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韓清和說到薛雪梅,猛然間,薛雪梅的死便浮上眼簾來。昔日,在榮渺居中,薛雪梅也和我說過之所以送項圈給韓清和,是為了讓韓清和將她自己畫得更漂亮些,好讓皇上早日翻牌的。當日,念奴言語間也指責過薛雪梅,猜疑是薛雪梅背後陷害了我,使我久久未得被翻牌。那時,薛雪梅堅決否認有做過傷害我的事。她彼時彼景,言辭懇切,信誓旦旦,想來不會是欺騙我的。
想想,當時薛雪梅失寵被黜也是因了翠錦指證項圈一事。然,翠錦也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所謂死無對證,大抵就如眼前這般罷。韓清和說薛雪梅賄賂他是為了謀害我,而我所知的卻不是這樣。
眼下,韓清和又要被處死了。若此事背後還有蹊蹺,豈不又要死無對證?我沉思一瞬,便依依上前,向著蕭灝拜跪下去道︰「皇上,妾身懇求皇上饒韓先生不死。並且韓先生妻兒何其無辜,寧古塔苦寒之地,如若將她們流放至那里,她們孤兒寡母可要怎樣活呢。妾身听聞皇上一向愛民如子,韓先生縱使有罪,但求皇上不要罪及無辜。」
蕭灝听我如是說,神色略緩,向著我走來,伸手將我扶起來道︰「你先起來罷。他害得你三年寂寞空閨,他害得朕與你生生浪費了三年時光。朕沒將他千刀萬剮,已是仁慈。可你卻還要為他求情,難道你就不恨他麼?」
我淡淡道︰「事已至此,皇上就算是滅了他九族又能怎樣?難道還能讓時光倒回麼?何況誰人不犯錯,韓先生見財忘義,皇上只消將他打入天牢囚禁著,便也夠他受的了。況且,韓先生丹青技藝精湛,也可算是我大晉人才。妾身懇求皇上饒他一命罷。」
蕭灝沉沉注視我片刻,遂即神色一喜,滿眼柔情地說著,「看在你為他求情的份上,朕可以饒他不死,只將他囚禁于天牢里。但你要承認你是念兮,你是朕當日映月池畔的念兮,你說,是也不是?」
我未及他會如此言說,心間慌亂如麻。情急間,瞥見一旁的蕭煦正臉色黑暗,眸光冰冷地剜著我。
我手心潮濕,臉色緋紅,可看在他們的眼里更像是嬌羞嫵媚。我抬眼,無助而急切地正要開口辯解。然,剛說出「皇上」二字時,蕭煦自一旁大步跨上來,語氣頗為不耐煩地向著蕭灝道︰「兩位王妃臣弟已見識過了。若無其他事情,臣弟便先告退了。」
蕭灝听他如此一說,才想起左右還有好些人在場,遂即,抬首向著他道︰「六弟先下去罷。」
蕭煦躬身後退一步,轉身遞給我一抹寒冷而憤怒的眼神,便大踏步自我身旁越了過去。
蕭煦剛走,蕭灝向著地下的韓清和道︰「將這該死的狗奴才打入天牢,沒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放他出來。」說著,又抬眼向著其余人道︰「你們也全都下去罷。」
遂即,紫月和一干人等皆悄悄退出了紫光閣。
霎時,寬闊的殿閣里只剩了我和他。他輕輕走近我,道︰「你是念兮是不是?」
我微抬眼眸道︰「皇上為何一味糾纏這個問題呢?不管妾身是誰?現下都是婉王妃了,不是麼?」
蕭灝悲嘆一句,「朕真該死,朕竟親手將你賜于了他人。」說著,頹廢地將拳頭狠狠捶在了我身後的雕龍玉柱上。
他指間有血跡滲出,我眼眸一酸,涌上濕意,一時情急便忘了稱呼他為皇上,只道︰「你別自責,這樣手會痛的。」
他上前一步,將我拉進懷里,緊緊擁抱著道︰「你不叫我皇上的感覺真好。」
我借故查看他的手,一把將他推開了,說著,「你瞧手都出血了,痛不痛?」
他注視著我道︰「心更痛。但你這樣,我就不痛了。」
我看一眼他道︰「你是皇上,自傷龍體也是大罪呢。快傳太醫來瞧瞧罷。」
他微露一絲笑意道︰「你別顧著我的手,手沒事。你倒是說說,你當日怎麼到了映月池畔呢?你不是一直在榮渺居麼?」
我驀然听他這樣說,心尖一驚。想著,若是他細細究查那日之事,豈不要連累了蕭衍,就連皇後責罰我雨中跪著思過的事也要暴露,或許連紫月與哥哥的戀情也瞞不住,哥哥之事一旦說破,只怕連蘭筠也要牽扯了出來。如此,一連串的人怕是都逃不月兌了。
我心道,這事是斷斷不能讓他細查的。于是,面上含著幾分柔弱笑意,聲音卻是清凌凌地帶著一絲薄嗔道︰「皇上這是要追查妾身當日私自逃出榮渺居的過錯麼?若是追查下去,只怕妾身已是犯了目無宮規,藐視王法的大罪了吧。如此,按律是要被砍頭還是要被賜鴆毒自盡呢?」
蕭灝見我如此神情,心中已是不舍,不由得帶著幾分自責道︰「看你說的,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想說便罷了。我為何要追究你出榮渺居的過錯,你若不私自出來,我如何能遇見你。你為小人所害,在榮渺居苦拘了二年多,我已是自責心痛不已,如何還能問罪于你。難道我在你的心中便是個只懂問罪殺人的人麼?」說著,停頓一下,便又淒婉地道︰「難怪當日你罵皇上殺人不眨眼呢。」說完,只是陰著臉,再不說話。
我神色軟下來,柔婉地道︰「多謝皇上的不罪之恩。那日的話純屬閨閣妄言,皇上勿要怪罪了。」說著,我道一聲,「時候不早了,妾身該告辭了。」
他抓住我的手臂道︰「我們還能重新開始麼?還能回到那日在含煙亭里時暢談歡快的時候麼?不管你是婉王妃還是婉常在,朕是天子,朕想要的東西,沒有要不到的。」
我神色黯黯道︰「普天之下皆是皇上的,皇上要什麼自是不費吹灰之力。只是不管妾身是婉王妃還是婉常在,念兮那日說過的話便是妾身此生不渝的心志。妾身冒死再重復當日之言,皇上涼薄易?洌硭?螅?還?且桓觥耙恍娜恕薄;噬嫌薪跣褰?劍?瀉?宮如雲佳麗。如此,今後我們再見,便只能是君臣,是兄長與弟媳的關系了。」說著,我含淚向他福了福,便跑出了紫光閣,單留他獨自悲泣立于殿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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