城城民,先保護回來。我已經派禮閣去與畫城交涉了。畫城城君已經首肯,也得到了各地主事的諒解。各地安城城民,願意回本城的。以返程。」
所謂「各地主事」,是各地割據者的委婉說法。洪逸身為安城的正經城君,不能承認所謂割據者的地位。不管書面的、還是口頭的,都不能承認。
但畫城事實上存在割據勢力,畫城城君的君令不能直接在各地生效力,除非得到這些勢力的許、幫助才行。
于是為了面子上好看,這些大佬們事實上割據完了之後。畫城城君再給他們補一道君令,封他們為那一塊兒的主事。其他城君要說起他們,總算也有個稱呼了。
如今六霸大戰,但其他大佬們的地皮上,並沒有戰亂,只是氣氛緊張了很多。出于地盤上的經濟民生考慮。這些大佬們當然不希望外地商人集體撤出。不過洪逸以城君之尊,派出閣丞去談判,少不得許諾了一些食水啊、日常用品啊之類的好處,就算是援助了,換取他們同意。商人們如果自己想回來的,他們絕不扣為人質,任其來去自如。
再加上安城派出人馬,護衛他們回來,這些城民的安全是很有保障了。
小熊大聲應諾,然後遲疑︰「是在戰亂區里的那些,豈不還是……」
「小熊,」洪逸口氣簡直稱得上溫柔,「你還是太女敕。」
隱在戰區里那些安城城民,就數量和重要性來說,並不值得城君關注。重點是他們背後都有一些親友。這些親友們的恐慌互相感染,會造成局勢動蕩。
于是洪逸的重點,並不是救人,而只是穩定親友們的心情。
早在禮閣與畫城談妥之前,洪逸就已經指示官員們,在各地舉辦祈福儀式。城君有大福,這福以佑護萬民嘛!萬民們向君主誠心禱告,君主得到了萬民的心意,福氣一定以更大、從而起到更強的佑護作用。
當那些百姓、官員們一起匍匐在地、禱告聲匯合在一起,他們的心情就慢慢的安定下來了。任何災難,當感覺不是一個人承受、而是大家共同承擔,並且還有希望去禳解時,似乎就不再像原來那樣難以忍受了。
畫城殷勤的接待了安城使臣,這說是個好消息。見得安城君主有仁德、有威儀,外城買帳。
畫城接受了安城的要求,盡一切努力保證安城城民自由來去。而安城也會派人護送城民,這更是個好消息。而且見得安城城君有本事、衷心愛民。
從畫城里,陸陸續續有安城城民逃出來了,相關的親友都笑得落淚,歡欣鼓舞,口中少不得稱頌安城的城君。
當然,這些城民,都是當時恰好在戰區之外的。戰區之外的,總比戰區之內的多些。這些人的親友都極口稱頌安君對外交涉、以及派人護衛的功德。還沒回來的那些人的親友,也不知自己的親人現在到底在何處,看著別人開心,暗暗淚垂,也不好破口大罵君主無能,只能禱告得更猛烈了,指望君福能多多佑護他們。
有些人從畫城之內往外逃,有些膽大妄為的商人,倒看準越亂、越有商機,反而往里鑽。畫城里頭食水從來比金銀還貴,如今價格更是打著筋斗往上翻。而那些礦石很難運出來,賣價比以往壓得都低。而打戰的兵刃鎧甲等需求飛快上漲。
華城吃喝都豐盛,兵刃鎧甲更是本等買賣。至于打戰危險?華城盛產武夫,刀頭舌忝血,劍鋒掙聲名,怕什麼危險!
于是,別的商人往外躲,華城的商人反而往前湊,為了這火爆商機,他們自己都幾乎內訌。華城城君生怕畫城里的戰火,因為華城商的貪心,引到華城境內引起混亂,于是把華城境內也戒了嚴,把商旅嚴加控制。敢擅自去畫城經商的,以謀反論。
有些商人被這個限制了,口出怨言,說這真真兒叫「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華城城君只準自個兒麾下的商旅去賺錢哪!太不夠意思。
其實華城君雄韜偉略,縱然知道錢是好的,何至于就如此短視,與民爭利?實在是為了控制局面,嚴格挑選了信譽卓著、歷史靠的大商家。這種大商家,難免一直都注重跟君主搞好關系,與各貴族,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至于下等的被限制的商人,說什麼「只有關系戶才能去摟錢」,實在也很難反駁。
華城君正在煩惱時候。安城等地的其他一些膽大商人,看到華城的同行賺了錢,難免也心動。更加上華城里某些受禁制的商人,宛轉迂回,通過其他城邑往畫城去,帶動這些城邑的商人,心里就更癢了。
一來二去的,那邊戰火還在如火如荼,商人們才離火坑,又想跳回去了。
為了多撈點錢,商人本來就是最大膽的動物,都不怕燙爪子的,只要有幾十倍的利益,就算冒著扒皮的險也要試一試。
現如今,畫城做生意的利,都以百倍而計了。
阿星問簡竹︰「你怎麼不到哪里賺錢去?」
簡竹大訝︰「我在你眼里是這麼要錢不要命的人嗎?」
阿星啐了一口︰「我相信你能在那兒賺到錢,還能保住命!」
簡竹搖頭︰「我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人類一征戰,我也駕馭不了。若我去,也是冒險的。就算我能夠借著法力,全須全尾回來,我的伙計我也保不住。」
「哦?」阿星立刻打蛇隨棍上,「你的伙計保不住?寶姑娘你也保不住嗎?」
簡竹告饒︰「一個飛小子已經夠我頭大了。星姑娘怎麼也在乎起那丫頭的生死來!」
這些日子,慕飛絕對是「焦躁親友團」的鐵桿成員。
其他親友們急就能豁出來急、哭就能光明正大的哭,慕飛不是寶刀的親戚,友情的話,說是冤孽比友情還更多些。他沒法往自己頭上安一個堂堂正正的親友牌子。
偏是這份冤孽,比親情微妙、比友情去得更深。慕飛心里想︰我不在乎她。她跟我沒關系。是……
是他晚上睡覺,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怕做夢,怕夢里會見著她;更怕不做夢,怕只有夢里才能有機會見她了。
慕飛去商隊、去衙門探听消息,又去簡竹面前求︰「師父,你能救她的,對吧?」
「咦,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佛菩薩。」簡竹攤手道。
「是師父你以前都說她西去,你會關照的!」慕飛頓足。
「是啊,只要她跟著商隊,就沒關系。」簡竹道,「但如果她自作孽,我就沒法兒了。」
「什麼叫自作孽?」慕飛急問。
「不知道啊。總之我們等著吧。如果沒事兒,商隊回來,她自然也回來了。」簡竹道。
就為這句話兒,慕飛居然恨上了簡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