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給裴邵竑換了衣裳,曲蓮盛了粥服侍他用下後,便讓他先躺著睡一會。方才曲蓮已經得知這戶人家還有個女兒,嫁了一個往北地行商的商賈,他們偶爾會來探望老兩口,故此地會有那女婿的衣衫。
見裴邵竑睡著,曲蓮便跟著老婦出了院子,見她在動手晾曬衣衫,便上前幫她一塊收拾。那老婦見曲蓮生的嬌女敕美貌似是大家閨秀卻十分勤快,心中更是喜歡,兩人便閑聊起來。曲蓮本就因欺瞞老人心中有些愧疚,此時給她做活便更是賣力。只是心中擔心那些人再次尋來,臉上便帶了幾分凝重。
那老婦見她如此,便道,「小娘子別怕,若是有人尋來,你便說是我閨女,屋里那個便是我女婿。你二人自北地來看望我們,女婿路上染了風寒,這才倒下。老婆子夫家姓洪,你可記著。」
曲蓮聞言,對老婦更是感激涕零,直道,「多謝大娘,我夫君他確然受了風寒。昨日夜里還有些發熱……」
「這可正好。」那老婦笑眯眯道,「我家里什麼都沒有,偏這藥材十分充裕。老婆子我以前也是個赤腳的搖鈴醫,待我去給你家小公子把把脈,你給他煎服藥,喝下去保管好。」
老婦如此說著,邊放下了手中的竹屜,又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便起步朝著屋內走去。曲蓮心中更是愧疚,便轉頭四顧著院子。看那院子中有些落雨掉下的樹葉還有些采摘藥材帶進的雜草,便拿了放在牆邊的掃帚,給那老婦掃起院子來。
那老婦進了東廂,便喚醒了裴邵竑,讓他伸出手來把脈。
裴邵竑溫聲道謝後,便伸出了左手請那老婦把脈,眼光卻放在了那半支著的窗欞外。老婦見他如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曲蓮正執了掃帚在掃著院子。
天際已有些放晴,的雲層也漸漸散開,幾縷日光便灑落了下來。她穿著件白底青花的粗布褙子,青蓮色的粗布裙子,頭上只用一支木簪挽了個發髻。雖是布衣荊釵,卻難掩她清麗秀美的顏色。
見裴邵竑不錯目的看著院外,那老婦便笑道,「小公子好福氣,那真真是個好女子。老婆子雖然如今老眼昏花,卻還是能辨出忠奸是非。你二人所說我雖則半信半疑,但是卻能看出你二人不是那起子奸惡之人。那小娘子更是如此,一雙眼楮生的好,只看著便知道人通徹明白。」
裴邵竑聞言面上一赧,便掙扎著起身給老婦作揖道,「大娘果然慧眼……方才那般說法,不過是怕大娘心驚。只是,我二人確然是夫妻,雖非被仇家追殺,但也確實遇到難事。只是,何等難事卻不便告知。您只信我二人,絕非歹人。」
「老婆子既然讓你們進了門,自然信你們。」那老婦人聞言起了身,笑道,「你這風寒倒不甚嚴重,一會我去抓了藥讓你媳婦給你煎藥服下,你好好睡一覺發了汗,就不要緊了。」
一邊說著,兩人看到曲蓮手里捧著一個瓷盅走了進來。
她見兩人皆望向自己,不免一愣,有些吶吶道,「我見院子里有些黃姜,便拿了一顆,搗了汁液。想著裝扮一番,以備不測。」
那老婦見她這般細心,直笑著走出了東間,去給裴邵竑抓藥。
曲蓮她二人為何皆面帶笑意,疑惑著走向裴邵竑道,「你別嫌棄味道,這姜汁我加了點白礬,一炷香時間便能散了味。」
裴邵竑聞言只是笑了笑,卻不似以往那般別扭。任她沾了姜汁在他臉上涂抹,他臉上被枝條抽紅的凜子此時已經消了紅腫,卻依然有些蹭破的地方,此時抹了姜汁那辛辣的汁液激的他連聲吸氣。曲蓮聞言頓了手道,「肩上那般的傷也不知道知會一聲,如今這點小傷痛又這般作態,倒是做給誰看。」
「自然是給你看。」裴邵竑想都沒想,月兌口而出。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因怕曲蓮著惱,便頗有些小心的看著她。卻見她臉上竟沒什麼變化,依舊蘸了姜汁在他臉上脖頸上擦拭著。待將他雙手都涂滿了姜汁後,她才松了口氣站起身來,背對著他在自己臉上也涂抹了一層。
裴邵竑見她如此,心中一動。想起裴玉華曾說起,曲蓮以往面目不堪,是延請了大夫用了藥才去了臉上的焦黃。見她如此細心能想到此處,又知道用何種常見之物遮擋臉色,恐怕是慣于此行。亦或者,她從前那副面貌也是一種防備……
他心中正想著,不妨見到她轉了身看著他。她臉上只是淺淺的抹了一層姜汁,將那原本嬌白的膚色遮掩了下去,卻未傷她秀麗的面貌。
「你在想何事?」曲蓮問道,「那些人可能認出你來?只是改了臉色可足夠?」
裴邵竑聞言思忖片刻便道,「我常年在北地,即便是京城人氏也大多只聞我的名聲,不見得能認出我來,更何況漢王的手下。與他們拼斗時,天色還暗,那五名見了我相貌的,也被我斬落馬下。他們恐怕此時並不確定我的樣貌,你再給我涂厚一點,若是那些人來了,便說我身染重疾。」
曲蓮想了想,便點了頭,拿著那瓷盅又走了過來,給他臉上再涂上一層。
裴邵竑只覺的鼻尖處繚繞著淡淡的姜汁辛辣味道,平日里十分厭煩的氣味,此時卻並不難耐。他看著曲蓮,她身上半點脂粉氣息也無,與他一樣也滿是姜汁味道,可他卻覺得十分歡喜。
一邊想著,他不禁伸了手,一把攥住了她拿著帕子的手。
曲蓮不妨被他握了手,動作一頓,便抬了眼看他,低聲道,「你做什麼!快些放開,要讓那洪大娘見著……」
「她自是知道你我二人是夫妻,見到又如何。」裴邵竑滿不在意,依舊揉攥著曲蓮的手,只覺得掌心中那只小手十分溫熱,讓他很是舒服。
見他此時竟如那些登徒子般,攥了她的手不放,曲蓮臉上終是開始有些發紅。她想使勁掙開,偏他又用著那傷了肩膀的手,她怕這一掙便又扯裂了他的傷口。如此這般,她只得低了聲求他,「快放開吧。」此時又听到屋外傳來那老婦人的腳步聲,她便更是有些焦急,臉上便有了些惱色。
裴邵竑見她這般,只得放開了她。
便在此時,那老婦人拿著個小竹屜走了進來道,「我把藥抓好了,小娘子你去給你家公子煎藥吧。」曲蓮立時便轉了身,自老婦人手中接過了竹屜,道過謝後便朝外走了去。
裴邵竑見她如此,兀自笑了笑,沒有做聲。他躺回到床鋪上,看著窗欞外的院子,想起今早的拼殺,又想著丁宿等人,臉上神色便漸漸的凝重了起來。
他抵達莊子時便得知,徐氏等人到了宣府鎮後並未透露身份。他自己到達時也十分低調,並未讓人知曉行蹤。便是離開莊子時,也只有家人相送。漢王又如何得知他的行蹤?隨身的護衛們都跟他多年,況又有丁宿管束,定不會泄露他半分。如此想來,便是家里有人漏了他的行蹤。
裴邵竑並不願如此做想,但思來想去卻只有這般可能。
此時家中之人,會將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不過就是周姨娘而已。想起二弟裴邵翊,他心中又是一陣煩悶。他與裴邵翊不過相差四歲,他小時雖不受父親喜愛,但卻並未與裴邵翊有什麼隔閡,兩人還曾十分要好。那是他雖更在意同母的妹妹,但畢竟是男孩子,更喜歡跟弟弟玩耍。那個時候,他也沒少帶著裴邵翊闖禍。
裴邵翊小時十分聰慧,又因與父親肖似,因此十分得父親喜愛。他也曾因此有些羨慕,但不知為何,那孩子長大一些後,卻轉了性子。
他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讓那個原本聰慧乖巧的孩子變得放縱馳蕩、恣情任性。那會子,他已經跟著父親去了大營之中。待返家後,便得知了裴邵翊的改變。父親也因此十分生氣,便與之漸漸疏遠。而裴邵翊也更加放肆,後來竟使得遍京城都知道霸陵侯府的二少爺是個上不了台面的紈褲。
直到曲蓮端了藥進來,他才察覺自己竟已思忖許久。曲蓮見他面上不好,也不再計較他方才的捉弄,走到床前輕聲問他,「可是傷口在疼?」
裴邵竑沖她擺了擺手,道︰「只是想著丁宿他們是否安然。」一邊說著,便從她手中接過藥碗,將那黑漆漆的藥汁一飲而下。
豈料,曲蓮剛剛接過藥碗,兩人便听到了院外木門被拍的砰砰作響。那老婦人正在院中,聞此聲音立時便嚷道,「輕些輕些,這麼急是做什麼?!」
曲蓮心中一緊,便低頭看向裴邵竑,見他目光鎮靜,心中便稍安。
「別怕。」他輕聲道,「我身上已有了些力氣,若是他們真要動手,我定能護你周全。」
說話間,那老婦人已然開了門,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立時便闖了進來。見院內只有一個老婦人在,那打頭的漢子便問道,「大娘,你可見到有一男一女自你家經過?」
那老婦人一臉茫然道,「什麼一男一女,老婆子自早還未出門,不曾見過外人。」
那漢子顯是有些不信,又抬頭看向屋子,「若是這般,可能讓我等看看屋內?」他口中雖是問話,卻已然沖著身邊同伴使了眼色,那幾個漢子便朝著屋子走了去。
老婦人見狀立時有些跳腳,忙轉到那打頭漢子跟前嚷道,「你們這是作甚!?可是這山里的匪類?我家女婿現在屋里養病,你們要是驚擾了他,可如何是好?」
一邊說著,屋內便傳來曲蓮的驚叫。
那打頭漢子目光一閃,便不再理會那老婦人,抬腳便走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一股濃濃的藥味便迎面而來。幾個漢子將那小小的東廂房幾乎填滿,那打頭漢子走進屋子,便看到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伏在床頭背對著他們瑟瑟發抖,床上還躺著個半起了身的男子。
那男子一臉蠟黃,嘴唇青紫,眼眶通紅,氣色十分糟糕。見到他們闖進屋子,又嚇著那女子,面上十分氣憤,卻哆哆嗦嗦的喘不上氣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章下午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