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終于還是沒有下落。襲人的肚子卻一天大似一天。自從被許了姨娘的身份,襲人就拿起了姨娘的架子。況且怡紅院的正主又不在,自然任憑襲人說了算。何況咱現在也算是肚子里有貨不是?麝月倒還罷了,素日里與襲人交好,現在也不好說什麼。晴雯卻是一百個看不上襲人的作派。不過王夫人一句話,又沒過了明路,就拿了雞毛當令箭。山中無老虎,猴子充起了大王。
寶玉在時,對晴雯也是很寵慣著的。現如今,襲人拿起了姨娘的身份來。指使著晴雯做這做那的,晴雯那受得了這個?自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襲人卻暗自得意︰正等著這麼個機會呢,不然拿誰給眾人作伐子呢?何況,寶玉素日里看著你也眼饞得緊。還不借此機會尋個過錯或打殺或發賣了?
三番兩次之後,襲人終尋了晴雯一個不是。回了王夫人。
「寶二爺不在,我又素來是個下不了狠手的。何況與晴雯也自小兒一塊長大,又一塊兒被老太太指撥給了寶二爺。原本這事很不該回了太太。可她們幾個對我肚子里的孩子明嘲暗諷的,我想著無論如何他也是賈府的主子,固然我身份卑賤,卻也不能容了她們如此小看了小主子。只是我們素來相熟,我好言解之,她們不僅不听,還變本加厲,當著我的面說出一些更難听的話來。不得已,我才來回太太。」襲人說得楚楚可憐。
王夫人也是深宅大院里一步步走過來的,如何能不明白襲人的心思。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輕慢了襲人肚子里的孩子,畢竟那是寶玉的骨肉。再說,那晴雯自己也早看不順眼了。不過礙著是老太太指派的,也得寶玉的青眼,才沒有動她罷了。如今既然襲人要借她立威,自己又何不順水推舟呢?
「你如今身子一日重似一日,自然不能讓這些三不著兩的不相干的人影響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既然那晴雯如此不堪,那明日就讓二門上的黃婆子找個人牙子發賣了吧。」王夫人說得輕描淡寫,襲人卻听得心花怒放。
第二日,那人牙子就帶了幾個壯漢上府里來綁了晴雯去。可憐好端端一個姑娘被嘴里塞了毛巾,身上五花大綁地。竟連呼喊也是不能。晴雯只求著能讓她給賈老太君磕個頭再去。卻听得襲人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今個卻由不得你了,如今這怡紅院里可是我說了算!等我得閑了再去看你噢,好妹妹!」說畢,對人牙子厲聲道︰「還不快帶走!賣得越遠越好,斷不許留在這金陵城里。」
發賣了晴雯,又杖責了幾個小丫環子。怡紅院里一時噤若寒蟬,一干人等都打點起十二分地精神服侍著這位準姨女乃女乃。
‘東風不關情,自是隨春至。’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物候兒自然也一日暖似一日了。不幾日就是三月三日‘上已日’了。家里有未婚姑娘、小伙的都分外的忙碌了起來。寶釵素來是個安靜的,本不欲出去。一來黛玉、迎春等人相約;二來薛王氏也很熱心地戳掇著寶釵出去散散心,說什麼都在屋里捂了一冬天了。這春和景明的,還不趕緊的出去瞧瞧?架不住媽媽三日兩頭地嘮叨,寶釵道︰「我去就是了,可別再嘮叨了,耳朵都起了繭子了。」
薛王氏道︰「你早答應不就結了,何苦讓人嘮叨?」
寶釵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寶釵的嫂子薛李氏正坐在炕上做繡活,听得這話打趣道︰「媽媽那是心疼你呢!你還不知足?我倒是想去呢,可我這身子實在是怕擠著踫著。」
薛王氏也笑道︰「還是媳婦兒知道我的心思。你且放心地出去玩幾日。鋪子里如今你哥哥也能上得了手了,家里有我和你嫂子守著,你就安心地樂上幾日。」寶釵自然不能不應。
上已日這天,黛玉、迎春、惜春、湘雲並寶釵各自帶了丫環、婆子徑往城外燕然山下去了。上已日是春發生的日子,也是青年男女的天堂。只在這一日,大家如何的玩樂,都不為過,別人都不能說什麼。
幾個人還只當自己是出來的早的呢,還直嚷嚷著沒睡醒呢。下了車一看,那燕然山上上下下竟已經滿是游人了。自然也少不了那知機、聰明的小商小販早早地也擺上了茶水攤、風箏攤或是一些時令吃食,或易于攜帶的點心什麼的。總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別人做不到。幾人相視一笑,早起的辛苦也就釋然了。
惜春早早地就看中了一個由八只大雁組成的串雁風箏,瞅了一個小山坡,就先放起來了。只是手生澀得很,總是沒幾下就掉了下來。還是迎春許了那賣風箏的小哥一串兒銅錢,才由人家幫著放了起來。惜春也是個聰明的,看了一回,就得了竅。將那串雁兒風箏竟放得老高,小丫頭樂得又蹦又跳的,這一高興不打緊,風箏差點又掉下來了。入畫急得亂喊「下來了,下來了。又上去了,又上去了。」竟比她家主子還忙乎呢!
這游春還沒開始呢,就滯留在山腳下了。不過眾人也不在意。本來就是出來圖個樂子的,開心了就好,管它是在哪里呢。于是除了一幫子跟著惜春瞎起哄的小丫環子,別的人都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先歇息了下來。自有丫環、婆子們將早備好的茶水、點心等物鋪排了出來。
黛玉笑道︰「喝些子茶水也倒罷了,還沒動作呢,這東西實在是吃不下了。何況早上為著這游春也是盡力多吃了些的。如今再吃可不就是那槽里的小豬仔了嗎?」可巧惜春真放累了風箏,直嚷嚷著餓了、渴了的一路小跑了過來。眾人回想著剛黛玉的話,不約而同地都笑了。倒把個惜春弄得滿臉的困惑,以為自己花了妝或是頭上、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東抹西擦的,大家卻笑得更歡快了。
惜春也不理會,只拿起那汝窯粉青色蓮花瓣型的茶盞先猛灌了一通再說。湘雲打趣道︰「四妹妹,你喘口氣兒,不過一口子茶罷了,不值什麼,可憐見的,竟是沒見過的。如今我們且都不喝了,先盡了你了。」
惜春此時已經喝差不多了,已經接過入畫遞上的帕子擦了嘴。听得湘雲的話,便道︰「饑餐食,渴飲水,這不過再自然不過的事罷了,偏生被人弄出那許多的講究來。這如今渴了,只覺得能解渴便是好的。那里還管得它是什麼茶葉,哪里的水來?」
寶釵、迎春卻是相視而笑。這小丫頭此話說得大有深意,竟不是一般人可以悟的。想想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大有人在。可誰又能明白︰食之本意在于充饑,而飲之初心在于解渴。當真是大有禪機呢!
一伙子人也歇息得差不多了,看著太陽漸高。湘雲先自坐不住了︰「趕緊走吧,這上山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惜春畢竟是年輕些,現在也過足了放風箏的癮。這會兒興致又轉移到了登高望遠上。听湘雲一吆喝,剛剛放風箏的疲勞立馬就無影無蹤了。馬上就成了附議者。迎春這兩年來一直按著黛玉給的一套拳譜日日里打拳鍛煉,爬山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黛玉雖看著瘦些,身體卻是強健的,自然也沒把今天這個小山放在眼里。只湘雲、寶釵二人生得本就較別人豐滿些,本就怯熱。雖然三月三的天氣還算不上多熱,但架不住穿得也厚些。況且素日里也不過深宅大院里走走罷了,哪里象今日這般長途潑涉過?還沒有爬幾步遠呢,湘雲、寶釵兩人就有些氣喘吁吁了。面頰也分外地紅潤了起來,倒益發地顯出兩人膚如凝脂,艷若桃李來。湘雲自有一股少婦的風韻,而寶釵平添幾分女兒家的嫵媚。
迎春笑著打趣道︰「你們大家瞅瞅,這兩位竟比那漫山遍野的櫻花、桃花更嬌艷呢!我若是個男人啊,我早搶回去做老婆了。嘖嘖,這小臉兒粉女敕滴,都要滴出手來了。真正是可惜了的!」說著還作勢要模上兩人一把。湘雲已然成婚,倒還罷了。寶釵縱是平日里再怎麼大膽,畢竟還是個沒有成家的女兒家,于這些上總還是羞澀的。哪里禁得住這些個話?還有迎春作勢上來的黑手?腳下一踉蹌,竟是一個不穩,又好巧不巧地踩到一塊長滿了青苔的滑不溜丟的石塊上。竟是往山下滾了下去。幾個人一下子傻了眼,就連黛玉、雪雁等幾個會功夫的也忘了自己可以用功夫了。當幾人反應過來時,已有人飛身往山下去了。
黛玉、雪雁等人也反應過來了,正欲也飛身下山時。卻不知何時水溶已到了身邊,伸手阻止了兩人的行為。並遞給二人一個稍安毋躁的眼神。兩人明白水溶並不欲太多人知道自己會武功的事情,也明白剛剛下去的必是自己人。心下雖是安穩不少,到底還是擔心寶釵。這山雖算不得險峻,卻也山石林立,雜生的樹木、灌木也自是不少。就是人沒有摔壞,便是被這樹木劃傷了臉頰也是不得了的。女兒家的一生只怕都因此毀了。迎春更是因此悔得一下子跌坐于地上,司棋忙上前先將自家姑娘好歹扯了起來。
寶釵連翻帶滾地往山下滾去。短短一時間,已是心念百轉。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不形象得了,先扯著袖子將頭臉都護了起來。也不知滾了多久,也不知摔到了什麼上,終于停了下來。然而,寶釵卻撞暈了過去,人事不醒。
你道寶釵卻是撞到了哪里?卻原來撞到了太子拓撥念的腳下。那拓撥念听得山上的驚呼聲,又看著似有什麼物體墜落而來。心里正覺得晦氣。卻見那衣袖滑落一旁,露出一張被樹枝劃出幾道口子,滲出些許血跡的臉來。精心修就的半月形黛眉,尚且驚魂未休的如蝴蝶振翅般忽閃著的眼睫毛,端莊而高挺的鼻梁,一張嘴唇雖算不得櫻桃小口,卻豐潤得另有一番勾魂攝魄的滋味。拓撥念見過的美女也不再少數了,可這等凜冽而又嬌媚的模樣兒卻也讓這位太子爺一瞬間迷失了自己。
等到這位爺總算醒過來,正欲上前去時。那位美女竟早已落入了一位玄衣公子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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