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領著叔父來到雨軒閣時,蕭煦的身子漸漸熱了起來,額間已見細密的汗珠,手腳也有了些溫度。
叔父在床榻前為他診了脈,不無憂慮地道︰「王爺昏迷太久,身體已然虛月兌了。他寒濕凝體,現下高熱倒是好的跡象,只是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今晚了。」
我抓住叔父的手,哭求道︰「婉兒求求叔父,無論如何都要救救他。宮里的太醫都不再來瞧他了,叔父妙手回春,婉兒只有叔父可以拜托了。他這樣都是婉兒造成的,若是他有個好歹,婉兒也決不獨活。」
叔父神色淒淒,拉著我急道︰「婉兒先別急,叔父倒是有一個方子,只是此方甚險,平日里不常用,叔父怕會事與願違啊。」
我轉眸看著榻上靜靜躺著的人,心里一橫,想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試上一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拉著叔父道︰「叔父此刻前來,除了我與他的貼身丫鬟和小廝並無其他人知道。婉兒相信叔父,叔父大膽醫治罷,如此或許還能有一線希望。」
叔父沉沉頜首,遂即打開醫藥箱,拿出針袋,掏出銀針,向著我道,「將王爺扶起來,我先為他施針放血,將他體內的寒濕排出來。」
我上前抱起他的身子,讓他靠在我的懷里。叔父握著他的手臂,找準穴位將銀針刺了進去。叔父輕輕旋動銀針,遂即又在一側添上了一針,片刻,只見穴位周圍有四五個凝著烏黑淤血的針孔。叔父細細擠著這些烏黑淤血,直到血色慢慢轉為鮮紅。
叔父收起銀針,道︰「好了,讓王爺躺平休息。你好生陪著他,我去開方煎藥。」
我喚一聲念奴,讓她和小海子帶著叔父前往婉園煎藥去了。
經了叔父施針放血,蕭煦的臉頰漸漸有了暖意。我自榻前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著,柔柔地喚著,「煦,叔父說你能不能醒就看今晚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你最是不能見我魅惑別的男子了,你怎會不在意我而獨自去了另一個世界呢,你說是吧。你雖娶了孟雅宜和素兮,但我知道你心里還是有我的。我也一直心里只有你,我和你鬧也是因著吃醋和嫉妒,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絮絮叨叨地呢喃著,他的身子漸漸溫暖了起來,臉色也慢慢地有了些光暈。
子時剛過,叔父將藥煎好了送過來。蕭煦身子已是虛透了。昏迷了十多日,此時連吞咽也失了只覺。我只得含著藥汁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看著藥汁慢慢流入他的喉間,叔父有些驚喜地道︰「王爺能喝下這些藥就有救了。」
就在快要喂完藥汁時,我的嘴唇感覺到了他唇角的顫動。我心里一顫,將唇久久貼著他的。輕輕將舌尖探進了他的口里。
片刻,只覺得他的舌尖也在慢慢地卷動。我喜極而泣地握住他的手臂呼道︰「煦,你醒了,你有知覺了對不對?」
他身子一動,眼皮緩緩地轉動著,慢慢地睜了開來。我一把緊緊抱住他,哭道︰「你可醒來了!」
他眨眨眼。遂即又合上了。我心里一驚,以為他又暈過去了,我猛地將嘴唇睹了上去,輕柔地輾轉地吻著他的。半晌,只听耳畔輕輕傳來一句,「你是在魅惑本王麼?你欺負本王身子倦怠是不?」
我臉頰一紅。抬眸,只見他黝黑的眸子正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望著我。我抽泣道︰「我以為你又暈過去了,剛剛也是在喂藥時才發覺你的舌頭在動的,我是要讓你醒來。」
他緩緩抬手撫著我的發絲,微微道︰「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呢。見不到你的日子只有無盡的黑暗。」說著,將另一只手猛地從衾被下伸了出來,泫然道︰「你看,簪子,我又找回來了。你的呢?是不是真的砸了?」
我噗嗤一聲,將飛鷹玉佩從懷里掏出遞給他道︰「在這兒呢,我還沒來得及砸,你便病了。」
他接過玉佩,將之和發簪緊緊握住一起道︰「玉在心在。我們的心還是在一起的,是麼?」
我輕輕抱住他的身子,躺在了他的一側,緩緩說著,「我的心從未離開過……。」
之後的幾十日,我便日日宿在了雨軒閣。蕭煦像個孩子似的,不見我便不吃藥也不進膳,因著大病一場,他的身子極度虛弱。我不忍與他置氣,也只得由著他撒嬌撒痴地將我整日圈禁在閣子里。
他的身子底子極好,兼著又有叔父悉心的調養,一個多月下來,便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一日,我正在雨軒閣廊下逗弄他新近為我添置的一只白羽鸚哥。鸚哥正在學舌,听得人說話便要怪聲怪氣地學一嘴,蕭煦見有趣,便養在了雨軒閣供我取樂。
念奴見我笑得開心,訕訕上前道︰「小姐只顧在這里和鳥兒斗嘴呢,奴婢瞧見咱們二小姐在前頭和夫人二夫人說得倒是投機呢。二小姐與您可是親姐妹,她明明知道你與二夫人不和好,她卻老是和她們走在一起,奴婢看著真是窩心哪。」
我凝滯一瞬,想著最近一次見著素兮還是那次她與蕭煦在柳林談話時,後來蕭煦病了,之後再未見著素兮。數十日以來,蕭煦只住在雨軒閣,且只讓我一人陪寢。常日里,我一心只在照拂他的身子上,也不免忽視了她們。此時,听見念奴如是說,心中不免驚疑起來。
我離了鸚哥,沉沉道︰「素兮近來常與她們在一起麼?」
念奴道︰「可不是麼?自從王爺病了,小姐搬進雨軒閣照顧王爺後,奴婢與碧春留心看了,二小姐每日都要到夫人和二夫人哪里去,有時還和她們吃住在一起呢。」
我轉眸看著念奴,淡淡道︰「素兮心無城府,哪里知道人心可怖。她看著我日日與王爺在一起,只怕要被她們唆使了與我疏離呢。」
念奴憤然道︰「二小姐不是沒領教過二夫人的厲害,若不是小姐維護著,二小姐在府中哪能如此安穩。」
我幽幽道︰「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家小姐,你對她也該好些。」
適時,只見王雁桃一臂挽著素兮,一臂挽著孟雁宜依依朝著雨軒閣而來。
我攏攏裙釵,含笑迎了上去道︰「夫人二夫人來了,王爺正在屋里寫字呢。」
王雁桃放開她們的手臂,清冷凝視著我道︰「王爺有令除了婉王妃,我們任何人不得踏進雨軒閣。我們雖想王爺,但只能在這月池畔逛逛也就罷了。」
我低眉無語,半晌方道︰「王爺身子恢復得很好,想是不久就可以去看夫人和二夫人了。」
孟雅宜含怒上來,挑釁道︰「王爺死里逃生都拜婉王妃所賜,如今婉王妃倒充當起好人了。王爺也不知喜歡你什麼,按說美貌,素兮妹妹比你強,按說賢良淑德,夫人強過你百倍。只是你那狐媚樣,勾引男人的本事,我們倒真真不如你。」
我听她話語難聞,不屑地輕笑一聲,淡淡道︰「二夫人過獎了,王爺為何喜歡妾身,恐怕只有王爺自己知道了,若是二夫人好奇,不如進去問問王爺罷。妾身有些困乏,就不陪各位了。」說著,轉身欲離開。
孟雅宜猛地上前一把擋住我的去路,譏笑道︰「婉王妃日日痴纏王爺也曉得身子困乏麼?我們也就罷了,素兮妹妹可是你的親妹子,你吃飽喝撐了,怎麼也不說要分點羹給她呢。她長得酷似你,又比你年輕鮮女敕,若不是你一味霸佔著王爺,王爺只怕會更鐘愛她罷。」
我心間一疼,回眸狠狠瞪視著她,道︰「二夫人何時與素兮如此親厚了?二夫人也知素兮是我的親妹妹,我們姐妹之間的事,二夫人不覺得管得太寬了麼?」
轉身,我凝視著素兮道︰「你等會子到婉園來,長姐有話對你說。」
素兮低眉,沉沉地道︰「婉王妃照顧王爺繁忙,素兮就不去打攪了。」
我心尖一痛,溢出淚來道︰「你叫我婉王妃?何時我們姐妹這般生分了?」
素兮仍舊低眉,幽幽道︰「妾身不敢與婉王妃稱姐妹,婉王妃是王爺心頭至愛,妾身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
我含淚凝視著她,怔怔片刻,淒然道︰「妹妹既是要如此說,我也沒有辦法,人心多狡詐,妹妹好自為知罷。」說著,由著念奴攙著慢慢進了雨軒閣。
接下來的日子,蕭煦身子已然全好了。我本打算搬回婉園,奈何他左右不肯,只說雨軒閣是我們愛情重生之地,無論如何也不放我回去。
如此,又過了二三個月。我見他長久不再寵幸王雁桃等人,心里一壁歡喜,又一壁惶惶然地不安起來。這一日,他正于榻前寬衣解帶,我試探地柔柔說著,「王爺數月都未去看夫人和二夫人她們了,不如今晚去看看夫人罷。」
蕭煦驀然停下手中動作,轉眸痴痴望住我道︰「你是要將本王推到別的女人床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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