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悟大宗,洗凡閣巍峨莊嚴。
「小神仙,你可知那殿上字跡有何玄妙?為何我一看之下,竟覺得頭暈眼花?」洗凡閣內,方臉漢子剛將胸間血氣稍微壓下,便迫不及待,出聲詢問為自己治療的黃衣青年。
此青年額寬眼大,面目雖不起眼,卻目光堅定,流露溫和,一看便知是心性善良之輩。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數日前與獵西陵有一面之緣的青年吳石。
「你是問閣樓上的匾額嗎?」吳石一愣,當即明白方臉漢子的問題。
「正是,老漢只見那字跡筆走龍蛇,端的猶如天工,不由多看了幾眼,當即覺得內心煩亂無比。胸間血氣,竟沒來由躁動不已。」
「書寫匾額之人,是我晨悟大宗聖者,其一生修為高強,見過生死又豈是少數?估計老先生是一時沉迷字跡的渾圓天成,倒不提防筆者修為,故而產生心障。」吳石淡淡回答,末了叮囑一句︰「先生莫再執著觀看,免得傷了心神。」
吳石所言非虛,世人皆道,筆意由心。書寫大殿匾額之人,正是晨悟大宗某位工于書法的長老。原本那長老寫就這匾額,也不在乎別人看不看,世人只喜新奇,對于其上的字,倒也關注頗少。
奈何這方臉男子侵yin此道,不由陷了進去。字如其人,這匾額上平淡無奇的三字,卻攜帶著宗門聖者數年來的積威,故而傷了漢子心神。
說罷正待轉身,不由想起一事︰「你原本應隨著眾人入殿,但忽然暈厥,我已經將你體內寒濕之氣引導一番,以後身體也會健碩許多。至于那大殿,不去也罷。」
方臉漢子連聲道謝,神色一緊,接口問道︰「小神仙,與我一同上山的少女,是否被貴宗接入大殿去了?」
「喔,不知給我留訊那個少女是不是貴女,她進殿時擔心了良久。其後便讓我轉告,讓你在殿外等候。若是她先出得殿來,一定回來找你。」吳石回答完畢,再不耽擱,轉身進殿。
方臉男子四下找尋一番,並沒找到自己的女兒,便依言站到大殿門前。
過不多久,先前入殿的眾人便返身走了出來,臉上喜色遍布。方臉男子尋找了一番,便從眾人中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當即上前辨認。
「阿爹。」卻是少女當先發言,涌進懷來。
父女倆相見,當即喜不自勝。
「采薇,讓爹看看,你的病究竟好些了沒?」方臉男子端詳了女子一陣,不由得長聲笑道︰「果然是神仙福地,之前諸多草藥皆不起作用,如今卻有了血色。你得好好記住晨悟宗神仙的功德,將來成器了,得好好報答一番。」
方臉男子抬起頭,但見四周樓台高聳,往來之人皆如仙神,心道︰‘此等高高在上的神仙,又有什麼自己能報答的呢?’這漢子思恩圖報,轉念即此,不由神色蕭索。
「爹,這次來了晨悟大宗,你沒有進殿去看看你的腿麼?你長年勞作,那腿間亦有濕疾,每逢秋歲轉冬春之際,便疼痛難忍。要不我幫你祈求一下神仙,好讓他們幫你也看看?」方采薇看向爹爹,只見他一直關心自己,到從未曾想過他腿間濕疾,不由得急切起來。
「不用,剛才我暈倒在地,已經有一個小神仙幫我看過。他說已幫我疏理過濕疾,看來這一趟,我們沒有白來。」
方采薇見到男子眼中溫和的光芒,又听得困擾了爹爹多年的濕疾被治愈,心下不勝歡喜。
待得方氏父女下山來,天色已晚。只見晨悟大宗陣法微微閃爍,最後一批人被引領上山,待得再走出陣法,天已經快要黑下來。
夙城坊市,臨街客棧內。
夜色黑下不久,便見有人上樓來,轉過樓梯口,朝角落里的一個雅間走去。
「什麼事?」屋子里的人神色警覺,暗地里準備一番,方才問出來。
「雲武衛,我是陳金龜。」
屋內之人听得聲音,隨即將門打開。只見門內之人顴骨高聳,下顎平整。雖面色白皙,卻依舊不掩其英武。
若是客棧內之人听聞陳金龜之言,定會震驚無比。南離皇朝尚武,能將‘武衛’二字前冠上姓氏的,即便不是武衛長,至少也是參將級以上官餃。南離皇朝迄今為止,守護封疆的,武衛長也不過八人。
最令人震驚的也並非此人武衛長的頭餃,而是他平日里所帶領的那批祝師。作為祝師軍團的武衛長,自身修為不說,身價又何止一個區區武衛長能比?
百名祝師,便能周旋萬數人戰陣。這祝師軍團武衛長之名,除卻名利富貴,更是一種強者的象征。
「你這麼晚還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英武中年人淡淡開口,無邊威壓,登時滲出。
「雲武衛,我想問的是,我們什麼時候去往晨悟大宗?」陳金龜俯身一拜,避過中年將領壓力非凡的目光,開口道。
「明日申時三刻再去吧,那時人應該也散得差不多了。到時晨悟大宗守護必定松懈,我們正好魚目混珠。晨悟大宗不同于帝宗,而舉辦洗凡大會的,也不過這兩處宗門,所以拿捏時機一定要毫無差池。」雲武衛神色淡然,卻自眼眸里射出兩道寒光。
「你去吩咐兄弟們,沒我命令,不得有任何動作。」
叫做陳金龜的中年祝師想了想,若有言語,終究一咬牙,返身去了。
南離遠山,谷底處。
晨悟與天音眾人又在盆地下風向堆積了一些草木,猶如以此阻擋谷風一般。重又檢查了一番,錢尺與其它幾位試煉弟子守護者看向獵西陵的目光,愈發興趣盎然,卻也不點破。
日升日落,這一日已經傍晚。
自夙城坊市客棧內,一身乾吳裝,滿臉英武的雲武衛自樓上走將下來。
在他來到廳堂之前,一群同樣身著乾吳裝的丁壯男子,早已在廳內靜坐等候。
店家見眾人來齊,當即上菜。雲武衛也不言語,隨意揮了揮手,示意可以開動。一眾男子也不是忸怩之人,當即著碗翻飛,一盤盤上好佳肴頃刻見底。
也不見這行人點酒水,只是埋頭吃飯。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眾人便已經吃好,坐在廳堂等候。
雲武衛抬頭瞅了一眼屋外天色,起身時淡淡做了一個‘走’的手勢。眾人會意,連忙自客棧走出身來。
今日便是洗凡盛會最後一日,晨悟大宗陣法轟鳴不止。一直從寅時忙碌至黃昏,夙城趕來求醫問診的人才逐漸變得稀落。
守護在宗門大陣旁的兩個青年,到得傍晚,見人流舒緩,心內也不由得舒了口氣。卻在他們方才舒氣,一行人便沖破夜色而來,這行百數人身形高大,皆為丁壯。按理來說民間痼疾應該很少落在眾人身上,卻臉色怪異蒼白。
兩個外門弟子只得強打精神,重新指點人數。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不見人來。也不知以什麼法門引動大陣,連帶著天邊最後的天色,消失在夙城坊市一隅。
洗凡閣內,忙碌了三天的數百外門弟子不由活動了一下筋骨,暗道︰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
晨意上者陪伴著晨罰聖者待在大殿里,等了好一會,微笑著開口︰「晨罡師兄,今年的洗凡盛會遠非往年可比,由此看來,我晨悟大宗漸漸便能將天音與鐘馭拋在身後。」
「唉,我說晨意老兒,你我是何年歲了?」晨罰聖者並不答他話,而是答非所問的問道。
晨罰上者聞言,臉色驀地一紅,卻不在搭話,拱手站在一旁。
便在此時,大殿外陣法轟鳴。不待弟子稟報,晨罰聖者便站起身來,挽著晨意上者道︰「指點江山的事兒,並非我們這個年紀的老石猴所能想象,就讓他們那群小猴兒鬧騰去吧,你先隨我出去看看。」
才出得門,便看到一眾男子迎面走來。約莫看出站在聖殿門口的兩人不素,便自祝師群中走出一人,面貌機靈。
那人迎面走來,人還未到,聲音便軟綿綿傳出︰「見過兩位聖師,我等原為南離皇朝京畿武衛,最近卻因皇朝南麓天氣轉寒,萬民受濕疾困擾。皇廷生怕動亂,便派出我等趕赴南疆,維持南麓安寧。」機靈男子眼眸一轉,繼續說道︰「誰知我等到了皇朝南疆,其後便相互染上風寒,寰轉數日,終不得好,听說晨悟大宗近日舉辦‘洗凡盛會’,專為人驅散病魔,這才不遠千里趕來貴宗。」
晨罰聖者听聞,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點頭道︰「進去吧!」
雲武衛見晨罰答應,朝他一抱拳,便領著手下眾祝師朝洗凡閣內走去。一眾原本想回復自己居所的外門弟子見狀,私心道了一句「晦氣」,也只能重新進入殿內。
便在這行人進入洗凡閣不久,晨悟山麓半山腰,一道青色光芒轉瞬大盛,須臾便朝洗凡閣的方向直奔而來。
再現身時,卻是晨罡聖者。只見他復又朝著洗凡閣周圍看視了一番,終究朝大殿內走去。
看到一眾為眾祝師治療的外門弟子,也不作聲,徑直走向此時正站在大殿中央的晨罰與晨意兩人。
「這群人什麼來歷?」也不看眾人,晨罡聖者徑直朝晨意上者開口。
「據他們說是南離皇朝的祝師軍團,近日來南離南疆遭受濕疾,新帝便派遣他們駐守南疆,防止叛亂,卻因此而染上惡性風寒,久治不愈才來我晨悟尋求醫治。」
「喔,有得這樣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晨罡聖者面露疑惑,神色卻愈發冰冷。
他體內大五行元力涌動,卻是不會錯。他總覺得這行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敢問諸位,身上可帶有南離皇朝返回皇城的通關文書?」
晨罡聖者這一問並非空穴來風,他知道南離皇朝,這樣的日子除了附庸國以個人名譽弄來的通關文書容易拿到之外,其次諸如商旅,游民等不確定因素,絕難進入。至于軍旅,更是嚴加防範。
「沒有,我們這次分為兩路。一路趕赴皇城內的鐘馭大宗求援,另一部分就是我們。南離皇朝武衛調遣均有嚴格節制,為這樣的小病,倒不值得驚動皇城內的武神衛軍團。」那機靈漢子面上帶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這在眾人看來也極為合理,畢竟這樣的小事,繞過皇室,相反會簡單許多。
「可我覺得你們此次前來,並非為了求醫,而是懷揣著極大的陰謀!」晨罡聖者面色一正,揚眉道。
「還請上者息怒,上者雖貴為大宗修者,但也不能抹黑我等。守護南離安寧的眾將士費勁千辛萬苦、攀山涉水而來,不過為求得一個保命法子,何來包藏禍心之說?」搭話的卻是雲武衛。
「在我看來,你應該是祝師十階巔峰的戰力吧?難不成連這點小病都經受不住?」晨罡聖者斜睨了一眼雲武衛,眉毛輕挑,冷笑著開口道︰「老夫奇者有三,其一,你們既然為南離皇朝武衛軍團,身上卻沒有通關文書,定是不義之師。其二,據我所知,你等並非一般武衛。余下的,不知你還想不想听?」
晨罡聖者也不看雲武衛神情,淡然道︰「老夫對這世上萬千兵戈之氣最為敏感,對于你們,卻是不得不防。」
「難不成上者一生修煉,便只相信心中這無憑無據猜測?」雲武衛一哂,面帶譏色。
「是否毫無憑據,姑且不論,我看你面色蒼白,體內淺淡元息流動卻如常。就憑你的體質,再拖延上三五年也沒有絲毫問題,為什麼會如此著急著上山求援?」
雲武衛正待說話,晨罡聖者卻當先說道︰「我暫時不想理會你眾人那些不可告人的陰謀,若是沒有其它事,你們還是下山去吧!」
晨罰聖者見晨罡如此蠻橫,頓足恨聲道︰「蠻牛,這洗凡盛會代表著我晨悟大宗聲威,怎麼能容你胡來?」
雲武衛見有人從中寰轉,內心大喜,便想等待機會留下。卻不料晨罡聖者眉頭一挑,冷冷瞥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