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玫瑰與刺 17Case 16.劇院之行

作者 ︰ 綾羽

克萊爾從趕稿的旋渦中擺月兌出來還是一天後的事情。

她花了一個通宵把她的小說完結了,以至于第二天,當編輯來收稿時發現她竟就這樣擅自完結了小說,生氣得直跳腳。

那一天,華生在房內逗弄著克萊爾撿回來的老狗時,總能听見報紙編輯火冒三丈的聲音,可平時精神十足的房東卻連半個音都听不見。但奇怪的是,當那位編輯離開時,華生卻已經听到房門外的她們恢復到了平常的對話。

那是這位軍醫在傍晚六點前最後一次看到克萊爾,她趴在自己的門框邊目送著編輯離開家門一臉困倦,濃重的黑眼圈讓她看上去毫無氣色。華生覺得這樣的克萊爾,恐怕得有三天都緩不過精神。然後,當他從街上回來,听到客廳那只大鐘敲響六點時,卻發現克萊爾竟然已經穿戴整齊,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今夜的倫敦烏雲密布,風從穹頂那些厚重的雲里吹出,夾雜著一絲不安。克萊爾帶上了雨傘,雖然平時出門也總會帶傘,但今天她還特意檢查過。

「懷特,今天的晚餐拜托你了哦!」公寓的女主人還沒來得及說完,她的聲音就被淹沒在一陣亂七八糟的鍋碗踫撞的聲音里。

她從二樓走下,當看到華生後,她只是朝醫生略略勾起唇角︰

「先生您回來了?今晚我有約會,可能會晚些回來,還請不要對懷特太苛刻。啊,當然啦,會對小姑娘苛刻的,應該是那位還沒回來的先生。」

「……」華生點點頭,門外的路燈已經亮起,光的離子漫過門縫,投在克萊爾黑色的臉紗上,讓這個女人在夜色中顯得高貴又俏皮。她寶藍色的禮裙被街上那些模糊了光影的路燈映出了幾個光塊,仿佛裙子自己正發著光,「那個……」華生想了想,還是出聲打斷了克萊爾的行動,她應聲看向門邊的紳士︰

「還有什麼事?」

「啊,也沒什麼。」華生思索了一下,但還是問出了口,「就是,您的身體沒有問題吧?今天早上看到您時精神好像很差。」

「沒有問題!稿子結束以後我睡了整整一天。後來編輯摩斯坦小姐拍了份電報給我,說有兩張《奧伯龍》的入場券,她邀請我今晚去科文特花園劇院听歌劇。」克萊爾說著,便重新將自己領子上厚實的蝴蝶結整理了一下。

「對了太太,其實我一直都想問,您真的就這樣結束那部小說的連載了?這真的沒有問題?」其實這才是華生最關心的,明明是一部口碑不過的故事,連載也正到□,卻莫名其妙的完結,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哈哈哈哈——」克萊爾卻忽然笑起來,「故事應該結束的時候當然就得結束!況且摩斯坦小姐會邀請我就證明我們的友誼依然存在,我並沒有給她帶去更多的苦惱。」話到一半,他們才發現,貝克街221b的另一位房客正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灰色眼楮在這個混沌的夜色里並不明亮,看向克萊爾甚至有些嚴肅。克萊爾則從一開始的吃驚轉為了微笑,揚起她紅色的唇角,女子欠了欠身,「晚上好,先生。」

「你準備出門,太太?」他們三個都站在公寓門前,這樣的談話方式還真是巧合又奇怪。

「是啊,我準備去听歌劇。」

「听歌劇……」福爾摩斯帶著一絲譏誚的笑意,這讓克萊爾有些不悅︰

「去感受一下音樂的魅力!」女子補充道。

「希望演員們美妙的歌喉不會讓您提前退場。」他想起昨晚她對自己小提琴的挖苦,現在總想用些手段來挖苦一下她。福爾摩斯在想,也許光「樂感」這件事,他就可以拿來打壓這位威風的房東太太很多次了。

但他似乎還沒明白過來,所謂「打壓」一說,是建立在對方也承認自己品味很差的基礎上︰

「至少不會有您的小提琴拉得差。」

福爾摩斯深吸一口氣,他明白自己顯然不該繼續與她抬杠。所以最後他揚揚嘴角,做了個「請」的姿勢。唯獨華生一人站在街邊,心中默默反問這兩人難道已經養成了一見面就拌嘴的習慣?還有自己接下來恐怕又是一頓煎熬,要知道福爾摩斯這家伙雖然在平時思考時看似安靜,但骨子里卻是個怪異到可怕的人。今晚會不會因為這對話而心中不快,在公寓里做些強腐實驗之類,就很難說了……

醫生仰望天空,他為自己今晚的生活鞠一把淚。

但抬頭的那個瞬間,他卻看到了一個身材輕盈的女子從對面的馬車走了下來。

她是個金發女郎,雖然穿著儉樸的外套和裙子,但卻遮不掉她的端莊與典雅。她揚起唇角,從馬路的對面向這里走來時,鵝*的路燈光讓她本來碧藍的瞳孔折射出一種波斯寶石般的藍綠色。

原本還在同福爾摩斯拌嘴的克萊爾,在注意到那位小姐後,終于歡快的轉過身。與這位婚姻不順的公寓女主人相比,來者則要年輕單純不少︰

「摩斯坦小姐!」

「夫人!」穿過馬路的女子很快就揚起唇角,笑眯眯地伸出手來。

「那麼先生們,我先走了。」克萊爾微微點了下頭,便走向了她的編輯小姐。

不久之後,這兩位女士就登上了另一輛馬車駛遠。

華生的目光還望著馬車的方向,而福爾摩斯則謝天謝地克萊爾終于從他面前消失,但就在他準備回公寓時,他的目光卻追隨到了馬路的另一邊。原本載著摩斯坦小姐的那輛馬車還未離開。車停在那里一動不動,即便夜路上起了霧讓視線也跟著模糊起來,但在這並不寬闊的馬路上,如此一輛馬車依然很是顯眼。當他灰色的眼楮追蹤到馬車夫,車夫才立刻扭過頭扶了扶帽子。原本看向這里的目光,不自然地轉會了前方。偵探皺了皺眉心,不知為何,他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也許是直覺,但他並不相信直覺。這兩天的許多事情都讓他明白那輛馬車來的並不友善,所以當那馬車啟動準備離開時,偵探也邁開腳步︰

「華生!快跟上!」

「哎?」醫生還沒明白過來,但當看到福爾摩斯嚴峻的表情後,他也就立刻跟上了他的速度。「到底怎麼了?」

「華生,你喜歡的摩斯坦小姐恐怕有危險!」

「呃,誒?」華生的腳軟了下,以至于在路燈邊,他條件反射地趔趄了一下︰

「我…我我喜歡?」他抽動了一下嘴角。

「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的心。」福爾摩斯說得波瀾不驚,這讓華生感覺更丟臉︰

「咳……」醫生不知如何作答,但想起「有危險」三個字,他也終于收回了那種復雜而曖昧的心思,「等等,她有什麼危險?」

「應該說是她們有危險……」

「哎?」

「馬車是沖著房東去的。」

華生沒問下去,當他們眼見那輛馬車拐進了一條小巷後,華生卻听到福爾摩斯小聲說了句「不好」。

他們的行程在那條小巷前結束。那是一條死胡同,福爾摩斯對著那輛已經空無一人的馬車大口喘著氣,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異常不甘。華生明白,恐怕一早他就已經料到這里無法通行,會自己跑進死胡同,只可能是已經做好萬全的逃跑準備。

「福爾……」華生抬起頭,而一邊的人卻已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福爾摩斯的表情恢復到了平日的冷靜︰

「至少這家伙不會用馬車做些危險的事情了……」

「你是…你是說他要用馬車……」

「今天我被一輛馬車襲擊了,華生。」

「哎?」

「應該說這兩天,我似乎總是遇到這樣的怪事。」他說著扭過頭看向身後自己的朋友,「但你認為,這只是一件普通的怪事麼?」

「我想…不見得。」華生斟酌著說道。

「今天在郵箱,我拿走了房東的一封信,並且拆開了。」

「哎福爾摩斯,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因為那一看就是恐嚇信。」偵探說完便轉過身,華生這才忽然想起,在克萊爾準備離開公寓的時候,福爾摩斯的眼神其實一度都很嚴肅,仿佛出門是一件多麼不好的事情一樣。癥結原來在此。

「而你認為會讓我和特雷夫女士一道惹上事情的人是誰?」

「……赫德森?」華生一瞬間就想起了這個名字。

福爾摩斯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這一晚並不快樂。

克萊爾真的早早就從劇院回來,走上樓時,福爾摩斯和華生還呆在客廳沒有就寢。前者在擺弄著他的小提琴弦,而後者則匆忙趕到門口︰

「房東太太,您沒遇到什麼事情吧?」

「啊,嗯,沒有什麼。」她顯得有些慌張,在匆忙走入臥室後,三人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當福爾摩斯從臥室走出來,看到已經放到桌上的信件時,克萊爾卻端著時隔許久她親手做的早餐款步而上。

她將食物放在桌上,當偵探看到她在自己對面坐下後,終于開口︰

「昨晚真的沒有遇到什麼事麼?」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右手腕上,手腕上有一條很明顯的淤青,在昨晚出門前,這淤青並不存在。

「……」她的目光一閃而過,條件反射地將自己的手腕藏了起來,「沒有什麼。」她回答道,甚至故作輕松地說道,「倒是昨晚做了個噩夢,讓我直到現在還心有余悸。」說著還故意彎起了唇角。

福爾摩斯並沒有說下去,他們之間很快就再無對話,克萊爾始終都低著頭,仿佛是為了逃避對面那位精明偵探的視線。

氣氛空白,直到另一個房間的房門被打開,華生迎著深秋明亮的陽光出現在這個客廳時,克萊爾才抬起頭︰

「早安,先生。」

「華生,你終于起來了!你最好替她看一看她的手腕。」福爾摩斯毫不避諱地指著對面的克萊爾說道。

「先生!」她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沒有問題!只是一點挫傷而已!」華生還沒弄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直到他的視線也追蹤到了克萊爾淤青的手腕。

「哎?太太,我還是給您上點藥比較保險!」

「你真的不說一下昨晚發生了什麼嗎?」福爾摩斯緊緊盯著克萊爾,那種質問對方的語氣連華生都沒有見識過。

「撞到的!」克萊爾緊鎖眉心說完,福爾摩斯的模樣也終于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水一樣,讓華生也不禁打了個哆嗦。

「是遇到赫德森了吧,夫人?」

「……」克萊爾愣了一秒,她明白自己這種既害怕又矛盾的心理一定早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依然什麼都不想說,會在劇院遇到這個男人純屬巧合。

「太太,難道赫德森傷害了您?」華生確實是個好人,在听到福爾摩斯揭露真相後,他立刻就走上前詢問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她說著深吸一口氣。

福爾摩斯依然坐在那把深色的餐椅上,明明滅滅的陽光在他臉上游過,他的表情卻絲毫不變。不久之後,他放棄了糾纏,重新低頭將手上的信丟在桌上後,他才將視線對向還沒緩過來的華生︰

「醫生,你今天有空麼?」

華生有些莫名,木地板上傳來他的腳步聲,當他在餐桌邊坐下後,才終于點了點頭︰

「有空,怎麼了?」

「來看看這個吧!」他說著終于將那張信紙重新遞給了這位朋友。華生大致瀏覽了一遍,在看完整封信後,他終于抬起頭似懂非懂地用眼神詢問福爾摩斯︰

「署名是‘格雷格森’,我的朋友,這家伙算是蘇格蘭場最出色的警探,他和雷斯垂德是那群廢物中的精英。這兩個人思維敏捷,但卻墨守陳規,而且相當嚴重。他們明爭暗斗,相互敵視,就像兩個賣-春的蕩-婦那樣擅嫉好妒。假如他倆都經手此案的偵破,那就一定有好戲看了。1」

「您的意思是讓我同您一道前往那座花園?」

「確實如此。」他說著終于從餐桌邊站了起來,當看到克萊爾依然低頭坐在餐桌前發呆時,偵探終于不像平日那樣大聲提醒她去幫他拿外套,而是自己走到房內,拿起一件黑色外套穿了上去︰

「現在的情況分秒都不能耽擱,華生。」他說著向門外走去,而華生則隨便吃了些東西,很快就跟上了福爾摩斯。

克萊爾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餐桌前,昨晚那場雨所洗練的倫敦清晨,空氣清新。

當他們從勞里斯頓花園回來的時候,克萊爾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整個下午,她都獨自一人呆在公園。

道旁的梧桐樹葉已經掉落一地,金色的葉子浸潤著昨晚的雨水,在陽光之下明媚卻很是悲哀。蕭瑟的風從克萊爾的臉上拂過,她想起自己昨晚逃出劇院的模樣狼狽無比。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其他什麼,當人群中出現赫德森的臉頰時,她還是倉惶地丟下了摩斯坦小姐,貿貿然從劇院離開。

暫且不論赫德森為何沒有回伯明翰,至少那張臉出現在劇院時,她的理性就已經被擊潰。她原以為自己會比想象的更加冷靜而沉著,但似乎七年之內,自己的身體仍會帶著心讓她去回憶一些她不願去想的事情。所以條件反射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後,甚至在發現他追出劇場的時候,她急匆匆跳上了一輛馬車……

克萊爾深吸一口氣,涼風讓她冷靜不少,也讓她暫且理清思緒。

沿著泰晤士河回到公寓的時候,懷特正可憐兮兮地準備著晚餐。暮色深沉,倫敦的街上還如往常那般繁華。克萊爾端詳著這一切,至少從現在開始,她要學會習慣沒有赫德森的生活,學會用平常心去面對過去以及未來。

當福爾摩斯踏進貝克街221b的大門時,晚餐的香味便撲鼻而來。這讓他原本緊張的思維松弛不少,更讓他情不自禁地冒出「放心」的念頭。

他想起今天早晨從公寓離開時,一臉呆滯坐在椅子上的克萊爾,還有她那淤青的手腕,也被窗外的陽光照得慘白無比。

不過很快,福爾摩斯就反省自己會有這樣的念頭還真夠奇怪的。他扭過看向廚房的視線,放棄了打攪克萊爾做飯的想法。月兌下外套,在準備自己掛上衣架時,那件衣服卻被誰穩穩接住︰

「好了先生,我想今天您應該沒有什麼理由來挖苦我了吧?」為了誰接外套、掛外套的事情,他們倆幾乎天天都在拌嘴。

「……」福爾摩斯朝她看了看,他沉默著不說話的模樣反倒讓克萊爾抽了下嘴角。女人將目光轉向華生,在用眼神向他求問的時候,福爾摩斯卻重新開口,「你是不是在準備新的連載?」

「你怎麼知道?」克萊爾好奇地看向他。

「今天的報紙上有您即將開始新小說的宣傳。」福爾摩斯淡淡說道,克萊爾這才恍然大悟︰

「哦確實,今天的報紙上應該有我小說的最後一章……」

「新的小說是準備寫偵探題材?」福爾摩斯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而克萊爾則望著他點了點頭。身邊有這麼好的資源,不用白不用啊!

「那麼夫人,有興趣听一听今天我們的勞里斯頓花園之行的故事嗎?」福爾摩斯頓了一秒,「前提是您不害怕沾著血字的牆壁。」他調侃著說完後,便獨自一人走進了房間,留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克萊爾。

女人提著外套望著漸漸走遠的大偵探,她想,在案件中周旋的這個男人,大概才是最帥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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