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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迷蒙微雨,花草樹木間水汽氤氳。一大早用過膳,我便拉著念奴撐了雨傘一路細細尋著墜子而去。翻過山頂,來到草坪上,綿軟的小草尖兒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撒花蝴蝶鞋的薄薄的底子不一會兒便被濡濕了。
反復搜尋幾個回合,還是未見著墜子的影子。念奴失望地坐在地上,道︰「那玉墜子碧綠如草,且又那麼小,怕是找不著了。」
我也心情低落至極,但終究放不下這對百合墜子。她不僅凝聚著娘親對我的祝福,而且更是爹爹對娘親至真情愛的見證。我心中只反復著一句話,這墜子是斷斷不能丟的。
歇息片刻後,我和念奴收起雨傘,用傘尖撥著小草將草坪又一寸一寸地搜尋了一遍。然,終究還是沒找著。
我沿著下山的路慢慢而去。念奴一把拉過我道︰「小姐,您還真要下去麼?昨天跪了的膝蓋骨到現在還疼呢。」
我看一眼她道︰「先慢慢往前找找看,說不定就在前面不遠處呢。若是仍找不著,我是一定要去那看看的。你瞧這天氣,皇後娘娘她們是一定不會出來的。」
念奴揶揄半日,道︰「還是別去罷,等下若是又踫著什麼人,可要如何是好?況且一個墜子丟了便就丟了,哪里值得小姐冒這樣大的危險前去尋找。就是夫人知道了,也是一定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
我一臉黑沉,愣愣看著念奴道︰「就你??旅煌輟d閎艉e攏?筒灰?氯ュ?還芟然匚荼閌橇恕!彼底牛?嶠瘧閫?岸?ャ?p>念奴急急跑上前來,挽著我道︰「山路濕滑,小姐慢著點走。奴婢哪能先回去呢,雖是害怕,但小姐要去,奴婢就一定要去,哪怕殺頭,也必是先殺奴婢的。」
我看著她一臉率真和稚氣,不由得摟過她道︰「別說傻話,等下見機行事。墜子要尋,命也得保住了。」
我們主僕二人一壁彎腰尋著墜子,一壁打量著周遭情形。迷蒙的宮殿四周連個人影也無,只有花枝樹葉在風中「嘩嘩」招搖著,不時從枝頭掉落一陣水滴。
不過一會子,我和念奴便到了昨日我們跪著的地兒。我俯子,目不轉楮地盯著地面,生怕漏過了一眼。
念奴也一壁為我撐著雨傘,一壁將雙眼自地上仔細梭巡著。
尋了一個回合,仍是不見墜子。正當我就要失望泄氣之時,耳後響起一聲溫婉的問詢,「你是在找這個麼?」
我心中一震,惶惑地回轉頭來,雙眼正對著一雙深潭樣的含笑眸子。我怔怔地直起身子,愣愣地瞧著他手中的碧玉百合墜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念奴上前接過墜子,自我眼前晃著道︰「小姐,您看。」
我欣喜地接過耳墜,眼眸卻仍是盈盈地望著他。
他溫婉含笑,上前一步,凝視著我道︰「等你許久了,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我嬌羞一笑道︰「你是在哪里撿到的?」
他朗目澹視,笑著道︰「昨日回屋換衣服時發現它就粘在我袖子上。」
我猛然想起昨日他擁抱著我的那一剎那。或許就是那時,墜子勾在他的衣服上掉下來的。我臉色緋紅,低下眉眼道︰「多謝三公子奉還。」
他抿嘴一笑道︰「不過一個墜子而已,哪里值得你這樣。」話語剛停,遂即又道︰「陪我走走吧,算是對我的感謝。」
我一笑,並肩走在他的一側。適時,雨已停歇。念奴和他的隨從隔著一段距離,慢慢地跟在後面。
我側首望著他道︰「墜子雖普通,但對我極重要。」
他轉過頭看著我,微微沉吟道︰「哦?是心上人送給你的麼?」
我目光輕盈,輕含笑意道︰「那倒不是。這個百合墜子是我爹爹送給我娘親的定情之物,娘親希望我早日得到美滿姻緣,便將它贈予了我。如此意義重大的東西,我若丟失了,可要怎麼向娘親交代呢?」
他雙目含情,默默注視著我,良久方道︰「百合確是美好的花,只是你可得到美滿姻緣了?」
我笑笑道︰「宮門一入深似海。即使有心上人又能如何呢?況且宮中律例森嚴,我們這樣說說話兒,若是被人看見,也只怕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他呵呵一笑,遂即又神色凜然地道︰「如此說來,你真的有心上人了。」
我心中一震,那飛鷹玉佩登時浮上眼來。那人曾說「人在玉在,玉在心在」,如今,人和玉皆在,只是心呢?是否改了當日顏色。想起那封被我燒去了大半的信箋,眼中已是酸澀一片,凝滯片刻,方慢慢地道︰「公子說笑了。我整日呆在這四方宮牆之內,就是男子也不曾見著一個,哪來什麼心上人呢?」
他遂即嘴角一揚,露出歡喜神色道︰「宮中實少有男子走動。不知你是何時入宮的?」
我道︰「入宮快三年了,不久期滿便可出宮去。」
他有些急切道︰「為何要出宮呢?這錦繡皇宮難道不好麼?」
我旋轉身子,輕松一笑道︰「在世人眼中,這富貴錦繡的皇家宮殿堪比天上人間,多少女子恨不得能一朝被選入君王之側,哪怕是為妾為妃也甘之如飴。可其實又有多少人知道那錦繡奢華背後的涼薄與孤苦。後/宮佳麗如雲,而皇上只有一個,伴君如伴虎,就是皇後,只怕也有不為人知的苦痛呢。」
他走上前來,怔怔地注視著我,伸手捉住我的一雙手臂道︰「你怎知道這些呢?你見過皇上麼?」
我抬眸看一眼他道︰「我並不曾見過皇上。但知道後/宮那些妃嬪們的生死榮辱皆不過是懸于皇上寵與不寵一念之間。眼見著,今日還是風光無限的天子寵妃,明日便成了被打入冷宮的棄妃。恩情如此涼薄,君心如此易變,而她們還要為了這樣一個男人,整天費盡心機,相互傾軋,作為一個女子,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悲慘的呢。」
听完我這一翻訴說,他默默放下雙手,臉色一片黑暗,雙眸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半晌,方失神地道︰「皇上不是薄情,也不是君心易變,很多時候,他是無奈。」停頓片刻,又怔怔望著我道︰「也或許是他並沒有遇見自己傾心喜愛的人。」
我驚疑于他的神色,不由得端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道︰「三公子常進宮麼?你認識皇上麼?」
他回過神來,躲閃著眸光道︰「我與皇上是摯交好友,知他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並不如你所說的涼薄易變。」
我抿嘴一笑,道︰「不管他是什麼人,好歹與我也沒有分毫關系。只是,今日真心感謝你能將墜子送還與我。」
穿過一條細細的水上長廊,我和他已到了池中的含煙亭。池水在微風中泛著漣漪,偶爾有紅白鯉魚自水下閑閑游過,池畔垂柳依依,遠處一片空蒙蒙的。他長身玉立于我一側,背著雙手,極目遠眺,自顧自道︰「你不喜歡皇上?」
我轉過頭,星目含波道︰「我為什麼要喜歡他呢。我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皇上雖能給人無限尊榮,但那並不是我想要的。」
他有些泫然,觸目凝眉道︰「若是他能給你想要的呢?」
我揚眉向著他道︰「那怎麼可能?他是天子,天下的女子,他皆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憑什麼對我一心呢?」
他將目光從遠處收回,靜靜地盯著我,不知為何,他雙眉緊鎖,目光淒切而**,似乎要將我困溺其中。
良久,揚起雙手溫柔地撫著我的臉頰。我心間一顫,猶如電擊一般。
垂首默默片刻,我掙開一步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辭了。」說著,再不敢看他,只低著頭急急向前走去。
剛走幾步,他大步跨上來,自身後一把將我拉進懷里緊緊擁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將我震得呆住了,只得靜靜貼著他的胸膛一動不動。四周一片靜謐,只有薄薄的春衫下,兩顆心「砰砰砰」地狂跳著。良久,我回過神來,伸手推著他的胸膛,可奈何他擁得太緊,我用盡全身力氣,也絲毫沒有掙開半分。我抬起頭,正撞上他如墨雙眸,眸光深情而淒切。
我低下頭道︰「放開我,被人看見,我就死定了。」
他沉沉地道︰「這里我說了算,誰也不能把你怎樣?」
我掙扎著道︰「你瘋魔了,你只是皇上的好友罷了,殺人不眨眼的可是皇上呢。」
他身子一震,瞬間,溫熱的唇鋪天卷地下來。他的舌滑進我的嘴里,糾纏著,啃咬著,霸道地,似乎帶了狠狠的懲罰。我掄起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嘴里支支吾吾地喊叫著。慢慢地,我只覺天旋地轉,全身癱軟……。
良久,他輕輕地放開了我。我回轉神來,揚起一掌狠狠地摑了過去。
他抬起微紅眸子,淒淒地望著我道︰「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提起裙角向著不遠處的念奴跑過去。
念奴忙忙迎上來,見著我滿眼的淚光,瞅著我身後的他,道︰「怎麼了?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我摟過念奴,抽噎著道︰「我們快回去吧。」
念奴見著我這樣,向著他狠狠地道︰「看你是個斯文的人,竟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耍無奈。」
他身旁的一個隨從攙著他,瞅著他一邊紅著的臉頰道︰「公子,這是怎麼了?」遂即,走上來,向著我道︰「你不要命了,竟敢出手傷了我家公子。」說著,一旁的幾個隨從就要向著我上來。
他斷喝一聲道︰「小魏子。」
隨從斂起顏色,悻悻地下去了。
他向著念奴道︰「我沒有耍無奈,我是情不自禁。」說著,一雙眼楮只緊緊地盯著我瞧。
我拉著念奴,氣急地道︰「快回去了。」
念奴攙著我,向著來時路忙忙走去。
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他嘶啞的聲音,「念兮,你听著,我就是那個一心人,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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