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上暝煙低 28冰山一角(下)

作者 ︰ 墨陵傾

司徒修眼中精光一閃,想到來人便是墨斂冰這個可能性,他全身的熱血不禁為之一沸,酒蟲的誘惑似乎也淡了不少,指尖緩緩地離開了腰間的葫蘆,全神貫注地戒備起來。

他曾經與墨斂冰搭檔出過一次飛葉令的任務,對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他清楚墨斂冰正等著他率先出手,暴露了藏身的方位,可他也不是蠢人,墨斂冰來迷蹤山無非是要求見「神鑄」上官也,哪里來的那麼多時間與他無休止地對峙下去,他只需靜心等待墨斂冰心焦而動,到時再施出「風雨八方」一舉拿下墨斂冰。

正在這時,暗夜里有一道模糊的黑影朝著他所在方向撲來,司徒修冷笑一聲,雙臂一抖,眨眼間八枚六角菱形的飛鏢滑到他掌中,每只手上各捏了四枚。

每次他出任務時,都會事先在雙臂上緊緊綁上兩卷鹿皮,每卷鹿皮自上而下開了四個小袋,每個小袋中都裝了四枚淬了毒的六角菱形的飛鏢。也就是說,除了他袖中一直暗藏的六枚飛鏢外,這次他還帶了三十二枚飛鏢,夠他出手四次「風雨八方」。

他一聲低喝,側身飛出,手腕微動,八枚飛鏢瞬間同時打出。八枚飛鏢在他胸前組成一個小型的八卦,八卦在飛襲的途中逐漸變大,幾乎可以將一個人在幾秒反應時間內上下左右的行動範圍都籠罩于飛鏢陣下。

若以為「風雨八方」威力僅此而已,司徒修也不必位列觀瀾樓九堂堂主之一了。仔細觀之,便會知道每枚飛鏢在空中劃出的是一個半橢圓的弧度,意味著在八卦陣撐大最大半徑的時候,傾向外的飛鏢陡然間詭異地變向,改為傾向內飛行,飛鏢之間似乎有默契一般,在向著中心點聚攏的瞬間,速度有先有後、有快有慢,最終會形成八枚飛鏢在一條直線上的狀態,後一枚輕輕地撞擊著前一枚,如此疊加之後,飛在最前頭的那一枚飛鏢就會速度加倍,是以,用疾退的辦法想避開「風雨八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修一擊得手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躍上眉梢,一絲驚恐已從他眼中流露出來。「風雨八方」全數穿透了那道黑影,可惜,那道黑影並不是真的人影。

八枚飛鏢逐一落到地上,那道黑影也隨之輕飄飄地掉落了下去,竟只是一件黑衣而已。

他向左飛身撲出,整個右側全部露空,這麼一大個破綻墨斂冰豈能輕易放過,他听風辨位,也不見他手中有何動作,那柄飛刀已然射出,拐彎繞過擋在前面的樹,繞了大半個圈子射向司徒修的右側。

最終,還是輕微的風聲救了司徒修一命。司徒修右腳踏在左腳腳面,在半空中借力硬生生做了個橫向側翻的動作,那柄飛刀幾乎貼著他起伏的胸月復部飛過,他微微偏頭,任由飛刀擦過他左側臉頰,削落左鬢的一束黑發。

司徒修狼狽地滾落在地,在向後翻滾的過程中,他仍未忘記從鹿皮口袋中抖落八枚飛鏢,雙手一震,又是一擊「風雨八方」打出。

只是,暗器高手之間的比拼,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司徒修一步錯,便步步皆錯,他這一招「風雨八方」甫一出手,便知自己又錯了一次,他一直沒有注意到墨斂冰的另一柄飛刀早已貼著地面低飛而來,等他發現時,那柄飛刀正好正面地穿過了他的喉嚨。

喉嚨被洞穿是什麼樣的感覺,司徒修終于嘗到了,只是他再也不能說出自己的感受了。他仰面躺在地上,睜大著眼楮,渙散的眼神投在半空中,入眼的仍是那夜幕里的薄霧,茫茫一片,他伸手掙扎著想去抓掛在腰間的葫蘆,指尖剛剛觸到的一瞬間又無力地垂落在地。

墨斂冰沉默地從樹干後面走出來,緩緩地走到那黑衣落地的地方,停步,彎腰將黑衣拾起,輕巧地一抖、一揚,又將黑衣穿回了自己身上。

他走到司徒修身邊,單膝一屈半跪在地,抬手覆在司徒修兀然睜大的眼楮上,輕輕地往下一帶,闔上了他的眼楮。

觀瀾樓樓規第一條,忌樓中兄弟相殘。今日,他算是犯了樓規了。

墨斂冰的手躍到司徒修腰間的酒葫蘆上,略一停頓,仍是解開了麻線取下酒葫蘆,剛一揭開蓋子,一股清香從葫蘆中飄了出來。他漠然地將酒葫蘆里的酒盡數灑在司徒修身邊的地上,直至滴盡最後一滴酒。

墨斂冰輕輕地嘆了口氣,正要起身時,目光卻瞥見司徒修袖間露出了一角紙片,他捏住紙角取出,展開一瞧,不由面露喜色,這分明是一副迷蹤山的地圖。

這副地圖畫的簡單至極,根本沒有點出上官也的居所所在。墨斂冰細心地專研了半天,終于讓他從中瞧出一點蹊蹺來——這紙片上畫筆流利,波浪起伏的曲線代表的應該是山中溪流之走向,在那條曲線的一側留有一個墨點,初時他也以為這墨點是畫筆走墨所致,現在他才發現這墨點根本是畫圖之人有意點上去的。

隱居山林,自然是選擇近水而居了。

墨斂冰想起當時他以听覺探听方圓的情況,確實有听見過潺潺的流水之聲,他沉下眼,細細地又回想了一番,那水聲的位置似乎在西北方向。

墨斂冰小心地收起紙片,站起身來,垂眸又看了司徒修最後一眼,轉過身朝著西邊走去。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阿軒便已起身著裝,他要趕在上官也起身之前先去打上一桶新鮮的潭水,煮上一壺碧螺春,然後等著上官也醒來品飲,這已經成為他生活里雷打不動的一個習慣了。

他照例拿著扁擔與木桶推門而出,就見門外站著一位黑衣的青年男子,他似乎在門外站了許久,眼角間染著一絲倦色,但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目中光芒漲起。

「在下墨斂冰,特來拜見上官前輩,煩勞小哥代為通傳。」墨斂冰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開門見山地說道。

阿軒比了比自己的喉嚨,擺了擺手,也不管墨斂冰有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只管著自己將木桶勾在扁擔的兩頭,挑起扁擔就往潭邊打水去了。

待他打完了兩桶水回來,墨斂冰仍站在門外,站在方才那個位置上,似乎根本就沒有挪動過半步。阿軒也不看他,徑自擔著水進了屋。

不一會兒,屋內傳來一陣洞庭西山碧螺春的清幽茶香,與茶香一起傳來的,還有一道中年男子倦怠的聲音——」門外的客人,請進。「

上官也仍是如昨日見夏暝色一般躺在木藤躺椅上,只是此刻他未作梳洗,整張臉上還帶著濃濃的困倦之氣,偏偏他又手執著茶盞,滿足地品了一口碧螺春茶,渾身散發出一種悠然自得的愜意來。

墨斂冰正待自我介紹,卻見上官也不耐煩地擺擺手,「我知道你是御風使墨斂冰,閑話就不必多說,你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

墨斂冰驚異于他的態度,仍是先禮貌地欠身抱拳,緩緩道︰」既然前輩如此發話,晚輩墨斂冰也不客套了,晚輩來此拜見只是想知道一件事,這江湖上是否還有一柄與碧落余情劍一模一樣的劍,請前輩明示。」

上官也掀動唇角,漠然一笑,」你也該知道天下間沒有免費的消息。」

墨斂冰會意,承諾道︰」只要前輩解了晚輩這個疑惑,晚輩願意听憑前輩驅使。」

「看來這個答案真的對你很重要。」上官也抬眼」看「向他,似乎在深思他此刻的承諾是否可靠,片刻之後,慢慢地說道,「我只需要你幫我辦好一件事,你附耳過來。」

墨斂冰聞言,目光一凝,身上藏的最後一柄飛刀滑到指尖,警惕地慢步靠近上官也,依言附過耳去。

上官也在墨斂冰耳邊低語一番,最後,他將頭靠在躺椅的枕上,長長地嘆了口氣,鄭重道︰「這件事,你可辦得到?」

墨斂冰心中大感惑然,他不明白為何上官也只要求他做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但听他的語氣,這件事又對他極為重要,當下語氣堅決地應道︰「晚輩赴湯蹈火也會替前輩辦妥此事,請前輩放心。」

「那便好了。」上官也神情一凝,正色道︰「兩年前,有人同我談了一筆交易,要我替他仿制一柄一模一樣的碧落余情劍,而一年之前,我也依約將仿好的碧落余情劍交給了那人……」

「那人是誰?」墨斂冰驟然听到這個消息,心中波瀾大起,頓時失了應有的冷靜,著急地插嘴打斷了上官也的話。

上官也並不在意,接著又道︰「那人你也認識,他就叫夙流擎。」

這個名字宛若一道晴天霹靂炸響在墨斂冰的心底,他怎麼也想不到,樓主之死竟然會與樓中的「兄弟們」有關。「夙流擎!」墨斂冰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既然這件事與夙流擎有關,而夙流擎又是孟浮生那邊的人,那麼,殺害樓主並嫁禍顧晚涼的幕後黑手,是否就是樓主一直當成兄弟的孟浮生呢?

孟浮生!果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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