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听後,便將這里的指揮交給趙雲,跟隨著來人進去,進入內堂一看,只見楊權身體斜倚在軟墊上,雙眼微閉,神情委頓,臉色蒼白得可怕,幾乎沒有一點血色,下月復部雖經過重重的包扎,卻仍可以從包扎著的白布上看出在慢慢滲著血絲,楊琳則跪在他的旁邊,輕輕地替他拭擦額上的冷汗。
而另一邊,沮授卻不知什麼時候也出現了,正默默地坐在那里,只是頭上發笈散亂,臉上還有幾道黑灰,看樣子頗有些狼狽。
張揚沖著迎上來的楊安國以目相詢,楊安國黯然地微搖了搖頭,顯然楊權的情況並不容樂觀。也難怪,楊權本就是年老體弱,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再加上家人和部下的背叛,獨子的身亡,多年心血被毀等一連串的精神打擊,他能堅持著保持清醒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楊權听見腳步聲,慢慢睜開了眼,見是張揚,便掙扎著稍稍坐直。
張揚趕緊上前攙扶,楊權卻擺了擺手,示意張揚就近坐下,另一邊,沮授起身示意大堂上其他無關人員退下,一時間,大堂上只剩下楊家父女和張揚沮授楊安國五人。
楊權緩緩轉了轉頭看了看大家,微微嘆了口氣,道︰「沒想到一時不慎,一生心血便付之流水,當真是愧對先祖,難道是天要亡我隴右的隗家嗎?」頓了頓,見除沮授外眾人都有些疑惑不解的樣子,便接著說道︰「本來這個秘密是打算到起事前才告訴大家的,只是現在老夫這個樣子再不說就怕來不及了。其實我家本姓隗,乃是當年隴右朔寧王的後人。當年先祖和劉秀爭天下,雖奮力死戰,終于不敵敗亡,幸虧御前楊峰將軍暗中相助,方才保住了我隗氏的血脈,並輾轉從隴右逃到了常山定居下來。從那以後,歷代先祖無時不刻地想著光復故國,只是天時不至,眾寡懸殊,每每只能飲恨而終。」想到黯然處,楊權忍不住連咳數聲,竟咳出了一口血。
張揚沒想到楊家居然還有這麼一段秘密,原來是當年隴右王族的後人,怪不得家族實力這麼雄厚,原來是經過上百年的經營。
一旁的楊琳見楊權吐血,嚇得趕緊勸阻道︰「爹,您還是先歇會兒吧。」
楊權愛憐地看了看琳兒,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老夫何嘗不知世異時移,復國大業已是越來越渺茫,但我身為隗氏的子孫,豈能不去努力完成歷代先祖的遺願。更何況如今漢室頹勢已現,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卻沒想到一世心血,數十載經營,竟全毀在逆賊小人手中,當真是好恨!好悔!」
隗權微微喘了一口氣,抬頭盯張揚道︰「揚兒,老夫求你兩件事,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張揚趕緊上前答道︰「請盡管吩咐,小婿自當盡力而為。」
隗權費力地拉著楊琳的手,對張揚道︰「老夫現在只剩一女,琳兒雖然生性嬌縱些,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望你能看老夫薄面善待于她,老夫感激不盡。」
楊琳一旁听了,忍不住痛哭出聲。張揚看了看楊琳,沉聲道︰「請放心,琳兒是我的妻子,我自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隗權欣慰地點了點頭,又道︰「這第二件事,我知你武勇過人,又胸有幍略,將來定能成就一番事業,老夫也不求你替我光復故國,只求你能代我推翻漢家天下,讓劉氏子孫也嘗嘗,嘗嘗做亡國奴的滋味。」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
張揚微吃了一驚,暗想這可不是一件可以隨便答應的事,雖說他很想有機會能和三國的那些名人,雄主過過招,不過張揚對自己有幾斤幾兩他當然是最清楚的了,何況現在除了趙雲外,其他猛將都沒有見到。
不過,眼前垂死的老人滿眼的期盼之色讓他實在無法開口拒絕,想了想,暗道反正按歷史的記載,自己就算什麼都不做,漢室也是覆亡在即,便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小婿一定盡力。」
隗權見張揚開口答應,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起了一絲紅暈,精神一振,道︰「如此,老夫就先代隗氏家族列祖列宗謝過了!」說完,做勢欲拜,張揚慌忙扶住。
隗權轉頭又看了看沮授、孫安國道︰「從今以後,揚兒就是你們的主公,你們須小心侍奉,不得有違!」
「是!」沮授、楊安國齊聲應道,又向張揚磕頭行禮,張揚趕緊伸手相扶。
隗權又讓張揚附耳過去,將隗氏家最後的秘密一一相告,其中包括了幾處秘密的財產和武器倉庫的埋藏地點,甚至還有一支隱藏在太行山上假扮山寇的伏兵,這讓張揚著實大吃了一驚,暗暗驚嘆隗氏家底子的厚實和楊權心機的深沉。
最後,楊權的要求張揚和楊琳在他面前當場拜了天地,張揚知道楊權是擔心他離去後,張揚接手楊家的產業後反悔,不過張揚也理解,畢竟自己既然答應娶楊琳了,起早也要拜天地,便點頭同意了,待兩人拜完抬起頭來,才發現楊權已微笑著盍然而逝。
楊琳頓時大聲哭倒在地,楊安國更是連連以頭觸地,悲痛莫名,連一向沉穩的沮授也禁不住流出了眼淚,大堂外護衛著的眾虎衛聞聲而至,俱都長跪流涕不止,可以看出平時楊權對待他們一定不錯。
張揚對著楊權的遺體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心中充滿了感慨。眼前的老人,雖然為人狡詐心狠手辣,但他為了完成家族的宿願,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多年來臥薪嘗膽,精心籌劃,苦心經營,這一種執著的精神和毅力卻不能不讓人感到欽佩,而且,憑他性格之堅忍,心機之深沉,眼光之遠大,準備之充分,若能有機會起事其實未必不能在這漢末亂世中成就一番事業,甚至留下象孫劉曹那樣的千古之名。
但造化弄人,最終他還是先倒下了,而除了成功者是沒資格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的,這也許就是自古以來「成王敗寇」的真意吧。
這邊他還在心中感慨,另一邊沮授和楊安國二人已經在那里大聲地向聞訊聚集過來的孫家眾人宣布楊權的遺命。
大敵當前卻死了家主,本是一件讓人極其沮喪的事,不過繼任的張揚雖然年少,卻擁有強悍的武勇和鎮定自若的大將風度,待人和善的作風又素來很受莊中眾人的歡迎,再加上妻子又是前任家主唯一的骨血,在法理上具有正當性,因此眾人紛紛拜倒在地,齊聲高呼︰「拜見主公。」其中尤其以之前跟著一起去牧場的那些虎衛喊得最大聲。
張揚站起身來,望著眼前一張張混合著不安、喜悅、信任和希望的臉,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肩上責任的重大,同時也隱隱有一點興奮和激動。
當下他踏前一步,大聲道︰「咱們楊家在常山這麼些年,什麼困難沒踫到過,今天雖然敵人勢大,但他們士氣不高,而咱們這里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只要大家跟著我齊心協力堅持到援軍的到來,最後的勝利一定屬于我們!為了不讓該死的叛徒和匈奴蠻子玷污我們楊家莊的榮譽,為了不讓英勇戰死的弟兄們白白犧牲,為了讓我們背後的家人能活下去,拼了!」
「拼了!」
「拼了!」
……
堂下眾人被張揚一番話語激勵,群情振奮,紛紛振臂高呼。仿佛象是要給這一幕場面增加氣氛,外面突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吶喊聲和戰鼓聲,敵人的進攻又開始了。
但這時候,楊家眾人無論是虎衛莊丁,還是女眷老弱,人人但覺得熱血沸騰,戰意高昂,再也不感到有什麼擔心害怕。
這時沮授上前,說道︰「主公,剛才屬下出去看了一下,發現莊外的賊寇很松散,沒有什麼紀律,如若我們派一員猛將帶人抄襲他們的背後,到時我們在前面,假裝呼喊說‘援軍到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大亂,我們再一鼓作氣殺散他們,即使殺不散他們,也會給他們造成很大的影響,抵消他們進攻楊家的勢頭,以待郡城里的援兵到來。」」那我讓安國帶領五十虎衛出去。「張揚一听,覺得這個計謀不錯,現在也只好如此,希望可以拖緩賊寇進攻,怪不得剛才不見沮授呢,原來他是偷偷溜出去考察敵情了。
「等等!」沮授伸手阻止道,「主公,安國不行,那員猛將需要剛才跟隨主公回來的那個白袍小將才行。」
張揚不由一驚,沒想到沮授既然這麼快就注意到了趙雲是一員猛將,果然不愧是袁紹的四大謀士之一。
「好,一切听先生的安排。」張揚向沮授點點頭道。
當下張揚按照沮授的建議,命令內宅中的眾人各司其職,戰斗力最強的虎衛一半由楊安國領著,代替趙雲守正面。戰斗力稍弱的莊丁負責左右和後面的警戒,沮授負責指揮僕婦侍女和家僮搬運箭枝和拆家具充當防御物資和障礙物,並隨時準備救火,楊琳則和那些年老體弱的一起負責照顧傷員。至于張揚自己,則領著最精銳的五十名虎衛居中策應,趙雲則在一位虎衛頭目鄭龍的指引下,領著五十虎衛悄悄地從楊家的秘密通道出去。
而外邊正在進攻的高雅之,見正面強攻不下,便開始派人從兩側翻牆迂回,正面則交給了匈奴人。負責兩側和後面防守的莊丁雖然戰意高昂,畢竟實力不如虎衛,人數更不是對手,漸漸被逼回了主院,偏偏前面防守的眾虎衛在匈奴人凶悍的攻擊下根本月兌不開身。
告急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張揚身邊的五十名虎衛已經派出去了一半,另一半是最後的機動力量,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動的了。眼看重傷員一個接一個地抬了下來,耳听著廝殺聲越來越近,張揚縱然表面上強自鎮定,手心里卻也早就滿是冷汗了,現在只有靠趙雲拖住這群賊寇了。
可沒想到就在此時,「轟然」一聲,通向後跨院的院門被撞開,大批賊寇從後面沖了進來,與此同時,兩邊的牆頭上也出現了敵人的身影,不知是誰開始領頭高呼「活捉張揚,賞金百兩!」頓時到處都是一片「活捉張揚」的聲音。
事到臨頭,張揚反而不緊張了,冷笑一聲,一把提起插在地上的亮銀槍,大喝一聲「張揚在此!」舞動著亮銀槍當先就撲了過去,亮銀槍到處,但見血肉橫飛,驚呼不絕,更無一具全尸。虎衛見主公在人叢中左沖右突,所向披靡,都是士氣大振,人人高呼酣斗,舍命搏擊。
還好院中本就狹小,賊寇雖然眾多,卻暫時無從發揮人數優勢,不過賊寇听到賞金百兩,憑人數眾多,一時間像是殺紅眼一般,拼命的涌了上來。盡管眾虎衛很勇猛,可奈何人數太少,在賊寇一波波的攻擊下,張揚身邊的虎衛一個接著一個紛紛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