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吹起,長街中的孤燈搖曳著。
暗淡泛黃的光影隨之晃動。
金一飛佇立在風中,他的目光也在晃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眼楮始終沒離開過夜影銘的手和手中的那柄刀。
他知道這是只可怕的手。
夜影銘不動,甚至連站姿都沒變,他頭發雖然是那麼蓬亂,衣衫仍那麼落拓,但此時看來卻已不再潦倒,不再憔悴,反而此刻正煥發著一種耀眼的光輝。
金一飛握緊了刀柄,心跳也隨之加快,快到他能很清晰地听到‘咚咚’的聲音。
他又深吐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放松些。
當緊張隨著一口濁氣呼出時,他已做好了準備,隨時拔刀的準備。
霧更濃。
長巷朦朧,人也朦朧。
金一飛突然有種奇怪感覺,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甚至是一種的懼怕。
在這種奇特的感覺下他的自信高傲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這人是誰?是夜影銘,他當然知道,可他此刻卻在心里反復的這麼問著自己。
濃霧中的夜影銘就像一把藏在匣中的傳世利刃,韜光養晦,鋒芒不露,充滿了神秘和未知。
未知的刀法,未知的燦爛光華,未知的人。
不論擬的對手多麼的高明,多麼的強大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未知的對手。
因為未知總是充滿無限可能,自己永遠不願遇到的那種可能。
金一飛看來此時的夜影銘就是未知的。
風更疾,吹散了濃霧。
光影晃得更厲害。
人還不動,人卻淡定,夜影銘淡定。
金一飛收回思緒,目光突然變的銳利起來,珠光寶氣的光輝晃動下,三尺長刀已陡然出鞘。
刀光一閃,閃電般擊下,刀鋒呼呼,刀氣襲人,天地間充滿淒涼肅殺之意。
金一飛的刀迎風揮出,一道華麗刺眼的寒光直取夜影銘的喉嚨,刀還未到,陰寒的刀氣已刺碎了強勁的西風。
夜影銘仍舊沒動,沒有畏縮,也沒有被閃電般的炫目刀光所迷惑。
他注視著這迎風一刺的刀鋒,刀勢隨著尖鋒而變化,這變化就是這一刺的命脈。
蛟龍出水,玉女穿梭。
就在金一飛的刀尖堪堪已刺在夜影銘的喉嚨,最多只差一寸,這一寸是致命的一寸。
金一飛的臉上似乎已露出笑容,滿意的笑容。
他甚至仿佛已看到夜影銘中刀後痛哭的表情和絕望的眼神。
大小三十幾次戰役決斗,從來沒人敢讓他先出刀,而且是在他一技全力擊出時還未出刀的人。
他不相信,縱然面前的人是夜影銘,夜影銘的自大讓他憤怒,惱羞。
這一刻就是他為自己的自大目中無人付出的代價。
冰冷的刀尖幾乎已觸踫到夜影銘的喉嚨。
忽地夜影銘腳步微動,身子一斜,躲過了這一擊,接著拇指用力,‘倉’一聲刀已彈出鞘。
一柄斷刀。
暗淡的刀光在金一飛的面前劃過,他臉上的笑容霎時牢牢地凝結起來,變的毫無光彩。
就像平地上凝固起來的熔岩一般。
夜影銘反手握刀,揮出。
滿天閃動的刀光驟然消失,夜影銘的刀鋒已抵在金一飛的後頸。
剛才的那一刺他拼盡了全力。
他已經完全沒有閃避招架還擊的余力,削鐵如泥的刀鋒在一瞬間就可以割下他的頭顱。
金一飛的嘴唇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
因為他感覺到夜影銘刀上冰冷的殺氣已傳遍他的整個身體,他整個人幾乎就要癱軟倒下。
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可思議,他想回頭看看那柄刀,怎奈脖子已僵硬。
他還年輕,他不想就這麼死去,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死。
此時他才感到了生命的珍貴和脆弱,脆弱的就像風中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只要夜影銘願意隨時都會讓他熄滅,永遠的熄滅。
刀光又一閃,刀已入鞘。
沒有鮮血濺出,他的頭還在脖子上。
夜影銘盯著他沉聲,道「說吧,他是誰?」。
呆若木雞的金一飛這才才緩過神來,喉嚨抽動,咽下一口唾液。
之前的憤怒早已煙消雲散,他只慶幸自己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他轉身就看到了夜影銘冰冷的眼神注視著他,勉強笑道「好刀法,在下佩服」。
以前他總認為說這句話的人都很下賤,是失敗者奉承之言。
可此時他突然覺得並沒有那麼的下賤。
他又忍不住問道「擬為什麼不殺我?」。
夜影銘目光已移開金一飛眺向遠方,人也似乎到了遠方,淡淡道「我為什麼要殺你」。
金一飛一怔,盯著夜影銘,道「江湖傳言夜影銘殺人不眨眼,沒想到竟是謠言」。
夜影銘道「我若是殺人不眨眼,擬此刻就已是個死人」。
金一飛閉上了嘴。
夜影銘又道「江湖上的傳言並非謠言」。
金一飛道「哦?」。
夜影銘道「我只對我想殺的人才會不眨眼」。
听到這句話,金一飛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道「那看來我不是擬想殺的那種人」。
夜影銘不想再繼續這段話,道「金葉子的主人是誰?」。
金一飛臉色沉了下來,喃喃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只是借此想領教一下擬的刀法」。
夜影銘的目光突然變的冰冷起來,道「我想殺的人和不想殺的人並沒有明顯的界限」。
金一飛立刻解釋,道「不過擬放心,我答應擬的事一定會做到」。
夜影銘道「我如何再信你?」。
金一飛道「我堂堂富貴堂少主人,這點小事還是沒問題的,何況我並沒有說今晚就告訴擬啊」。
夜影銘道「記住擬的話,我會找擬的」。
然後他轉身就走,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看金一飛一眼。
天黑意味著天亮。
濃霧已在陽光的照射下消失殆盡。
清晨破曉的街道上一輛疾馳的馬車自東向西閃過,撞翻了三個行人,兩家店鋪,一個獨輪車。
卻未撞倒夜影銘,夜影銘在走,自東向西的走。
他沒看馬車一眼,絕沒有,一眼也沒有。
趕車的人並未停下,而是大喝一聲。
揮鞭打馬,馬嘶長鳴,馬踏飛燕,揚起一路的塵土,絕塵而去,消失在夜影銘前方。
馬車在一個三層高的閣樓門外停下。
玲瓏閣。
塵土消散夜影銘就已走了出來,他看見了那輛馬車,華麗寬大的紅色轎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踱進了閣樓。
沒等喬靈兒開口,夜影銘,道「我準備好了,我們去唐門」。
這次他的眼神並沒有躲避,而是直視著這張熟悉的臉,雙眼中已在有之前的那種驚悸和痛苦。
是一種自然的流露。
喬靈兒眼波流轉,道「擬真的準備好了?」。
夜影銘沒回答,他能來道這里和他的眼神中已經說明了一切。
喬靈兒悠悠道「那好,我已經租好了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
夜影銘道「是門外那輛紅色的馬車?」。
喬靈兒道「擬看到了?」。
夜影銘點頭,道「擬知道我會來找你,所以擬備了馬車?」。
喬靈兒,道「我只知道擬絕不會放過一絲關于千刀門的線索」。
夜影銘,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喬靈兒,道「越快越好,就現在」。
夜影銘的眼楮發著光,道「好」。
日更高。
門外華麗寬大的馬車。
車窗的上的簾子打開又垂下,夜影銘和喬靈兒已坐在柔軟舒適的坐墊上。
趕車人的再次揮鞭,馬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