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部︰
王新來的時候，宜春氏剛點過眼藥水。她閉上眼晴，紅綠的世界出現了。綠的是樹，紅的是花。她驚奇，閉眼的世界比開眼的世界好得多。在閉眼昏暗世界里，大兒子二兒子並沒有死。二兒子王獲還是那個玩皮樣子。大眼晴忽閃忽閃，問她討要葛根炒的片子。而大兒子還是那樣，沉默寡言。同他的老子同出一轍，問話問不出所以然。但說話做事行如風。他向她行禮的時候，象是對侍外人。彎腰下跪，動作一絲不苟。
王新進門的時候，他听到了。但她並不願意把眼睜開。她躺在靠背的大椅子上。眼閉問王新「什麼時候回來的」王新說「剛剛回來，眼晴剛滴過藥水了？頭莫動，嬸娘莫心燥。太醫說了，眼晴八成都是內火引起的。」宜春氏說「這孩子，我那里有火，心都涼了個透了。你女乃女乃說要回王家寨，攝皇只好在園內重建個，建得怎麼樣了？」王新一臉困惑，說「王家寨，什麼王家寨，我怎麼沒听過。」宜春氏說「這孩子不懂事，出了門就忘了祖上了。」這邊嫂娘進來了幫助王新說「王家寨，就是你出生的地方，這也不曉得。也難怪嬸娘罵你。」王新說「這不怪我，現在都改了名了。你說的王家寨，改做叫沙麓郡了。你說的是舊名，我說是新名。」宜春氏說「攝皇變名上了隱了。必有陰謀的。我看他先把地名變了。而後必定要把漢名變了。」王新說「嬸娘，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不敢這麼說。是要掉頭的。」宜春氏說「我與攝皇夫妻幾十年，他做事的風格我曉得。只求成功。不計後果。可憐了我那兩個孩子了。做了他的犧牲品了，供奉在他所精心打造的九廟里頭了。那廟建得怎麼樣了。听說還是個模型。」嫂娘拉著兒子悄悄出來了，她對兒子說「注意，不能提兒子的事。她又要落淚了。今天的藥水又是白點了。你瞧見了沒？宜春嬸娘在抹淚了。」
b部︰
結婚的第三天，按照風俗，他倆在回娘家之前得到祖廟里去趟，敬告祖廟又有一位後生成婚為社上添丁，求助祖上賜福。
大楓樹下早已有人在那等著，當等這天見新媳婦模樣。這也是王家寨有趣的風俗之一。樹下聚集著王家寨的王姓，杜姓，張姓，吳姓，幾乎含蓋著王家寨的全部百家姓。王莽听母親和嫂娘說了這風俗。路過時莫忘問那里的人好，還要把紅雞蛋擱在那兒由他們盡情地吃。女人心細，仔細數了數，不下四十幾人。女人是一堆，男人是一堆，小孩子則象嘻戲的蝴蝶，繞著男人堆女人堆胡鬧。今天樹下的石桌子上圍坐的是女人，是今天的主角。他們論皇後的服飾。談「化裝淡有淡的好處，反對濃妝」。議論村前的路窄了，不能讓外地的貨進村。論張家的雞象人一樣沒有教養。說李家的人不懂事，狗也不懂事，見人吠。說王家的菜燒好，可惜了只在王家寨有名。而男人堆里談論的則是玄學的內容。他們論及前朝故事假設著今天的生活。說星星主宰大人物命也主宰小人物的命。說朝廷里頭的明爭暗斗根本不及鄉下人的小人來得更加的光明。他們相互預測生活的前途。在這里比的是高談闊論。
他們遠遠的見著王莽同媳婦肩並著肩過來，就象看戲人見後生上台那樣興奮。
「身子骨苗條，比杜家美人還要好上幾份，算是賽天仙了」
「披著紅頭巾，這是前三年的作風，現在不怎麼流行的」
「皮膚白啊。眉目秀呢！兩人還是很配的」
王莽按照在家里的叮囑，上前施禮。王莽施禮時說「大伯，大嬸，叔叔，弟弟，姐姐，妹妹，哥哥們，晚輩王莽這里有禮了。」大家一陣子開心笑，說「既然有弟弟妹妹，就不能有晚輩。」王莽見大家笑，自已也開心而快樂的笑開了。宜春姑娘把紅雞蛋遞了過去，由著他們去抓。小孩子們一哄而上。一老婦人把竹籃子抱在懷，說「你們見人家大方就可以隨意搶奪了。別欺負人家是新人。她還要帶著上廟進貢哩！多留上幾個。」說完之後，她一五一十的數開了，說「還剩二十五個紅蛋，上廟里夠用，姑娘，別理這班小猢猻，走吧。」另一位老婆婆說「姑娘象是王家的人。臉光潔，鼻直口園，同她婆婆還真的有點象呢！不知內情，說是她的女兒，誰又能辯得清。」說過之後她轉面對著眾人說「媳婦們，認清了，以後見面要喊宜春媳婦了。不要欺人家的生。」王莽從背後拉出宜春氏，向眾人施禮。老婆子說「不要難為莽兒媳婦了，讓他倆過去吧。我看她也是個苦家出生的人。上祖廟告訴祖上求保佑，多多生子。」王莽同媳婦宜春氏往祖廟里，這邊眾人還在這里品頭品足。
「莽兒沉靜有禮是個讀書人。長相，個性，都象他有大志的祖父。長大了，恐怕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你不見他那樣瘦弱，全都是動腦子傷的。他的那天然身子骨粗壯著呢！把父親和母親的優點都拿著擱在自已身上了。」
「可憐的小伙子，只是老子走的太早了點。不然的話，京城里封侯那里少得了他這門」
「為候的永遠為候，為將軍的永遠為將軍。他發達的日子擱在那。這是時代的毛病。只有我們這些做奴隸的永遠是奴隸，一代做了接著下代又做。」
「你也不必自賤，說話酸溜溜的。時代也不是沒有給你的機會。你可以去讀經書。拿著敲門磚猛砸富貴門呀，王莽不也是憑著讀書得來的。」
「他怎麼比得了王莽，在王家寨有幾個比得了的。在中華大帝國里也找不出幾個。他祖上是平恩候。姑姑是皇後，現在是皇太後了。祖上的蔭德的蔭及著子孫。上祖廟，應該多多敬敬。」
「這你就想錯了，他在祖上那里得到的僅是血緣身份。除此之外沒有得到任何的額外東西。沒有土地。沒有象他們叔叔那樣，得到個可以產生黃金的候爵。分配給他的是貧窮。是苦難。」
「他家不是賣過土地的嗎？」
「那是死鬼王曼勤勞的結果。前幾年不是逼著沒有辦法賣掉了嗎？」
「他們家賣土地最大的原因是沒有男丁種田。」
王莽在路途中對宜春氏夫人說，你剛才也不曉得向村里的前輩們問幾句好，在長輩面前表現你的禮貌。宜春氏說「我沒有還他們的禮，我象個呆子一樣。我現在回頭去還禮，問他們幾聲好？」。王莽笑著說「傻子，人都走到這兒來了，禮貌那有補得上的，回去，反而弄巧成拙。我已代你還上了。」宜春氏說「就是嘛，我是你的影子。幫我記著，回頭我不忘說上幾句，象你那樣，大伯，大嬸，叔叔，弟弟，姐姐，妹妹，哥哥們，晚輩這里有禮了。」
到了廟前，她驚訝說「好大的廟，在我們家只有劉皇上的一世祖的廟做得有這規模。仔細看看，還是比不了，它梳妝打扮沒有這樣新，沒有這樣的鮮。王家可真的是不得了。在娘家我听說了。祖廟在那年一日五候。空了前，也絕了後。」
王莽說「這有什麼了不得，一世祖是齊王，還有老祖宗黃帝沒有供上呢。」
宜春氏說「你說黃帝，我想起來了。高祖劉幫廟里供奉的一世祖是他。我想不通了，姓劉的怎麼把姓黃的奉為一世祖了。按你剛才的說法。你也要奉黃帝為一世祖。這讓我更加的糊涂，姓劉與姓王的，八成也是一家？」
王莽說「這不是你們女人所問的事。女人的世界在他的房屋里。在肚子里。男人的世界在天下。在他的祖廟里。女人求多子多女，男人求廟堂里排位。這是陰陽兩世界，一陰一陽之為道，玄之又玄。」
宜春氏望著年輕的丈夫，一臉的困惑。她感到有股寒意。在到廟前的時候，宜春氏不自覺地退了半步，走在他的身後。
廟主在前廳里迎接他倆。廟主接過宜春氏遞過來的竹籃子。籃子里有油二斤，米一斤，面一斤。廟主接過籃子，遞給旁邊站立的小廟主，就引他倆上正殿行禮。正殿今天供奉著是一世祖齊王的像。近祖王禁是陪象。邊上人叫他倆下跪，他倆听令就跪下了。廟主說「世祖問，你們倆今生今世結緣，滿意不？」兩人相視一笑，齊聲說「滿意」。廟主又問「倆人要白頭到老，能做到嗎」兩人又是相視一笑，回答「能做到」廟主又問「你們倆要上敬祖宗，下敬父母，能做到嗎？」兩人回答「能做到」廟主又問「你們倆要多子多福。視兒女為自已的手，自已的腳，自已的眼，能做到嗎？」倆人又是相視一笑，說「能做到」一連回答了數十個問題之後，他倆才起身。王莽掏出錢擱在供台上。主持人把錢估計著遞給了站在身邊的小廟主。說了句儀式結束，就引他倆到則房里坐。廟主把宜春氏的名寫在王莽的名後封存好，說上側殿。他倆在那，對著側殿的神像叩了九個頭，方由廟主引著回來到側房里等侍著廟主發話。這時，那個副廟主把宜春氏遞給他的那個籃子又送回來了。廟主說「籃子里是花生和棗子兩樣。記住了，回家是你倆人吃的。不可送給人。只能獨享，不能分享。至于意義，你的婆婆會跟你倆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