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已過,蕭煦在王府中焦急不安地踱來踱去,一顆心像是懸在了嗓子眼里,只突突地跳著。想著,自己渴望了許久的女子今日終于要入府嫁與自己了,他竟是沒來由的緊張和興奮。
小海子自府門前張望了好幾次,回報皆說是「還沒到呢」。蕭煦再站立不住,提腳一跨,出了府門道︰「小海子,隨本王看看去。」
蕭煦一路打馬前來,轉過一彎,便見著一行人馬只怔怔地立在原地不動。他上前幾步,一眼便看見了那輛翠蓋朱紅八寶輦車,心中正自詫異為何只見一輛車時,不遠處,只見韓德海急急上來,道︰「王爺來了?皇上也正在後頭呢。」
蕭煦心中一凜,道︰「他怎麼也跟來了?」
韓德海戰戰兢兢地道︰「皇上是剛剛騎馬追上來的,說是與婉王妃有幾句話說,命奴才們在前邊候著……。」
韓德海還要說話,蕭煦狠狠摔下馬鞭道︰「哼!還要痴纏不放麼?」說著,人已急急跨出去了老遠。
蕭煦默默向著我乘坐的輦車急步上來,待到得跟前,只見蕭灝已跨上了那匹匈奴送給自己的汗血寶馬絕塵而去,而一旁的我還只怔怔地愣在原地出神兒。
我心里一驚,正要開口說話。他狠狠地一把橫抱起我道︰「天殺的,到此時,你還和他摟摟抱抱地難分難舍麼?你為何不跟了他去呢?」說著,已抱著我坐進了輦車里,將我緊緊地圈在他懷里,向著車下大喝一聲,「快走!」
我使勁掙扎著道︰「你放開我,放開我,便跟著他去。」
他身子一凜,圈緊我,怒道︰「你敢!除非本王死了,否則休想再去找他。」
我動彈不得,只得由著他罷了。輦車緩緩地向前駛去,他貼緊我的臉頰道︰「他為何又追了來?他和你說什麼了?」
我沒好氣地道︰「不關你的事,不用你管。」
他又怒上眉梢道︰「從此,你便是本王的人了,本王豈容你再去魅惑別的男子。」
我使勁一推他,趔趄一步,離開了他的胸懷,只獨自坐在輦車一邊的位子上,狠狠盯著他道︰「妾身只是你的妃子,不是你的奴隸。王爺不覺得自己應該收斂些霸道麼?皇上是天子,也知道重人之情義,可你,只知道一味耍橫耍蠻。」
听得我這句,他將手往一旁的車壁上狠狠一捶,整個輦車晃蕩一下,他血紅著雙眸道︰「他再好,如今你也只能是本王的人了,你就死了對他的那份心思罷。」
我恨恨拿眼剜他一下,只是靜默不語,
片刻,他驀地俯過身子,急切地道︰「你耳邊的墜子呢?如何便只有一只?」
我眸光一避,垂首輕輕地道︰「他來就是為了拿走另外那只的。」說著,抬起頭,迎著他的眸子道︰「那只墜子給了他,我和他便也再沒半分瓜葛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怒吼起來道︰「這墜子是百合墜,你只當我不知百合的意思麼?今日是你入府的日子,你為何還要戴他送你的百合墜子?你人在這兒,心還是想著他,是不是?」
我手臂生疼,心里更是麻痛了半邊,我噙滿淚水,淒切地道︰「這對墜子不是他送給我的。今日我把另外那個留給他,是因為那個墜子本來是屬于他的,我這樣做也是不想欠他人情。」
他听我說得糊涂,前半句說不是他的,後半句又說是他的,只雲里霧里辨不清,遂又狠上心來道︰「那你為何不將兩只一起給了他?你留了一個給他,戴著一個,是甚麼意思呢?你們想要看著彼此手里的這個百合糾纏不清到什麼時候?」說著,伸手使勁將我耳邊的這個墜子一把扯了下來。
我心間一急,站起身子就要和他奪了過來。他將墜子緊握于手心,怒道︰「你想戴著這個墜子入王府麼?難不成等會子還要戴了它與本王洞房?」說著,喊了聲「停車!」
輦車嘎然止住,他握著墜子,跳下車來。我忙忙追出車子,正要央求他將墜子還給我。抬眼,只見他揚起那只手,狠狠地將墜子向著遠處一扔,墜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便掉落在了離路幾十米開外的荒野草叢里。
我默然一秒,不顧一切地提起裙角就要向著荊棘荒草里走去。
他額上青筋跳動,眸光森寒,拽緊拳頭地上前一步,生生將我拖拉至輦車邊,一把將我扔進車里,怒喝道︰「走!」
輦車急急向前駛去,我心間悲痛萬分,只得默默淚流不止。
行不多時,輦車止住。念奴上來,掀起車簾道︰「王府到了,小姐下車罷。」
我蓋好蓋頭,由著念奴和碧春攙著,緩緩下了馬車。透過蓋頭紅暈暈的一片,我瞧著門前人頭傳動,熱鬧非凡,卻只是不見他再前來說一句話。
念奴和碧春攙著我慢慢往前移動,進了大門,穿過庭院,又彎彎曲曲地走了多時。四周終于漸漸清靜下來,念奴自耳邊輕輕地道︰「小姐,您所住的是婉園呢。奴婢听說是王爺命人特特為您修建的。」
我輕輕淡淡道一句,「知道了,不要你多嘴。」
念奴听出我話中不悅,也不再多言,只扶著我小心謹慎行走。
轉過一廊角,只見一座青灰宮牆庭院橫亙眼前。到得大門邊,抬頭便見嵌入磚壁的扇形花崗岩石門楣上龍飛鳳舞著兩個遒勁大字「婉園」。
念奴和碧春將我攙扶進了園子。迎面,花草的甜香撲鼻而來,念奴和碧春自我身旁不時地發出「哇塞」的驚嘆聲。園子不是很大,但里面柳暗花明,亭台軒榭,假山清流,一一俱全。這個時節,園子里各色花草珍奇斗艷,雙雙鶯燕呢喃不休。一旁早已等候在此的幾個侍婢見著我們進來,便恭謹地引著將我攙扶進了新房,安置我端然坐于黑漆雲母石百子百福紫檀大床沿上。
王府的侍婢將我安置妥貼,便都齊齊退了下去。一時,只有念奴和碧春陪伴在我的左右。我心間緊張不安起來,急急向著一旁的碧春道︰「你快去看看月王妃住哪兒了?」
碧春忙忙下去,不多時,便回報說她就住隔壁的「月園」。
我重復著「月園,婉園。」不由得心內一喜,想著,蕭煦還是有心的,連園子的名字也取得甚是令我歡喜。
默然端坐半晌,眼見著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我屏息凝听,房里有紗幔簾帳自晚風中輕輕搖曳的晃動聲,遠處,似乎有嘈雜的歡鬧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來。
如斯地靜謐,使我心神俱顫起來。腦中不由得地反復猜想著,此時的他在干什麼呢?是在那一片嘈雜的喧鬧里?還是也和我一樣,只獨自呆在某個角落,感受著這新的陌生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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