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
如夢如幻的月光像清澈的泉水般傾瀉而下,籠罩著蒼茫的大地。
也籠罩這家客棧,到處洋溢著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
整潔的房間里,潔白的燈罩正投射出明亮燭光,夜影名就做在燭光前,方桌旁。
他剛泡了半個時辰的熱水澡,酒精的麻痹全身的疲勞都已隨著那清香的花瓣浴沖洗的一干二淨,干淨衣服,干淨的鞋襪,身上還殘留著幽香。
他現在看起來氣色好多了,精神抖擻,臉上也泛起健康的紅暈色,這正是他想要的。
因為他要以最好的狀態去面對眼前的事。
夜影銘從衣兜里掏出那封信箋,他把信箋拿到離燭光最近的地方,他的眼楮也更亮。
比燭光還要亮。
他要看清這封信,他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誰。
‘嘶’的一聲信箋打開了,夜影銘全神的凝視著,白色的紙張,黑色飄逸的字體,忽然他的瞳孔一陣收縮,他臉上的肌肉在抖動,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抖動。
瞪大的雙眼中充滿了驚訝與不解,他不住地搖著頭。
信上的字並不多,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但此時這些字就如同一雙邪惡的手,正在撕開他內心的傷口,然後又狠狠的插上一刀,這一刀極快又準,直刺傷痛的最深處。
這不正是他千方百計尋找的答案嗎?他為什麼會這樣?
夜影銘用力的揮手拋開,白色的信紙緩緩的飄落,落在他的腳步。
仿佛就像幽靈般揮之不去,他憤怒的抓起,撕碎碎片,灑向窗外。
殘碎的紙屑如雪花般飄落不見。
夜影銘坐了下來,他臉色鐵青,目光空洞,從遙遠的塞外一路走來,都沒見他如此彷徨。
房間里的燭光徹夜未熄。
艷陽,‘狂刀門’三個龍飛鳳舞的字,在陽光下閃閃發著光。
這里就是名滿天下自千刀門下第一大依刀為武器的幫派,狂刀門的創辦人雲沖天十分敬重千刀門幫主慕容青煙的俠義之舉,故創建狂刀門來協助慕容青煙,雲沖天也是一位用刀奇才,他的奪命三刀和慕容青煙的幻影九刀並稱武林雙絕,十多年前雲沖天因病死去,把自己全部的武林絕學和狂刀門交給了他的兒子雲峰,並叮囑要全力配合千刀門,與千刀門共存亡。所以從狂刀門創建至今從未和千刀門發生一次沖突,已被武林稱為‘千狂一家’。
白雲閑游。
放眼望去千余座青磚白瓦整齊排列,如同花卷一般精美。
雲峰正端坐在狂刀門大堂中央的紫檀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張大理石面的圓桌,桌上放著一壺沏好了茶,正在緩緩的冒著熱氣。
一身青褐色的長衫,粗黑濃密的眉毛,鼻梁英挺,白皙俊俏的面龐卻無絲毫表情。
大堂里很安靜,就他一個人。
他眉頭微鎖,就像是在努力的忘卻一件不可能忘卻了的事一樣。
就在前天,那是一個寧靜的夜晚。
雲峰在院中練刀,那是一柄他最愛的刀。
碧秋刀。
只見那刀在他手上越舞越快,刀光就像一條銀龍繞著他上下翻飛,左右盤繞,動作緩若游雲,疾若閃電,又穩健又瀟灑,刀過處,習習生風。
這時一人影掠過夜空,釘子般的落在他身邊。
那人沉沉一笑道「雲幫主,好一個奪命三刀,可江湖上卻從此沒有了幻影九刀」。
沒等雲峰說話那人又道「千刀門凶手,夜影銘回來了,他後天他會去梅花酒莊」,說完騰空離去,雲峰收刀入鞘,望著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許久。
今天已是第三天了,他也已苦苦的思索了三天。
他最怕見的人夜影銘終于出現了。
夜影銘他並不陌生,甚至可說是摯友。
可如今……
曾幾何時,花前月下,吟風弄月,金樽飲滿。
雲峰長長的嘆了口氣,他想找人說話,卻不知對誰說。
沒有懂他的人。
該來的終究回來,是躲不開,避不了的。
雲峰起身走進後房,取出一個暗黑色的匣子,他緩緩的打開匣子。
他的動作很慢,似乎很不願意觸踫它。
匣子開了。
是一柄刀,暗青色的刀柄,暗青色的刀鞘。
碧秋刀。
忽地他目光一閃,臉色也沉了下來,抓起刀柄踱門而去。
風中飄揚的招牌‘梅花酒莊’方圓百里早已聞名遐邇。
梅花。
梅不爭春,有著不畏嚴寒,經霜傲雪的個性。
這梅花酒莊倒也淡雅樸素,酒莊不算大卻引來四方的俠士,酒莊的周圍是通向西面的敞軒。
敞軒的周圍種滿了梅樹。
淡淡的粉色,淡淡香氣,無疑是這寒冷的冬季一道令人無法拒絕的美景。
梅花酒莊的由來不僅僅它院子里的梅花,還有這里有著獨一無二的陳釀梅花酒。
雖說不是名貴的酒,但只有在這小小的酒莊才能喝到。
此酒入口甘甜,毫無辛辣之感,入肚溫和暖意。
喝著梅花酒賞著梅花,實乃人生一大快事,所以這小小的梅花酒莊每日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夜影銘此時也坐在這里,但他只是喝著梅花酒,卻沒有賞梅花。
倒不是這里的梅花不夠美,而是他無意于梅花。
無論多美的景色如果沒有了心情,絕不會看到它的美。
美酒下肚,人的話就多了起來,此時的梅花酒莊已是歡聲笑語,充滿了愉悅之聲。
夜影銘做了正對著門口的一張桌子旁,面朝門。
他的眼光始終盯著門外的來人。
這時一柄刀,一個人走了進來。
夜影銘熟悉這柄刀,更熟悉這柄刀的主人。
雲峰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見了一旁喝酒夜影銘,他就是為了夜影銘而來的。
他的眼里此時只有夜影銘。
雲峰先是一怔,因為眼前的故友已不是曾經的少年,而是個滄桑的男人。
豈不知他也已不是曾經的少年。
雲峰緩緩的做了下來,手中的刀置于桌上,眼楮注視著夜影銘。
兩人的目光交織,卻顯得很陌生冰冷,如同路人。
夜影銘道「擬來了」。
雲峰道「我來了,這酒怎麼樣?」。
夜影銘淡淡道「很好,擬好像不是來喝酒的?」。
雲峰沒有回答他這句,沉聲道「擬為什麼要回來?」。
夜影銘冷笑道「我們可是老朋友,擬怕我回來?擬不想見我?」。
雲峰表情更沉重的看著夜影銘,沉默了許久。
夜影銘又道「以前我們是朋友」。
雲峰道「現在呢?」。
夜影銘沒說話,只見‘噌’的一聲一道暗淡的光閃過夜影銘手里的刀已出鞘。
酒莊的眾人听到這突如其來的拔刀聲,歡笑聲戛然而止,面露驚怕之色,已有人匆忙的離開酒莊,雲峰瞪大眼楮看著夜影銘手的斷刀,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緩緩道「擬變了」。
夜影銘道「我還是夜影銘」。
雲峰道「擬的刀變了,擬的人也變了」。
夜影銘道「時間能改變人,人卻改變不了時間」。
雲峰失聲道「那件事真的是擬做的?」。
夜影銘冷冷道「做的人心知肚明,擬又何必問,我又何必說呢,動手吧」。
雲峰沒在說話,因為他此時說什麼都已顯得蒼白無力。
他縴長而有力的手指已握住了刀柄。
暗青色的刀柄。
又是刀光一閃,雲峰的刀也已出了鞘。
這兩把舉世無雙的刀,刀光交匯。
人與人的距離漸近。
刀與刀的距離漸近。
殺氣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