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有一介書生,姓田,名寅,十幾歲死了雙親,家中是一貧如洗,僅剩的一間茅草屋也已經搖搖欲墜。幸好小時候讀過一些書,寫得一手好字,平日里幫別人寫寫對子、書信之類的活計,賺取點小錢,饑一餐飽一頓的勉強度日。因其貧困,又不擅長言語,也沒有什麼人搭理他,很少有人和他走動。但今天卻出人意外,徐家的肖大管家帶著兩個家丁,提著禮盒親自登門造訪。
這突如其來的喜事讓田寅有些受喜若驚,他對肖大管家更是肅然起敬。今天的事情對他來說太過突然,他們祖上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這讓他又有些害怕,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不知這個肖大管家此行究竟為何事。他有些不知所措,手腳也有點不听使喚,顫顫微微的站在破草屋前一個勁的抖擻著。
肖大管家駐步草屋前,細細打量了一番,他望著黑呼呼的破門洞,眉頭皺了一下,對著田寅說,「都說你家窮,沒想到會窮成這個樣子,真是叮當響啊」。
屋里看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肖大管家吩咐家丁去里面搬了一張椅子出來,面對著田寅坐了下來。「田書生,你莫要驚慌,今天突然造訪,是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
什麼,徐家有事情找我商量,我沒有听錯吧,田寅心中一陣激動。「不、不、不,肖大管家有事你盡管吩咐,小人定當鞠躬盡瘁」。攝于徐家在鎮中的yin威,對于田寅這種最底層的小人物來說還不是汪洋中的一只螞蟻,任何事情他都毫無反抗之力。
「徐老爺念你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理,只因家庭貧寒,都二十好幾了還沒有娶上媳婦,他決定把小姐嫁給你,你看如何啊」?肖大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盯著田寅。
「什麼,這、這、這——」,田寅听到此話有些語無倫次,這麼大一塊餡餅突然砸在他的面前,他緊張得差點跌倒。難道祖墳上冒青煙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了,這麼大的一件幸事降臨到他的頭上。可轉念一想,不對啊,小姐不是要歸天了嗎?死人怎麼可以嫁給我。田寅突然驚恐的看著肖大管家,灰暗的嘴唇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肖大管家看出了田寅的心思,他手朝鎮子的東邊一揮說,「徐老爺在鎮東頭有一座祖宅,雖然舊了點,但比起你的破茅草屋可要強上好幾倍了,他賞于你做婚房,另外再送你兩畝地,三只羊,一頭牛,怎麼樣,徐老爺對你夠大方的了吧」。
田寅縮著身子呆在原地,听到肖大管家突然之間報出如此優厚的條件,他那枯黃的臉龐上頓時寫滿了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還能有這麼多的財富,此刻的他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但話又說回來,他也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必須要和死去的牡丹結婚才可以換來如此多的財富。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怎麼樣來回答肖大管家。
「你到底應還是不應,放個屁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肖大管家見田寅躊躇好久都沒有反應,心中有點不爽,平日里他在家丁面前是何等的威風,那里有像今天這樣委曲求全的事情。
被肖大管家一喊,田寅渾身抖擻了一下,一下子似乎醒了。他瞄了一下自己那快要倒塌的破草屋,心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吞吞吐吐的答到,「田寅全听肖大管家作主了」。
肖大管家眼楮朝田寅瞪了一下,「磨磨蹭蹭的,早應了不就完事了嗎」。他立起身來,從家丁手中拎過禮盒扔在椅子上,「這是迎親的衣裳,三天後拜堂成親」,說完,眼楮看也不看田寅,雙手往後一背,帶著家丁大搖大擺的走了。
田寅呆若木雞的立著,瘦弱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此刻他的心全涼了。
三天後,冥冥如上天注定,徐家大小姐牡丹準點的一命嗚呼了。徐家也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畢竟是大戶人家,即使辦的是陰婚,也不能掉面子,排場自然小不得。十個人的嗩吶隊伍已經吹吹打打熱鬧起來,悠揚的嗩吶聲時喜時悲,附和著闢闢啪啪的爆竹聲響徹雲霄。一抬八人大轎披紅掛綠,里面放著牡丹的靈牌和寫有生辰八字的紅字帖,晃晃悠悠的上了大道,一大幫丫鬟老媽子陪伴左右。田寅也穿上了徐家為他做的新衣裳,今天自然也是光鮮照人,只是臉上卻是郁雲密布,一付悲悲淒淒的樣子。說來也對,今天他應該是這個表情,雖然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但妻子畢竟死了,當然高興不起來。
今天的迎親場面甚是奇特,前一方陣是洋洋灑灑的迎親隊伍,後一方陣卻跟隨著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美麗漂亮的新娘就躺在里面,在十個大漢的扛抬下,在幾個紙人的陪伴下緩緩的緊隨在迎親隊伍的後面。四個道士口中念念有詞,手舞足蹈的跳躍著在棺材的前面開道。人群中有一個巫婆邊走邊灑著紙錢,嘴里不停的呼喊著牡丹的名字,一路走好,早登極樂雲雲。徐老爺和夫人各乘坐一抬大轎,一前一後的跟在棺材的後面,轎子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楚他們現在是何表情。最後一方陣竟然是一個家丁趕著一頭牛和三只羊。
這種奇特的婚慶隊伍可真是千年難遇,圍觀的百姓也甚是好奇,難免議論紛紛。有的說徐家這是作孽作大發了,才會有如此的報應;有的則為田寅惋惜,年紀輕輕的小後生讓徐家就這樣給遭賤了;但還有人說,他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攀上徐家這門親,得了那麼的財富,真是痴人有痴福。但田寅並不是痴子,他畢竟也念過一些書,今天這種處境完全是迫于徐家的yin威和自己目前的慘敗狀況,實在是逼不得已,又有誰知道他心中的苦啊。
這支不倫不類的隊伍就這樣吹吹打打、鬧鬧哄哄的進了徐家老宅。徐家老宅在鎮子的最東頭,孤獨的矗立在鎮子外的一個小土坡上,已經荒廢十幾年了。外牆看上去已經破舊不堪,牆的里面也被連年瘋長的雜草和無情的風雨侵蝕得污穢滿地,呈現出一片蕭條的敗落狀。經過家丁們的簡單修繕清理,方才顯出一絲生機。雖然掩蓋不住廢墟的真實面貌,但比起田寅那搖搖欲墜的破茅草屋已經強上好幾倍了。老宅不是很大,總共也就一進房屋,前面有一個不大的院落,院中有一棵大樹,像是樟樹。樟樹下有一口水井,在連年的風吹雨打下,井口早已是苔蘚遍布,里面也長滿了不知名的水草。從房屋的格局來看,徐老爺家以前也並不是太富裕,發跡也就是在挖掘金礦的近幾年間。
徐老爺今天好象有些心神不定,不知道是因為死了女兒,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到了老宅門口,下了轎,眼楮更是一個勁的四下張望,神情中還透露出絲絲的恐懼,以往那威風凜凜、霸氣橫秋的神態蕩然無存,他這是怎麼了。
進得院中,徐老爺的眼光躲躲閃閃的向那口井聚集過去,又迅速的向整個院落掃視了一遍,發覺沒有什麼異樣,這才吁出了一口懸在胸口積壓許久的霾氣。
屋內荒廢了多年,陰暗潮濕,沒有一絲人氣。經過肖大管家的一番精心布置,花燈紅綢,彩燭窗花,硬生生的營造出了一派喜氣洋洋的假象。但不管怎樣富麗堂皇的布置,擺在屋子中央那黑漆漆的大棺材卻是大剎風景,讓人看得眼跳心慌,心中不免生出陣陣的寒意。還有那棺材上方擺放著的牌位和牆角那陰森森的紙人,無不使人心里發怵。
既然是結婚,那就要有儀式,當然,今天的結婚儀式自然也相當簡單。響應著肖大管家的口令,田寅先拜了天地,又拜了端坐在太師椅上勉強擠出笑容的徐老爺夫婦,最後,朝棺材里的牡丹和靈牌夫妻對拜。「送入洞房,」肖大管家悠揚而有節奏的嗓音催促著儀式的進程。田寅抱起牡丹的靈牌機械的走入東邊的廂房,結婚儀式就這樣草率簡單的結束了。
結婚喜宴設在徐老爺的新宅里,一行人做完儀式就都趕去赴宴了。徐老爺行至院門口,陰冷的眼楮又偷偷的瞄了一下槐樹下的那口井,這才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大氣跨出了院門。
肖大管家在屋內四下環視了一番,覺得安排妥當了,于是便走到東廂房的門口,對里面的田寅嚷嚷,「從現在開始,你就給小姐守靈,西廂房有紙、有燭、有酒、有肉,別忘了給小姐燒紙點燭,七天後出殯。」
田寅木訥的抱著牡丹的靈牌坐在椅子上,對肖大管家的話置若罔聞,一聲不響的像尊菩薩一動不動的坐著。肖大管家見田寅沒有反應,朝他狠狠的瞪了一下眼楮,「不識抬舉的東西,呸」,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雙手一抖,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