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便是廬陵王府穆太妃的壽誕日,待用了早膳,徐氏便帶著曲蓮與裴玉華去往廬陵王府。
徐氏打前頭自個兒坐著一輛車,曲蓮則在後面與裴玉華同車。
幾日前,裴邵翊便被帶走。臨行前,瞧著也頗有些慘淡。闔府上下,便只有曲蓮遣了丹青前去相送。裴玉華送了他一個盛了藥丸的小匣子,曲蓮想著昆崳山寒冷,便著丹青給他帶去了一副白狐的手套。曲蓮原想著她那日那般責斥他,他不見得會領情,只想著畢竟是裴邵竑的弟弟。沒曾想丹青回來報說,他接了那手套,只揣進懷里,並未說什麼便隨著那些人離去了。
因要著手贈與穆太妃的賀禮,曲蓮也顧不上深思,便也很快將這件事拋于腦後。
後來,裴玉華曾問起那匣子之事,曲蓮也只是告訴她,裴邵翊應當是帶在了身上,裴玉華便對她頗為感激。
為穆太妃尋壽禮之事,曲蓮到破費了些功夫。
廬陵城不是什麼富庶繁華之地,花錢能買來的也不過是些尋常的富貴玩意。看著富麗堂皇,對于自宮中出來的穆太妃而言,也不免尋常了些。曲蓮于此處倒是有些躊躇,便去請教了徐氏。
徐氏于大事上雖有些糊涂,但是對于公卿家往來應酬之事,倒是頗有講究。見曲蓮前來請教與她,心中也頗有些得色。曲蓮自嫁入侯府,處處妥當、事事沉穩,延德帝駕崩之時更添有獻策之功。不僅闔府的僕婦們,便是霸陵侯裴湛對她也頗有些滿意之色。如今見她因此時面色躊躇,徐氏得意之余,倒也誠意指教了她。
穆太妃當初在宮里便以琴曲著稱,太宗武皇帝最愛的便是一日繁重公務之後,召她來彈奏一曲。據稱她在入宮之前便曾受大家指點,一首歲麗安神曲彈奏的十分入神。
徐氏便將此事告知曲蓮,並給她指了路子。穆太妃既然愛好琴曲,不如從此處下手。
曲蓮听了,便想著去尋一把古琴,便著了回事處的管事前往販賣古琴的商販那里尋找。誰想著,這廬陵城內知曉穆太妃此好之人也不在少數,那管事跑遍了廬陵城內的琴商處,也未尋著一把名琴。
徐氏得知此事,卻也無法,只能著曲蓮去尋件富麗些的物件,便只能如此了。
曲蓮回了點翠閣思索一番,心中便有了些計較。面上卻只尋了一尊珊瑚寶石樹,徐氏見那珊瑚寶石樹倒也富貴喜人,便也應同了下來。今日便著了妥善的婆子,抬著去往了廬陵王府。
穆太妃壽誕,確然是廬陵城內的大事。徐氏等人的馬車還未及王府所在的大街,便已經被前來道賀的馬車阻了前路,只得跟著車流慢慢向前行進。不過四五里路的一條長街,直走了大半個時辰。待見著了王府大門,便有了管事模樣的男人躬了身行至徐氏車前,對著今日隨車護送的護衛教頭翟向道,「不知侯府馬車竟行了這條路,累得夫人在此處耽擱許久,真是奴才們的不是。」
徐氏自車內听他這般客氣,便撩了簾子溫聲對他道,「……本想著左右不過四五里路,卻不想被阻滯在此。還是太妃娘娘德高聲重,才有這廬陵城萬戶來賀的聲勢。」
那管事听了臉上笑容更是恭敬,便讓王府的護衛們開了路,裴府的馬車便再無阻礙的進了王府那三間五架的門樓。進了大門,徐氏幾人便下了車,影壁後早有翠幄青釉車在一邊侯著,待三人上了車,便向著王府內院行去。
打頭那車邊跟著個穿著湖色杭綢褙子的管事媳婦,一邊跟著車子前行,還恭聲對車內的徐氏道,「夫人,咱們這便是先去福壽閣去給太妃娘娘問安吧。」徐氏自車內便客氣應道,「正該如此。」
如此,一行三輛車便朝著王府內院正南的福壽閣行去。
直過了一炷香時間,車子才抵達福壽閣。見車簾被撩開,曲蓮這才扶著丹青的手下了那青釉車。入眼便是一排的粉牆,正中大開著雙扇的黑漆大門。兩排穿著同樣鸚哥綠褙子的丫鬟立在兩側,見客人抵達,便齊聲問安。曲蓮與裴玉華便跟在徐氏身後進了那大門。便見那門後又是一道影壁,影壁四角雕了百嬰嬉戲圖,正中便是福壽兩個大字。繞過影壁,便是一條長長的青石甬道,連著一處回字形的抄手游廊。進了抄手游廊便又走了半盞茶功夫,這才進了一個足有十丈見方的大院子。
院子正中有一株年歲不小的高株海棠樹,此時正值仲春,幾十條長長的枝椏上結滿了粉色的海棠花,一陣微風之後,便簌簌的落著粉白的花瓣。眾人繞過那海棠樹,便行至正殿門前,待走上那雕著牡丹雉雞的青石台階後,便听到一陣笑聲自那殿內傳來。
穆太妃出宮前,自宮中分位極高,僅在皇後與當時的許貴妃之下。武皇帝崩後,延德帝也曾頒旨在廬陵王府為其破制修建了這麼一動桂殿蘭宮。曲蓮見著這座十分富麗的宮室,心中卻想著。當初延德帝為著安撫廬陵王不得不討好穆太妃,卻沒想著,他這才駕崩不足半年,這里卻一片繁華聖鼎,這座宮殿主人的兒子也已向著那皇城金殿虎視眈眈。
見徐氏等人上了台階,殿外早有管事的嬤嬤大聲的通傳。自殿內便迎出了一位著宮裝的年輕婦人,見著徐氏便笑臉迎了過來。因笑道,「太妃听見您到了,迭聲道快請進來呢。」
徐氏便朝那婦人點頭笑道,「有勞趙側妃。」
幾人便朝那殿內行去,裴玉華跟在曲蓮身後低聲道,「那位便是廬陵王爺的側妃,姓趙。我上次來王府時便听說,這位可是王府的得意人兒。」又說道,「廬陵王妃姓白,如今王府小世子便是她所出。」
幾步過後,便入了正殿。
正殿之中,已有不少前來道賀的世家夫人,鶯鶯燕燕一片,瞧著倒十分的熱鬧。
便見殿中正位處端坐著一個四旬婦人,穿著件玫瑰紫的十樣錦妝花通袖大襖,烏黑的頭發梳了高髻,帶著一整套的青金石鎏金頭面,顯得十分雍容。曲蓮瞧著這位便應是武皇帝寵妃如今的穆太妃,見她如今雖已近五旬,面色卻依舊紅潤白淨,瞧著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如今雖已年華不在,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應是十分漂亮。
她坐在上首,帶著滿臉的笑容,便是自眼底之中都透著喜慶。曲蓮見她這般,不自覺便想起當年因翠宇台之變而被鴆死在宮中的張皇後,以及那位不久之前還在皇城中見過如今卻也橫死宮中的許太後。當年她們同在後宮之中時,或許想不到各人的命數竟會是這般。
在她下首右側坐著一個穿著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的端莊婦人,看著應該便是王妃白氏。而左側第一位坐著的則是一個六七歲梳著婦人發式的年輕女子。曲蓮不意眼光與她相撞,便見她目光冰冷,竟似帶著些怨恨。曲蓮心中一動,便明白了這是何人。听聞廬陵王將陳留郡主收為妾室,想必這個穿著茜紅色妝花褙子的年輕女子,便是那位陳留郡主。
跟著徐氏上前向那位穆太妃請了安,曲蓮便靜立在徐氏身後,只半垂著頭,也不四處張望。
便听上首那位太妃娘娘笑道,「上一次你來,卻沒領著你這媳婦兒來讓我瞧瞧。如今舍得領出來了?快過來讓我瞧瞧。」曲蓮聞言,抬眼看了一眼徐氏,見她面色並無不虞,且還帶著些笑意,又頷首道,「早該領著她來給太妃請安,只是那一回家中還未安頓,便留了她在家,還望娘娘見諒。」又看向曲蓮道,「快去給娘娘問安。」
曲蓮聞言便輕步上前,行至穆太妃身邊問候。
此時殿中那些世家夫人們皆面露驚奇,自徐氏帶著兒女抵達廬陵之後,坊間也傳聞霸陵侯世子被指婚了一位灶下婢女。本來眾人皆有些不信,誰知後來此事不知怎地愈演愈烈,前日花神宴上,那位陳留郡主竟還一臉懵懂好奇的親自詢問了前來赴宴的侯夫人。雖說立時便被王妃截住了話頭,但眾夫人們卻已然瞧見侯夫人徐氏臉上青白交加的神色。這傳聞,便有些落了實處。
今日眾人前來,本想著徐氏恐怕此次便又只帶著女兒赴宴,沒想到竟是將這位世子夫人也帶了出來。
此時眾人目光便皆落在了這位立于太妃身側,穿著一身大紅色四喜紋緙絲褙子的年輕婦人身上。見她形容做派,卻不似婢女出身,此時立于太妃身側,笑語晏晏,十分坦蕩自然。對于那坊間傳聞,便又有些不信起來。
便在此時,卻見那位陳留郡主自坐上站了起來,笑聲道,「上一回未見著世子夫人,實是憾事。夫人自京城而來,這般瞧著,果然有著京城的氣派。方才我瞧著眾位夫人們給娘娘帶來的壽禮皆是些古琴,未免有些單調。不知夫人給太妃以何物為賀,趁著此時熱鬧,我便也厚著臉皮求來瞧瞧,也長長見識。」
作者有話要說︰又晚了……貌似越來越晚啊
希望明天能早點,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