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 第4章 惡心

作者 ︰ 蘇鎏

嚴幼微一晚上都在回憶往事,第二天不出意外地頂著兩只熊貓眼起了床。

陽陽晚上是跟外婆一起睡的,這會兒已經起來了,光著腳丫子就往她房間跑,非要媽媽幫他洗臉刷牙換衣服。

嚴父正在客廳里看報紙喝茶,看到這一大一小衣衫不整地跑來跑去有些不悅,剛皺起眉頭想要數落幾句,嚴幼微立馬拉著兒子躲進了衛生間。

她這個爸爸啊,一輩子官沒當多大官架子卻不小,有事沒事老喜歡數落人。嚴幼微不愛听他那些個長篇大論,惹不起就只能躲。

其實在她小的時候,大概是初中的時候,有一陣子跟父親鬧得很僵。父親不僅有天底下所有當官人的空架子,還有一個全天下男人都擁有的軟肋︰。父親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周正,氣質也不錯,加上是個小干部,跟他眉來眼去的阿姨不少。

嚴幼微還記得念小學時,爸媽常為這種事情吵架。她每天听著那些爭吵聲簡直煩透了,所以對始作俑者的父親也十分痛恨。一直到後來父親年紀大了,心也收回來了,對媽媽也開始好起來了,他們父女的關系才慢慢緩和了下來。

但她依舊討厭被父親說教。

陽陽進了衛生間就熟門熟路地搬小凳子,拿牙刷擠牙膏,然後站凳子上認真地刷牙。嚴幼微擰了塊熱毛巾,等他刷完牙洗完臉後就往他臉上擦。陽陽舉著左手抱怨道︰「媽媽,手痛痛。」

「怎麼搞的,在哪里摔跤了嗎?」

「嗯,昨天、幼兒園,摔的。」

嚴幼微看著兒子紅腫的掌心有些心疼,把他從小凳子上抱了下來,模模他的腦袋︰「去客廳找爺爺,跟爺爺說你手痛,讓他替你上藥。」

「哦。」陽陽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被當了槍使,歡天喜地地跑出去,嘴里大叫「爺爺,手痛痛」,然後就沖進了客廳。

嚴父對這個外孫寶貝到了極點,立馬收起那副官腔,化身為慈愛的外公,手忙腳亂招呼老伴兒給陽陽找藥去了。

嚴幼微一邊刷牙一邊听著外面鬧轟轟的動靜,滿意地笑了。有時候日子就得這麼過,稀哩糊涂才好,那麼較真做什麼。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稀哩糊涂到了公司,然後不出意外地遲到了。辦公室里一如往常地忙碌,幾乎沒人在自己位置上長時間待著,跑進跑出忙各自的工作。嚴幼微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放,就去茶水間泡茶。她剛捧著茶杯出來,隔壁桌的小楊就拿筆敲她的肩膀︰「主編讓你去一趟。」

嚴幼微大學學的是傳播學,畢業後當過半年實習記者,然後就嫁進了曾家。離婚後重回職場,托以前的同學兼好友找了現在這份工作。她們公司隸屬于S市最大的廣電傳媒集團,集團旗下除了她所在的第一晚報社外,還有電視台、廣播台、網絡電視等各種傳媒分公司。

嚴幼微在報社主跑社會新聞,前一陣子剛升了職成了一個小組的頭兒,已經不用像以前那樣一整天在外面跑新聞了。她的頂頭上司任主編就是當初介紹她進報社的大學好友,人家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這里,模爬滾打這麼多年,儼然已經是資歷雄厚的老人了。

所以當嚴幼微拿著茶杯推門進去的時候,她臉色一黯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喝茶會睡不著覺。」

「行了婷婷媽,別嘮叨了。」

任主編全名任婷婷,從念大學起就喜歡念人,寢室人送外號「婷婷媽」。

任婷婷眼見著嚴幼微把門關上了,抄起一疊紙就要往她臉上扔,被對方舉手攔住︰「我這杯子里剛泡的熱茶,燙傷了算工傷?」

「行,直接放年假給你,永遠不用復工了。」

嚴幼微拉開椅子在任婷婷對面坐下︰「別這麼無情。留我在這里好歹有個人跟你磨磨牙。」

任婷婷咬牙瞪了她一眼︰「哼,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

「這話只能關起門來說,回頭讓外頭那些人听到了,指不定會編出什麼故事來呢。他們就是吃這一行飯的。搞不好真會有人把咱倆看成一對,說你跟婁海平離婚是為了我,還巴巴地把我弄進報社來放在眼皮子底下。」

「行行,打住打住啊。論惡心我真惡心不過你。你怎麼不說人家會以為你跟曾子牧離婚是因為我啊?」

「因為那不可能啊。你跟曾子牧,唔,級別差得遠了點。再說他們也不知道我的前夫姓曾啊。」

這倒是實話,曾家財大勢大,這個圈子里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嚴幼微是謹慎小心的人,從沒想過打著曾家的旗號給自己謀福利。她進報社的時候已經離婚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沒有追問不休。再說了,離婚這種事情在普通公司可能還算得上是個新聞,在他們這些整天跟新聞打交道的人眼里,那根本就不算事兒。

他們這個圈子跟娛樂圈有那麼點關系,人家大把掙錢的本事是沒學到,可結婚離婚快如閃電的壞習慣倒是學了個十成十。嚴幼微進報社三年,前前後後收到過超過二十封喜帖。結果上個星期跟任婷婷聊天數了數,發現居然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經離了。沒離的那幾位中也有好幾個整天跟另一半吵個不停。

用任婷婷的話來說,那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多久了。

身處這樣的環境當中,嚴幼微見得多听得也多,漸漸的也就不把自己離異的事情當回事兒了。加上好朋友任婷婷也一直是單身,身邊還帶了個比陽陽大兩歲的女兒。私義下她們兩人見面的時候總是自嘲,說索性把兒女湊成對兒,等老了她們兩個一起過得了。

這個話頭每次都由任婷婷挑起,嚴幼微就在邊上附和。別看她點頭如搗蒜,其實心里清楚得很。任婷婷離婚這麼些年沒嫁,那是心里還有婁海平呢。女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念舊。這個習慣實在很不好。

任婷婷看她滿眼烏青,忍不住關心了一句︰「怎麼了,沒睡好啊,昨晚茶喝多了?」

「沒。」嚴幼微也不瞞她,把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

任婷婷這火爆脾氣一听就炸了︰「這老太婆是不是腦子有病啊,她懂不懂法啊。孩子得跟著媽這是基本常識。別說柯建中已經死了,他就是還活著你們要是離婚了,孩子也得歸你。」

「你別這麼大火氣,讓人听了還以為你們家出事兒了。放過我婆婆吧,她年紀也大了。再說醫生檢查出來說她有老年痴呆癥,跟個病人計較什麼呢。」

「誰知道她是真病還是裝病。知道去幼兒園偷孩子,還知道打的逃跑,這種人哪像是有病的。她肯定又在鬧警局了對不對?」

嚴幼微無力撫額,暗嘆任婷婷真是個人精兒。

「我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你這個婆婆啊,從前就不省事兒。你大學時剛跟柯建中在一起她就整天作個要死。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麼能作的女人。也就你這種沒腦子的,都跳離火坑了居然還往回跑。那柯建中就算再好,有這麼一個媽你也不該嫁給他。」

說到這里任婷婷臉上浮起一絲疑惑︰「微啊,你倒跟我說說,柯建中究竟哪里好?你這兩只眼楮是怎麼長的,為了一個柯建中居然舍棄曾子牧這樣的瑰寶,你是眼神不好使呢還是腦子不好使?」

「大概都有點。」

這下輪到任婷婷撫額了︰「曾子牧是什麼人,曾家名義上唯一的兒子。致美航運現任掌門人。身家有多少個零咱們就不去數了,你就看看這一回致美旗下首席豪華游輪赫拉號首航,有多少家媒體爭破了頭要拿獨家采訪權吧。咱們這個行業里又有多少人費勁心思想給他做一回專訪。他的一張照片比喬治王子的還要值錢,你心里應該能掂量出這里面的份量啊。我記得你念書的時候不笨啊。」

嚴幼微把茶杯直接拍任婷婷桌上,斜眼掃了她兩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我說怎麼這麼好,大清早把我叫進來閑聊天,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哪。我跟你說,工作上的事情你隨便吩咐,但曾子牧,免談。」

「微啊,做人別這麼死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動動手指頭就能做,何必這麼絕情。」

「我沒他手機號。」

「什麼?昨天他仗義出手救你于危難之中,你居然沒問他要電話?」

「沒有。」

「那你打他舊手機號,興許他沒換。」

「你不也有,你自己打好了。」

任婷婷拿筆打了嚴幼微的頭一下︰「他給我們的跟給你的不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給我們那個號碼我早打過了,打過去回回都是秘書接。不是說他在忙就是說他不接受采訪,你讓我怎麼辦。我都快被主任給煩死了。我跟你說啊微,你這回要是不幫我,回頭我丟了工作沒飯吃,我可帶女兒天天上你們家住去。」

嚴幼微真想送任婷婷一個匾額,上書四個大字︰卑鄙小人!

「再說人家幫你一回,你也得請人吃飯不是。這是基本的禮貌。現在像他這樣的男人不多了,前妻有難出手相助什麼的,也就只有小說里有寫了。我前幾天在街上踫到婁海平,這老渾蛋連招呼都不給我打一個。你再看看曾子牧……哎呀,你就約他出來吃個飯,探探他的口風,就算專訪沒著落,好歹替咱們弄個采訪權什麼的。赫拉號首航,知道有多少明星會出席嗎?听說那上面連馬桶圈都是金的。」

嚴幼微舉手投降了。為了堵住任婷婷的嘴,她只能無奈地答應了這個要求。為防對方得寸進尺,她拿著茶杯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多了句嘴︰「你那天踫見婁海平的時候,他身邊是不是還挽著個年輕妹子?」

話音剛落她迅速把門關上,將任婷婷的怒吼和筆筒全都擋在了門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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