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才輕輕的敲了一下房門,門內馬上有人低聲問道︰「是誰?」
林絮听著像是崔嬤嬤的聲音,忙也低聲答道︰「是我回來了。m」
門吱呀一聲馬上開了,崔嬤嬤幾乎是用強扯的力氣,一把拉著林絮的手臂將她拖進門里來。站在崔嬤嬤身旁的婉兒也眼明手快,幾乎是一等林絮被拖進來就立即關上了房門。
林絮一看這婆孫倆就知道肯定是昨日徹夜未眠的,兩雙帶著紅血絲和黑圓圈的熊貓眼明顯的出賣了她們。林絮看著疲倦不堪的崔嬤嬤強笑道︰「好嬤嬤,都是我不省心,這才帶累你了!」
崔嬤嬤忙扶著臉色尚還發白的林絮到床邊坐下,又倒了溫著的熱水來給她——黛玉被她們以怕過了病氣為由,哄到另一間臥室去了,此時房里只有崔嬤嬤婉兒婆孫倆和似蘭。
似蘭也是一夜未睡,見了林絮回來,連跳帶跑的撲過來,撲過來便抓住林絮一頓的模手模額頭,等確認她真的退了燒,高興得念佛道︰「阿彌陀佛!可總算是好了!這一夜就快把咱們這群人給嚇死了!絮姑娘,你再不回來,似蘭跳河的心都有了!」似蘭說著,聲音就帶著哭音,眼圈兒再一紅,堪堪落下淚來。
崔嬤嬤回頭低喝道︰「要死了!似蘭你嚎什麼喪!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吧?!絮姑娘這不是好好兒的在這麼?快噤聲!」
似蘭這才醒悟過來,不用崔嬤嬤再多說。只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又趕緊掏帕子出來擦干淨眼角的淚液。
林絮倒是不在意,只說道︰「都好了,你們誰都別擔心。我這不是已經退燒了嗎?大夫說我底子壯,送醫也算及時,寒意未散至髒腑,尚可慶幸。大夫只開了桂枝湯,我也喝了。現如今退了熱度就算無大事了,就是根本差了些也不算什麼,以後只慢慢調養便罷。」
崔嬤嬤听了也放下心來,眉頭上打的褶子也解散開來。她剛剛還喝止似蘭噤聲不許哭,這時候自己反倒沒忍住,回身就在婉兒身上拍幾把罵道︰「你這不省心的小蹄子!都是因著你說不听,愣是不管不顧的瘋玩瘋鬧,絮姑娘才會落水,才會遭了這場大罪!早知道你是個惹禍精,當初就不該讓你進府來當差!自個兒不學好,還盡是累鄰居禍親朋的!讓我趁早兒把你打死了,日後也少禍害些別人!」
婉兒被打痛了也不敢躲,更不敢說話和流淚,只站在原地里睜著一雙可憐兮兮的紅眼楮任崔嬤嬤打她,一動不敢動,看著活似一只被欺負慘了的小白兔兒。
林絮看得心下不忍,將茶碗遞給似蘭收拾,便對崔嬤嬤勸道︰「嬤嬤你也別打她了,婉兒也不是有心的,這事兒都過去了,我也沒什麼大事,婉兒她也知道錯了,你就看我面上,且饒了她這一回吧。」
崔嬤嬤聲音帶著感激的沙啞,又抬手掐一下婉兒,罵道︰「既是絮姑娘說饒了你,你這筆帳咱們暫且記下!還不快來叩頭謝謝絮姑娘?」
婉兒到林絮腳邊就跪倒,林絮伸手去拉,無奈還是手腳酸軟使不上力氣,硬是沒把這小女孩兒拉起來。林絮只得對著她嘆氣道︰「跪也跪過了,這事就當是掀過了,起來吧,日後別再提這事了。此時天也大亮了,我這就梳洗梳洗,婉兒起來,去廚房給我催催洗臉水罷。」
崔嬤嬤帶著婉兒去廚房催水,似蘭就上來為林絮解斗篷換衣服。
衣服換過後,林絮突然想起這斗篷是男式的,送不得出去洗,忙指著那斗篷對似蘭說︰「這個是雲……管家的,你趕緊悄悄兒的收起來,私底下和小丫鬟們自己洗了燙了,再悄悄兒想法送回雲管家那里便罷。這可千萬不能落在別人眼里邊,尤其是得防著賈家那群嘴碎的婆子們,不然必定多生事故。」
似蘭忙點頭,迅速將斗篷疊起,用個不常用的包袱皮包好藏進林絮的衣箱里去。林絮看著那個衣箱,不由得就想起那件斗篷的主人,然後又突然文青附身的想到上輩子某詩人的一句詩,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
林絮這病,來時如山倒,卻是病去如抽絲,一連幾日都還頭痛鼻塞,說話甕聲甕氣。雲揚遣人按著徐大夫開的藥方子又撿了好幾服藥,日日熬好後讓人送去林絮喝;崔嬤嬤又到廚房就著林絮這身體這頭弄湯那頭弄羹的好一番調理,十日後林絮總算是漸漸康健起來了。
雖是林絮已經說這事情到了她病好就算了,不讓眾人去罰當日闖禍的婉兒和雪雁。但黛玉及崔嬤嬤卻堅持要給與這倆闖禍精一個懲戒才成,最後林絮也無法了,建議折中兩人各罰了三月月錢了事。
而經此一事,不但雪雁和婉兒,連著剩下那幾個平素跳月兌的小丫頭子也都一下子變得穩重了許多,笑鬧過火的事兒是再也沒有了,王嬤嬤和崔嬤嬤都對此表示甚是滿意。
倒是黛玉為此稍稍有些不滿,丫鬟們老實下來了,每日聚在一起,不大敢做其它,不是描花樣子,便是繡花。而林絮又明顯的發呆時間多了,通常是自己坐在那,心思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有時候人問十句才答五句。這樣的日子,黛玉沒幾天就膩了,而膩煩了的黛玉又開始不時的發作她的小性子,一個不小心照料著,就又起了咳嗽。
林絮最怕黛玉日後會往肺癆那方向發展了去——原著就是這樣發展的,被黛玉這小咳嗽一嚇,趕緊就把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打疊收起,全心全意撲在黛玉身上照顧她。
黛玉其實究其本質,就是一個沒了娘之後,安全感也沒了的小女孩罷了,她作來作去的,無非也就是想得到身邊人多一點的關心而已。現在林絮的生活重心又轉到了她的身上,眼楮都不敢多眨一下,片刻不離的照料著她,她自然而然的心情就好起來了,小性兒也不發作了,本來那點兒小病也就吃幾服藥便煙消雲散了。林絮看著黛玉身體正常了,這才算松了口氣,心下不由得默默哀嘆,當這絳珠仙草的保姆,真不是人干的活!整一個古代版「三陪」,陪吃陪玩還得陪著分解心事!她以後一定要睜大眼楮,好好的找個抖m體質的妹夫來接手這黛玉妹妹才成!
剩下的旅程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平淡著過去了。漸漸的,京都已是在望了。
雲揚這段時間有數次悄悄兒避開眾人躍到林絮房間窗下,除了頭一次是取回衣服和斗篷時順利和林絮說上了話,後頭幾次都只能是和林絮對上幾秒視線便罷。林絮和黛玉同起同息,無時無刻不是在一起,雲揚自是不好讓黛玉知道自己的存在的,總是匆匆收獲了林絮歉意的眼神便悄然離去。
林絮對雲揚頗有歉意,只得吩咐廚房不時多做些各式小點心送去後頭船上,假借黛玉尊師的名義分派給眾人,以此表達自己的歉意。
林絮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穿越人士的身份會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或者她最大的優勢是思想會更獨立些,但在這封建禮教重重緊裹的時代,娶妻盡求謹言慎行的以夫為天的文靜淑女,這其實也並不算是優勢。
其實林絮知道自己少女軀殼下,心也被幼化了,少女懷春的小心思,她自然也不能免俗。她清楚知道自己對雲揚有好感,或許是雲揚瀟灑的身姿,或許是雲揚與眾不同的想法,又或許是雲揚在那夜明朗月光下對她呵護備至的舉動……這些,加起來就足以讓林絮心里浮起一串串粉紅泡泡了。
至于雲揚對她的想法,林絮也能猜到幾分,同樣的年幼失持的經歷,跟大多數人不同的對婚姻生活類似的願望,同樣足夠讓雲揚對她有了好感。不然雲揚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偷溜到窗台下找她的非君子行徑。
只是,這些個飄渺虛無的好感,會維持得了多久?又能不能讓她和雲揚再進一步?雲揚身世肯定不是他一語帶過那麼簡單,畢竟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成為皇家的暗衛的。而林絮自己,自是要信守對賈敏的承諾,黛玉沒有得到好歸宿之前,她這責任自是無法輕易放下的。雲揚已經過了二十,在這時代,他的同齡人都已經是妻妾滿園,兒女繞膝了,雲揚有可能會等她卸下責任那天嗎?
以上這些,林絮每每在空閑下來的空當兒就會忍不住想起一二,只是自己也尋不出什麼解決辦法,不過想想也就罷了。
「絮姐姐,快來!陪我打圍棋子!」黛玉那頭一喊,林絮就什麼都不再想了,眼下,黛玉才是她該關注的重點,就要到賈府了,她得再給黛玉多打預防針,不要讓黛玉被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賈寶玉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