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幼微在辦公室里發了一下午的呆,有用的事情沒干成幾件。
臨快下班的時候任婷婷走到她桌邊,拍拍她肩膀︰「不去接孩子嗎?」幼兒園五點前關門,基本上嚴幼微總會早退一會兒,為了能按時接到孩子。
「不去,我媽去。」
「也是,得早點去守著才行。估計你爸也會一起去。」
嚴幼微把筆一扔準備收拾東西,任婷婷又開口道︰「電話打了嗎?」
「什麼?哦,曾子牧啊,還沒。」
「怎麼還不打,不會是把人家電話給弄丟了吧?」
嚴幼微心里暗暗後悔。這麼好的借口她剛才怎麼就沒想到呢。怪只怪任婷婷攻擊力實在太高,打得她措手不及,光顧著防守哪有空想對策啊。
「我倒挺想弄丟的。」
「哦寶貝,別這樣。不就是給前夫打個電話嘛,至于這麼糾結嗎?」任婷婷的大嗓門在辦公室里一吼,其他人都听到了。嚴幼微心想幸虧她沒大喇叭宣布她的前夫是曾子牧,否則以這些人的八卦精神,肯定會纏得她把人家晚上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都得盤問出來。
嚴幼微趕緊收拾好東西,拎了包就往外跑︰「就打就打,明天我就打。」
「你可得記得啊。」
嚴幼微只當沒听見,像陣風似的跑出報社攔了輛的士就上去了。有時候她真招架不住任婷婷的威逼利誘,但凡這女人想做成什麼事情,就沒有不行的。婁海平大概就是讓她給逼的,才會想不開撒丫子跑吧。
她坐在出租車後排想著這些事情,不由有些好笑。她暗自告誡自己,算了嚴幼微,你自己的事情還一團亂呢,有什麼資格笑話別人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剛到報社,任婷婷辦公室的門就開了。魔女站在門口沖她微微一笑,嚴幼微就舉手投降了。真是的,殺人還要喘口氣呢,有必要逼得那麼緊嗎?
嚴幼微沖她揮了揮手里的手機,對方滿意地隔空送了個飛吻給她,然後關上了門。嚴幼微看看周圍,辦公室里同事不少,她拿著手機默默走了出去,挑了個僻靜的走廊,走到盡頭的玻璃窗前開始撥電話。
雖說三年來這號碼一直存在她的手機里,但她還是頭一次翻出來打給對方。就連她生陽陽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都沒想過給曾子牧打電話。他根本不稀罕這個孩子,如果告訴他的話,他估計也就冷冷一笑了事。
這個男人的血管里流的是冰而不是血。這個事實嚴幼微三年前就已經看清了。
如今再給他打電話總讓她覺得怪怪的,她捏著手機來回走了幾趟,終于眼一閉心一橫摁了下去。
手機響了有好幾下,久得嚴幼微都想放棄了。如果曾子牧不接就好了,她回頭直接就跟任婷婷說對方不理她就行了。可偏偏就在她準備掛掉的時候,電話竟通了。
「喂。」是曾子牧富有磁性的聲音。
嚴幼微一直覺得,曾子牧長得雖好,但閉上眼楮听他的聲音更讓人陶醉。他的聲音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人總忍不住想要多听幾聲,哪怕對方說話的內容並不令人愉快。
「是我。」嚴幼微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抖。
「嗯,找我有事嗎?」
「有點兒。」
「是想請我吃飯嗎?」
「唉?」嚴幼微一愣,前天開的空頭支票她早忘了,「不是,我有別的事想……」
「哦,那掛了。」不等嚴幼微說完,曾子牧就掛斷了電話。
嚴幼微拿著手機愣愣地站在走廊盡頭,那表情好像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她前後只跟曾子牧講了十四個字,就被對方強行掛斷了電話。三年沒見這男人果然一點沒變,依舊獨斷專行到霸道的地步。
以嚴幼微對他的了角,她可以想像得到報社的人包括任婷婷打電話過去要求做專訪會是個什麼待遇了,估計真的連他本人的聲音都听不到,直接就轉交給秘書了。
嚴幼微愣了足足有五分鐘才回過神來。盡管被人拒絕令她相當惱火,但她也從這短短半分鐘的對話里品出了點味道。于是她第二次撥通曾子牧的電話時,一開口就是︰「我想請你吃飯。」
「什麼時候?」
「隨你時間安排。」
嚴幼微听對方的口氣覺得這回有戲。她滿懷希望地拿著手機期盼著,結果等了半天後卻等來曾子牧冷冰冰的一句話︰「對不起,我沒時間。」
曾子牧說完也不等嚴幼微回答,再次自顧自掛斷了電話。然後他一個坐在過百平米的房間里,看著眼前的半杯紅酒發呆。這個手機已經三年沒響了,在最初的一年里他還曾有些淡淡的期盼,盼著嚴幼微這個女人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會回來求他。
但慢慢的他的期盼就消失不見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里越來越清楚,他跟嚴幼微是不可能再有交集了。柯建中死的時候應該是她人生中最脆弱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都沒來找自己,以後就更不可能了。
沒想到一次意外的事故讓他們偶然重逢,更讓這個早就不會再響的手機重新響了起來。他心里清楚嚴幼微找他是為了什麼。赫拉號的首航馬上就要開啟,最近這段時間各家媒體展開渾身解數,用盡方法和手段跟他或是致美套近乎,為的就是能拿到一張上船采訪的通行證。
以往像這種豪華游輪的首航都會特意邀請媒體來參加,但這次曾子牧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他總共只為三家媒體準備了通行證,就看誰有本事來拿了。競爭越激烈外界對赫拉號就越感興趣,各種猜測性的宣傳也就越多。
向來頂尖奢侈服務,不管是哪一種類別的,都需要營造一種神秘的氛圍。有錢人喜歡半遮半掩,既要讓人知道自己有錢,卻又不能讓人看得太過清楚。他們努力構造一個普通人輕易進入不了的世界,從而來滿足自己心理上的優越感。
曾子牧是個生意人,他不介意使用任何合法手段來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既然那些人喜歡這一套,他就滿足他們。現在看來他這個策略能不能掙錢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它把嚴幼微給勾了出來。第一晚報所屬的傳媒集團既然想要來分這一杯羹,就要拿點誠意出來。
他們老總估計自己也不會想到,他這輩子做的最聰明的一件事情,就是錄用了嚴幼微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員工。
曾子牧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紅酒,起身走到房間的一個櫃子前,隨手拉開倒數第三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來。這是一本很舊的相冊,一看這款式就知道是二十幾年前的東西。里面夾的全是曾子牧小時候的照片。
那里的照片他都有細心整理過,內里幾乎全是他跟嚴幼微的合影。他拿出來隨手翻了幾張,從兩個人小蘿卜丁時期勾肩搭背的傻樣兒,到後來上了中學故作清高的合影,到最後夾在最後一頁的兩人的結婚照。
這張照片照得真是不好看,嚴幼微的妝太濃,而他自己則表情太僵。明明是被攝影師贊成驚為天人的一對,照出來的結婚照卻難看得要命。
沒辦法,誰讓他們是被逼結婚的。他們的婚姻本就是一個錯誤,曾子牧離婚的時候最慶幸的就是,他們沒有孩子。
嚴幼微第二次被掛了電話後已經不知道生氣了。她不屑地冷笑兩下,盯著手機翻了個白眼。到底該說是她還是任婷婷太天真,以為離了婚的男人還會巴巴地等著自己,前妻隨便一個電話招呼對方就會像哈巴狗似地湊上來?
事實證明,那些男人根本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樣。婁海平是這樣,曾子牧也不例外。
嚴幼微自嘲地笑笑,然後轉身回了辦公室。她在辦公桌前坐了一會兒,怒氣槽就像被人揍了一樣越積越滿。到最後還是沒忍住,直接推開任婷婷的辦公室大門,直接了當道︰「電話我打過了,人家不給面子我也沒辦法。」
「怎麼可能,你可是他的……」
「前妻。婁海平能在大馬路上當作不認識你。他曾子牧憑什麼要給我面子。前妻是什麼,前妻就是過去式,是黑歷史,是所有男人都想要抹去的不光彩罷了。這件事情我搞不定,你另請高明吧。」
「微啊……」任婷婷長嘆一聲,整個人顯得很無力,「眼下這事情麻煩了。現在這樁事情變復雜了,如果這次搞不定的話,不光你要走人,我也要砸飯碗啊。」
嚴幼微一臉不解,任婷婷繼續解釋︰「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多嘴跑去集團董事那里告了狀。現在董事找總編談話了,點名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微啊,咱們現在不說什麼前妻前夫的事情,你就是想想自己的職業也該爭取一把不是?咱們是干什麼的,咱們是做新聞的。做新聞的就得有打不死的精神才是。一個電話讓人拒絕就打退堂鼓,那像話嗎?你得拿出打不死的小強精神,就不信啃不下曾子牧這塊硬骨頭。」
嚴幼微一臉無奈︰「那你說怎麼辦?」
「去他公司堵他啊。致美的大門往哪開你比誰都熟,直接找上門去。你還怕他把你這個前妻打出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