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在暈過去之前所知道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她想大聲喊師傅,卻發不出聲,甚至連嘴巴都張不開!
眼睜睜看著師傅近在身前,卻被陣法的金色紋路硬生生地拖入到一個異樣的空間!她看得到嚴平君還在身前,可是又感覺自己正在被拖著遠離……這是怎樣一種令人生懼的異象!
可是,她還來不及恐懼,很快就暈過去了。
再睜眼時,她躺在一片泥濘之中。
真好,還活著……
這是她看到藍天白雲的第一個念頭。
然後左右看看,這似乎是一片濕地,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盡頭,濕地上長著尋常的植被,蘆葦、野草、小花,還有些她認不出來的植物,都細弱疏落的樣子,並不茂盛。遠處某個方向,還有裊裊的炊煙升起來。
不過是一幅普普通通的景象。
于是她安心了些。
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危險……這是她的第二個念頭。
可是濕嗒嗒黏糊糊地,實在太難受了……
慶幸過自己暫時保住小命之後,她察覺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不好,而且渾身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大概是之前在洞穴里結防護陣時耗光靈力的緣故。
花溪輕輕地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似乎陷在了一灘爛泥之中。
不會是沼澤吧……想到這個,她自己先把自己嚇了一下。
那還真是不敢亂動彈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向泥里伸進去,一點點,再一點點……稀松疏軟的濕泥真是讓人不爽,像被糊了漿糊似的。
還好,雖然黏糊濕軟,可是越到下面還是越來越有了厚重感的,不是沼澤那種讓人陷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完全疏軟黏膩的程度。
她放下心來。
花溪費勁兒地從濕泥里面抽出自己的手,就像地上有磁力似的,真是重得不像話,她喘著氣兒咬牙使勁兒,呼呼哧哧,不過最後好歹還是給拔蘿卜一樣□了。
然後她試著用兩手撐住泥地,一點點地、一點點地,費力地坐起身來。
在松軟濕膩的濕泥里,要做到這點可真是不容易啊。
當花溪終于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時,感覺自己已經把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
不知道師傅到了哪里?
她極目四眺,長得並不高的植被不能遮擋她的視線,可是放眼望去,除了一樣的矮矮的稀疏的植被,還是同樣的泥濘濕地。
師傅……
花溪抽了抽鼻子,鼻頭發酸。現下,她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個人了。
在心里為師傅默默祝禱一番之後,花溪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腳印,費勁兒地向炊煙升起的地方走去。
雖然累得渾身月兌力,可是她甘之如飴。經歷了禹穴森林,這片田園景色令花溪倍感安寧。
快到日落時分,「咯 」一聲,花溪一腳踩在了實地上。她長舒一口氣——終于走出這片泥濘!
與廣袤無垠的泥濘濕地相隔的,是一隴又一隴稻田,金色的麥穗迎風招展,在風中彎倒又挺立。
回頭望過去,那片泥濘的黑色濕地除了稀疏低矮的植被,卻是什麼也沒有。在田地與濕地之間似乎有著一道霧氣,使兩種地界之間涇渭分明。
花溪渾身不舒服得緊,頭發也粘成了一團,糊著濕泥。她已耗盡了靈力,現在連一個簡單的淨水咒都無法施出。這會兒雖然感到奇怪,她可顧不上研究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踩在硬實的田坎上,加快了步伐向不遠處的村舍走去。
進入村舍,有幾個小孩正在玩耍,騎著樹枝,你追我趕,互相拍來打去,「嘰嘰咯咯」地笑個不停,玩得正起興。其中一個忽然看到花溪,大叫一聲,另外幾個也看過來,于是都驚慌大叫起來,扔下手中的樹枝就跑,片刻不見人影。
……
花溪嘆口氣。陷在爛泥地里大半天,形象當然好不到哪里去,真是對不住這些小孩子了!
她繼續往村里走,從里迎面涌出一大群人來,敲鍋打盆地,鬧鬧嚷嚷,氣勢洶洶。花溪仔細看過去,居然還有拿著鏟子和筷子的!
——呃,這些人是要出去野餐麼?!
「就在那兒!就在那兒!還沒走呢!」一個孩子用驚懼的口氣大聲叫道。
人群忽地向花溪看過來,突然安靜了一下。
被這群人詭異地打量著,再看看他們手中形色各異、明顯是慌亂之中順手抄來的「武器」,花溪悟了。
這這這,這群樸實的男男女女該不會是沖著她來的吧?!
花溪慌忙用盡可能甜美討喜的聲音大聲道︰「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怪物!」
那群村民听到她的話,吃驚地細打量她。
其中一個壯實的青年似乎膽子要大一些,走近一些,圍著花溪左右轉了一圈,用放心的口氣做結論道︰「真的是個人!」
後面的村民听到也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你怎麼這副怪樣子?」他又疑惑地問道。他想了想,擰眉變色道︰「你從外面那片泥地里過來的?」
氣氛陡然又緊張起來。
花溪瞅瞅這陣勢不對,看後面那群村民也再一次抓緊了手中的各色「武器」,一副作勢要攻上來的神情。「不是,我……」她想否認,可又一時想不到如何解釋自己這副模樣因何而來。
「滾出去!這里不歡迎你!」後面一個漢子粗著嗓子吼道。很快其他的村民也喊了起來,揮舞著手里的鍋碗瓢盆筷子砍刀,怒氣沖沖地沖花溪吼著,同時慢慢向她逼過來。
花溪頓時目瞪口呆,一頭霧水。
眼看著這群村民氣勢洶洶地就要逼到近前了,那個最先過來的青年看花溪仍舊一臉茫然,皺著眉頭對著他們比了個手勢,止住了村民的緊逼。他轉頭對花溪道︰「你大概是外面來的,不清楚我們這兒的情況。」見花溪點頭,他嘆口氣又道︰「可是你到底去過那里,已經是不祥之人,我們不能讓你到村子里來,不然會給我們帶來詛咒。你還是走吧,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他轉頭又對那群村民道︰「無知者無罪,讓她自己走!」
「出去!」
「快走!!」
大部分村民默然,也有些村民忿忿然,急不可耐地要趕她出去。
花溪上下兩輩子全加起來也從沒遇到過這麼狼狽的情形。渾身泥漿,靈力盡失,莫名其妙被人厭憎,如喪家之犬找不到落腳之地。
那個大膽的青年看她實在可憐,嘆口氣說︰「你還是走吧,我們村子自記事以來就把那塊地界視為被神詛咒的地方,每隔百年就會有仙師到此地巡視告誡我們一番,你留在這里只會讓大家不安。」他看看花溪渾身濕嗒嗒一臉疲憊,猶豫了下又道︰「我送你出去。」
他回頭跟其他村民解釋幾句,便急急催花溪離開,村民們仍喧嘩不已,直到花溪乖乖跟著走遠,村民們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紛紛收拾起家伙各回各屋。
送她到村口,他讓花溪等一下,自己又跑回村里一趟,氣喘吁吁奔回來時,拿了一個小包裹給她,道︰「里面有我姐姐的換洗衣物,還有些吃食,都是些粗糙的物件,你湊合著用用吧,附近的村子你也不用去了,這一片都是仙師特地叮囑過的地方,絕不會收留從息壤出來的人,你再往北走,看看有沒有廢棄的屋子,將就著睡一晚吧。」到底不敢和她這「不詳之人」多呆,那青年拿了東西給花溪,給她指了方向,便匆匆回村里去了。
他特地回去一趟取來的東西花溪雖然都用不著,卻也感激這青年的好心腸,對傳送陣把自己拋來的地方越來越感到奇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站在村外,遠眺來時的方向,依然是那片祥和的田園景致,金黃的麥穗、鄉間小道、歸巢的倦鳥……旁邊是繚繞蒸騰的霧氣,再往里大概就是害得她被村民驅趕的「息壤」了!
花溪重重吐出了口氣,決定還是先給自己找個地方,恢復靈力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