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正午。
許久沒有熬過夜了,昨晚不過略略一熬,今早便頭痛得厲害。
她慢騰騰地爬了起來又慢騰騰地去洗漱,第三個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想起來︰阿波羅呢?
一大早醒來沒看見他在身邊,還真有些不習慣。
德爾斐安靜得有些異常。
狄安娜赤腳在空蕩蕩的神殿中走著,裙擺拖曳地面的沙沙聲響充斥了整個大殿。
沒有神侍,沒有祭司。總不能是阿波羅許了他們半個月假,他們就通通回去探親了?
前殿隱隱傳來了一個熟悉且頗具威嚴的聲音︰
「我以為你會先回奧林匹斯向我解釋清楚的,阿波羅。」
宙斯?!
狄安娜吃了一驚。
從後殿到前殿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她今天不大方便,只能慢慢地挪。幸虧德爾斐神廟已為阿波羅的光芒徹底籠罩,即便是素來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也暖得像是鋪了一層厚厚的毯子,才能讓她這麼肆無忌憚地赤腳走在上面。
隱約間,她听見阿波羅答道︰「既然您已經清楚,又何必再解釋?」
「態度!態度!」宙斯似乎有了咆哮的征兆,「這是態度問題!」
她推開門,提著長長的裙擺,朝宙斯施禮,而後來到阿波羅身邊,與他並肩跪下。
阿波羅習慣性地伸手攏了攏她的長發,低聲問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狄安娜答得極是順口︰「你不在,我睡不著。」
宙斯咳了兩聲。
在他面前秀恩愛的通通都是混蛋!
……這是他和赫拉吵了三天架後得出的結論。
阿波羅低笑出聲,站起身來,彎腰抱起狄安娜,來到角落的一張躺椅上,將她放下,又吻了吻她的額角,才又回到宙斯身前跪下。
一番動作做得行雲流水,狄安娜想要瞪他,目光也是軟綿綿的沒什麼威懾力。
宙斯繼續平平板板地訓斥道︰「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亂來。唔,那件事情做得怎麼樣了?三年之內,能讓狄安娜回奧林匹斯麼?」
阿波羅又看了狄安娜一眼,聲音有些低︰「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那就好。」宙斯同樣看了狄安娜一眼。他是受夠了瘋子似的阿波羅了。
「父親還有別的事情麼?」阿波羅隱晦地下了逐客令。
宙斯神色不善。
阿波羅絲毫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從從容容地笑著,逐客的意味依舊明顯。
宙斯瞪了他一眼,然後伸手道︰「把《幾何原本》給我一份。」
————
阿波羅送走了宙斯又隱晦地表達了希望他不要再來的意願,無視宙斯那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再次回到神殿中抱起了狄安娜,往後殿走去。
狄安娜在他懷中掙扎幾下,嘟噥著說道︰「不要。」
阿波羅腳步一停︰「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兒?」
「不要睡覺。」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抱著他的脖子,習慣性地枕在他的肩窩里,「睡太多,會變懶。」
阿波羅輕笑出聲︰「現在也用不著你勤快。」
「不管,總之不要。」
阿波羅轉身向殿外走去︰「……好。」
風和日麗,海風正好。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蜷在阿波羅懷里半睡半醒,又被阿波羅半灌半喂地吃了一頓早午餐。等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吃了多少時,月復部已經微微隆起,漲的有些難受了。
她一面揉著肚子,一面表情扭曲地拒絕了阿波羅再要強灌的意圖。
阿波羅放下盤子,將她換了個姿勢抱著,輕輕替她揉著肚子︰「怎麼吃得這麼少?」
「還少?」她忍不住又瞪他。可惜目光依舊是綿綿軟軟的,沒有半點威懾力。
「還不及我當初變成人時吃的一半。」他取過杯子讓她漱了漱口,又輕輕替她拭淨了水漬,才含含糊糊地說道,「大約……只和我十四個月的時候飯量差不多。」
狄安娜又瞪他。
你十四個月大的時候變成人,也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少年,和我現在飯量差不多,很奇怪嗎?!
……我還嫌自己吃多了呢。
海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得狄安娜有些昏昏欲睡。
她不自覺地纏著阿波羅的手指勾啊勾,指尖滑過那一層薄薄的繭,禁不住想起昨夜他探進自己身體里耐心且溫柔地旋轉時……耳根漸漸紅透。
明明是很難為情的。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處于特殊時期的話。
她低低叫了聲「阿波羅」,有些訥訥地說道︰「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好麼?」
「你在這幾天身體會變得很弱。」阿波羅攬過她,細細咬著她的耳垂,「我照顧你,不好麼?」
「可是……」很難為情。
「沒有可是,寶貝兒。」他含著她的耳垂輕輕嚙咬,聲音漸漸有些沙啞。她忽然發現,阿波羅這麼親昵且沙啞地叫著她時,心里總像是有只女敕爪在輕輕撓著,撓得她從頭到腳都酥了。
阿波羅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甚至愈發變本加厲起來,非但日日夜夜在她耳邊說著令她臉紅心跳的情話,還放肆地吻吮揉弄著她。雖然回回都是淺嘗輒止,但累積起來,也是要命的。
她估模著,等這個月造訪的小伙伴離去之後,阿波羅就會對她來真的了。
海風愈發大了,阿波羅也漸漸抬起頭,然後將一件白底金紋的長袍披在她身上,將她從頭到腳地裹著,抱進神殿里,叮囑她別出來,恐怕是要下雨了。
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迷迷糊糊地想著阿波羅怎麼連她的頭臉也裹著了……
狂風呼嘯,雷霆怒吼。
疏疏的陽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已不如往日的溫暖。
她驀地驚醒,一把掀開披在身上的長袍,沖了出去。
晴空霹靂,竟然是晴空霹靂!
宙斯絕不會吃飽了撐著在同一時間既出太陽又下雨,再聯系到阿波羅方才那反常的舉動,唯有一種可能。
又變天了。
大海翻卷著雪白的浪花,空中亦堆卷著漫無邊際的金色流火,流火中阿波羅手執金弓,周身蒸騰著滾滾熱浪,一字一頓地對海中說道︰「蓬托斯,你若敢插手,我就煮干大海,讓你與你的後代再沒有容身之地!」
聲如戰鼓,威震八方。
她從未見過阿波羅身著戰甲的樣子,在風雲與海浪中透著純淨耀眼的光,熾烈的金色流火順著他的身體蔓延到了弓箭上,又順著千萬道金色箭光墜入大海,將大海煮得汩汩冒了氣泡。
雪白的浪花漸漸沉寂下來,攢聚的狂風卻更凶猛了。
阿波羅握緊了金弓,眸光鋒銳如劍,一如人間界無數美好傳說中的不敗戰神。
——阿瑞斯連波塞冬的兒子也打不過,怎麼會封了戰神?[1]
——他不是喜歡打架嘛。
她記得自己曾在奧林匹斯听見神女們這般竊竊私語,語氣中不掩對阿波羅的傾慕。
「阿波羅。」
狂風之中,一位人身蛇尾的女性泰坦神冰冰冷冷地問他,「你把我的丈夫弄到哪兒去了?」
蛇尾旁邊,斯芬克斯扭頭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阿波羅,那副齜牙咧嘴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沒錯就是他!
阿波羅收起金弓,改用了近戰的金劍金盾︰「厄喀德,若我說我也不知道,你相信麼?」
人身蛇尾的女神嗤笑一聲︰「鬼才信你!」
斯芬克斯伸爪撓撓母親的尾巴︰「阿波羅是真理之神,不會說謊的。」
厄喀德低下頭,眯眼看她。
斯芬克斯立刻縮回了爪子,抱頭逃到一邊去當布景板。
人族交戰,是血流成河。
神族交戰,便是天傾地覆。
金劍與蛇尾交撞,激蕩起漫天翻卷的光。金色流火四下飛濺,只如世間最慘烈的花瓣。人族緊緊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波接一波的巨大聲浪已將無數草木巨石掀翻。
雷霆咆哮,狂風怒吼。
一滴滴冰冷的血順著金劍滴入大海,海面立刻暈出了大片大片的墨藍。
厄喀德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接一個地迸出字來︰「不愧是宙斯最驕傲的兒子。」
阿波羅抽出金劍,看著厄喀德的傷口漸漸愈合,用一種近乎淡漠的語氣說道︰「你回去吧。若是知道堤豐在哪里,我會把他送回去的。」他停了停,又說道︰「活著,送回去。」
厄喀德哼了一聲︰「信你才有鬼!」
斯芬克斯小心翼翼地撓了撓母親的尾巴︰「阿波羅從來都信守諾言……」話沒說完,就被厄喀德一尾巴抽飛,重重地摔在了狄安娜身邊,濺起塵土飛揚。
狄安娜捂著口鼻悶咳兩聲,悶悶地說道︰「雖然我很感激你替阿波羅說話,但你這麼做……」不是明顯的火上澆油麼?
斯芬克斯陰惻惻地沖她笑了一下︰「不火上澆油,我媽怎麼會拼了命地去打?」
狄安娜默然,然後狠狠地,在斯芬克斯的尾巴上踩了一腳。
斯芬克斯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的腳也未免太女敕太軟了,是打算給我按摩嗎?還挺舒服的。」
狄安娜慢慢捏起拳頭,又慢慢地松開。
估計再怎麼揍她,她也只會一臉享受地問︰「你在給我按摩嗎?」
這種損己利敵的事情,還是不要做的好。
她抬頭看看半空中對峙的阿波羅與厄喀德,抓著斯芬克斯的尾巴,把她倒拖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1]原文如下︰……波塞冬和她交會,生了兩個小孩,俄托斯與厄菲阿爾忒斯……厄菲阿爾忒斯去對赫拉求婚,俄托斯對阿爾忒彌斯求婚。他們把阿瑞斯困了關起來。但是赫爾墨斯後來將他偷了出來。……
謝謝黑貓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