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午時,日光正好。南離遠山山谷中,一隊衣袍為血所污的少年,疾行半日,眼見便要趕到絕谷處。
半路曾見一地南離火狐尸身,卻已經被山谷間鷲鳥啄食。待他們趕到晨悟與天音大宗眾人前一晚歇息之處,便只能看到殘缺不全的尸身。
谷間鷲鳥被來人驚嚇,撲騰著須臾便攀岩而上,眼楮瞄模著谷底。待眾人一走,便又盤旋下來,撕食肉身。
這山間鷲鳥,危機感極為敏銳。往日被風影巨鳥威勢所懾,絕少入谷。此番風影鳥為南離火狐設計獵殺,心間危機散去,須臾便涌向谷內,尋找獵物。
待到絕谷處,眾人不曾見風影巨鳥尸身,只見滿地碎肉為鷲鳥撕扯,碎落一地。
原本已經血液凝固的火狐尸體,此番被鷲鳥撕碎,血腥之氣更濃。
眼見絕谷前尸身散落一地,其情景堪比修羅域場,為首的青年亦不覺神色大變,轉眼變得煞白。
此時崖壁上尚未淡去的血液腥氣被山風吹拂,更覺腥味撲鼻。
「晨悟大宗此次入山試煉的弟子,人數決然不多,居然能有這麼強的戰力?」到得此時,身著刺金宮裝的青年,依舊沒能知曉,此行卻是晨悟與天音兩個大宗合兵一處。
他也未曾留意山壁間異樣色澤,便以為這一地的火狐尸身為晨悟大宗眾人所殺。一旦陷入迷惑,宮裝青年不由皺眉苦思起來。
良久,方才動了一動,轉身看向身後。
身後只剩下四個少年,仔細打量之下,神色大都萎靡,加之身上衣袍破舊,此番疾行之下,便從結痂處滲出血來。
桀驁青年面色微變,想著這些尾隨自己入山而來的弟子。如前前尚有九人,不曾見極為凶悍的異獸,便折損過半,臉色霎時變得青紫。
「白汶衛,今日老子為你的破事出生入死,宗門責問暫不必說。單是你父親的許諾,區區一個宗門執事之名,怕是不夠!」
暗自說罷,宮裝青年又思付了一會,依稀察覺出前方路途會愈加艱難。眼見谷間午時一過,陰霾遍布全谷,當下淡淡說道︰「既然此地血氣如此濃郁,正好震懾山中野獸,就在這兒駐扎吧。」
眾少年面露驚色,卻不好反駁。只得尾隨他自絕谷處原路返回,到得先前晨悟與天音眾人歇息處,閃身進了岩洞。
他心里卻另有計較︰既然此地血氣濃郁,倒不如就在此地待上一陣,將整條山谷模清。另一方面,自然是要借助谷間火狐尸身,將所有野獸引來。
這一陣逃亡,便是因為心無戒備,終究落得眾弟子死傷近半。桀驁青年的想法十分簡單,既然在沒有半分壓力的境地下會受暗算,引來無妄之災,倒不如就置身險地,保存自身警醒。
此番打理停當,宮裝青年抬眼看向絕谷方向,神色驀地冰冷︰「晨悟大宗,等白某趕上你們,一定讓你晨悟眾人血債血償。」
他只顧將自身的仇恨引向晨悟宗眾人,卻不知晨悟與天音此次試煉之人,便在不足兩個時辰地兒之外。
錢尺見所有人都安排停當,便笑眯眯的朝著獵西陵走來。
先前他並沒出聲反對,並不是說胸無疑惑,而是一路上獵西陵毫無差錯的手腕,讓他無可挑剔。又听得獵西陵說出切磋之言,正和他易,便也不再多問。此番得了功夫,便要問個究竟。
獵西陵見他神色,便知曉他一定要問自己為何建議在此駐扎。回眼看去,見到無論晨悟大宗,還是天音眾人大都看向自己。
當下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錢師兄,你該不會想問我,為何在這里歇息下來?況且此地開闊無比,既無地勢險守,也無法阻擋谷風?」
「哈哈,正是。為兄這一路走來,疑惑頗多,還望獵師弟說明一番。」錢尺雖然朗聲笑答,眼里卻流露出諸多疑惑。
「既然讓大家歇息下來,自然會說出原委,免得各位心有怨念。」獵西陵再不掩藏,徑直問道︰「不知錢師兄在南離皇朝之時,可曾听過這南離火狐的威名?」
「如雷貫耳!如果沒記錯,十年前,晨悟大宗山下,望北峰前雞犬不寧,流血漂櫓,一夜間近千人的聚落化為荒城。據說就是南離火狐而起。」
獵西陵不承想這天音大宗已經位于南離皇朝極東,這錢尺居然也能知曉十年前望北峰下的慘狀。
錢尺正待言語,卻見獵壯的神色瞬間僵硬,繼之手臂青筋暴起,將‘風吟’巨弓死死握在手里。
見狀不由遲疑了一會,錢尺方才開口問道︰「獵壯師弟,你怎麼了?」
獵壯聞言,心神激斗了數十息,方才平復下來,淡淡回答︰「不瞞師兄,我與小陵正是十年前望北峰下遺民。如今听聞師兄談起當日慘狀,不由心神失守,還請師兄見諒。」
「你們兄弟倆,竟然是望北峰下聚落之人?難怪!」鄭晟先前一直不解獵壯為何要留下來,此時听聞,胸中疑惑盡去,看向獵壯的目光,亦多了幾分同情。
「至于讓諸位師兄師姐留下,卻是為了個人私事。十年血仇,本人自然不敢忘!更為惱恨的卻是這南離火狐,太過貪得無厭。」獵西陵眉頭一揚,將無鋒攥在手里,但覺劍身冰涼,心亦往下沉了幾分。
「願聞其詳。」一直未開口的貴氣少年王蕭,听聞獵氏兄弟遭遇,心生同情,當即開口問道。
「這倒不錯,我曾听師尊講過,南離火狐繁育極快。數百年前遭遇,參與圍獵的南離火狐,最多也不過百數。近年來各大宗門新開試煉方域,加上南離皇朝禁獵令頒布,要是再身陷其中,定會無比難纏。只是,就算這南離火狐極為難纏,卻也難傷到我們,是不是小師弟你太過擔心了?」周婉雖然暗自覺得此番選擇歇腳處有違常理,但眼見錢尺同意,便也不多言,直到這會方才將自身疑惑詢問出來。
「周師姐問得好。」獵西陵朝周婉淡淡一笑︰「南離火狐既然探尋到我們的行蹤,說不定眼下就有狼騎尾隨。只等天色一暗就來襲擊,倒是到時我們即便全身退走,日後也定會被它糾纏不休。這一追一逃,不知又要引出多少變數,南離遠山太過凶險,我不敢賭!既然如此,倒不如來一場圍獵,我們是獵者,也是獵物,就看那南離火狐的動作了。」
「哈哈,小師弟這話倒與我想到一處去了,為兄樂意奉陪。只是不知這盆地四周險處居多,你卻執著選擇這四通八達之處,為兄覺得這里並非上好的圍獵所在。」錢尺听聞,卻又思慮起眾人駐扎之處來。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居住所在倒也不定,只是在白天,我們還得佯裝在此地住下來。那南離火狐無比狡詐,要是選擇山勢險處,它們攻擊時一定有所保守,反倒難以全殲。此處地形適合馳騁,南離火狐一定會放松警惕。」獵西陵打量了一番四周,又探得谷間風勢,當即朝前走出一步,查看四周地形。
眾人心知能否擺月兌南離火狐,在此一舉。便都四下布置。
天色漸晚,谷間風向略有變動,卻依舊自開闊處像淺狹處吹掠。獵西陵又除外探了半晌,便與獵壯一塊,叫了鄭晟、趙欣,接著又尋找到錢尺與周婉。
四人見他神色有異,趙欣不由得開口問道︰「小陵,你還有什麼事嗎?」
獵西陵定了定,目中露出沉思的神情︰「今晚暫且住下,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明天天一見白,小陵還得仰仗諸位師兄師姐幫忙。」
「什麼事?」鄭晟奇道,這小師弟連路來給他的驚喜太多,不由得問出聲來。
「我剛才探了一下風勢,這草海中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風向都是從谷地寬闊處向狹窄的地方吹去。到時我們一定得將住處設立在下風向,等到兩三夜過後,再悄悄移到上風向去。剩下的事情,則是需要大伙與我一道預先在上風向上堆滿草垛,每隔丈數,起一道半丈高的草牆。剩下的事兒,交給小陵就行。」
獵西陵見眾人不再問,便與哥哥一起回屋。
當夜果真沒甚動靜,只是盆地周圍的山林里靜得出奇,隱隱有什麼出沒其間。
次日起來,錢尺與周婉便按照獵西陵所說之法,開始在下風向重整住處,不待半個時辰,便起來兩間丈數高的草屋。
盆地間草海隨風搖晃,這草屋委身草海中,倒也不覺突兀。
獵西陵則一馬當先,只見無鋒劍被輕巧祭起,在盆地里翻飛不止。土石飛濺之下,原本隨風搖晃,丈數來高的干枯秋草,竟漸漸倒伏一片。要是晨岸聖者看到,自己大五行三階方才收服而來的方器‘無鋒’被獵西陵用來砍草,一定啞然失笑。
鄭晟趙欣一起,與獵西陵一般,動身砍割身周草木,堆成半丈來高的弧形草垛。
獵壯與衛清弦兩人卻是不見蹤影,也不知去了哪方,直到傍晚方才回來。
此番休整,眾人身周百丈大小的範圍內,枯草成垛,竟將周圍圍得密不透風。
一眾少年尚且無言,領頭四人,卻是相視而笑。搖頭自嘲道︰‘自己修煉了這麼久的元力,居然會被這異想天開的少年用來割草?’
獵西陵也不說話,兀自回到下風向屬于晨悟大宗的草屋里,盤膝養神起來。
山風吹過,將一眾草木刮得無盡倒伏。眾人忙得一日,剛歇下不久,便看到一輪圓月自東北山麓升騰而出,將南離遠山中的夜色照耀得皎潔無瑕,此時自盆地間升騰起少許清霧,那輪圓月,登時猶如仙境蟾宮一般。眾人不由得看得痴了。
只听嘰嘰咕咕幾聲低鳴,山風掠過,再听不到聲響。
自盆地周圍的遠山上看去,草海中央草垛處,半弧形的草垛分層堆砌,隱隱顯露出陣法的端倪。其寬達百數丈,其間溝壑縱橫,猶如迷宮。
待得入夜,山風頓蹙,草木一陣倒伏。幾雙血色的眸子,頓時自草木間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