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霧氣就像是怎樣也散不去的面紗,將整座倫敦都投入這張糾纏的網。
克萊爾與福爾摩斯步行向大街走去,也許只有那里,才有可能遇見馬車。而途中,福爾摩斯則開始敘述起這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夫人,從白天說起。我和華生今天早上來到這兒以後,就發現一個男人被毒死在屋內,這我說過,您也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德雷伯,甚至在前一晚就見過這個男人。」
「確實。」克萊爾點了點頭。
「同時,您知道勞里斯頓別墅的牆壁上有用血書寫的‘rache’。」
「rache?」克萊爾反問一句,「這您並沒和我說。」
「哦是這樣!」福爾摩斯感嘆了一句,「可雷斯垂德那個笨蛋卻說要按照這個單詞去尋找什麼叫rachel的小姐。」
克萊爾若有所思地听著這一切,半晌才抬起頭︰
「先生,難道這個詞的意思是…‘復仇’?」她淺棕色的瞳孔看向身邊的福爾摩斯,他們的影子也被霧氣掩蓋。
「……」福爾摩斯愣了愣,不過很快就揚起唇角,「看樣子你要比雷斯垂德聰明多了。」
「因為父親去過很多地方,當然也學會了很多語言,小時候覺得好玩也跟著學了不少。所以我想,這個‘rache’也許是德語里的‘復仇’。」
「我也這樣認為。」福爾摩斯點了點頭,「不過夫人,血字只是這案子離奇的外表而已,當他們將德雷伯的尸體搬起來時,一枚戒指卻掉落下來。」他娓娓敘述著。
「戒指?」克萊爾愣了愣。
「一個女人的婚戒。」他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得十分詭異,甚至讓克萊爾不自覺地聳了子。
「這戒指是…誰的?」她抬頭看向福爾摩斯問道。
「這我還不知道,但我想,應該會有人想要得到這枚戒指。」
「是…那個丟了戒指的女人?」克萊爾疑惑著問完,福爾摩斯才微笑著看向前方︰
「就是剛才在勞里斯頓別墅里點著燈的人。」
「哎?」
「這個人丟了東西,因為這東西十分重要,所以即便冒著風險,他也要回來再找一次。」福爾摩斯說著便重新抬起頭,「不過真沒想到,他竟然布下了這麼妙的局。」
「您是說那個吹哨子的人?」克萊爾反問道。
「還有到我們面前企圖拖住我們的假巡邏警。」偵探補充道。
「原來他也是……」女人忽然有些後怕。
「對。」偵探點了點頭,但很快又若有所思地小聲說道,「可一個亡命之徒,又怎麼……」他不自覺地擰了下眉心,連克萊爾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先生,您是說,在那個案件中殺死德雷伯的人是為了復仇對麼?」
「是的。」
「那他是一個人作案還是……?」
「不對,他應該是個獨行的亡命之徒,不應該有什麼同伙。」福爾摩斯進入思考,他感覺到了一種更為復雜的東西在里面,「好像有什麼人在…幫助他。」偵探想著想著便小聲嘟囔道。
「一個進去找,一個在外面坐著馬車望風,還有一個假扮警察混淆視听,企圖拖住我們。」克萊爾也跟著說道,「這還真是聰明的計謀。」
「夫人,不得不說,也許在這件離奇的凶殺案背後,還有其他並不單純的東西。」結末福爾摩斯這樣總結道。
「什麼意思?」克萊爾並不明白他的話。
「我現在還沒法給出答案。」他說道,「一切尚不明了。」他的表情嚴峻起來,所以克萊爾停止了追問。
在稍微熱鬧一點的地方,他們終于找到了一輛馬車。回去的路上真是心情愉快,雖然今晚之行克萊爾一直都報以期待,但得說,緊張所帶來的疲憊也相當清晰地涌來。
當馬車在貝克街221b公寓前停下後,克萊爾體會到了一種歸屬感。
替他們開門的是已經睡下的懷特。
小姑娘穿著睡袍揉著眼楮將大門打開時,樓上也響起了一陣鈴聲,顯然華生也沒睡著︰
「懷特,給我一杯牛女乃。」醫生悠然說道。
懷特的表情不太開心,她的美夢被房東和偵探攪亂,現在連醫生都要她去干活。而克萊爾卻解救了她,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讓她回房休息,自己則跑進廚房替華生熱了一杯牛女乃。
「醫生大概剛醒,從他說話的語氣里就能知道。」福爾摩斯聳了聳肩,樓梯口還有從屋□-出的光,福爾摩斯則望著那束光將外套月兌了。
牛女乃很快就熱好,在福爾摩斯料理妥當的時候,克萊爾也跟端著牛女乃走上了樓梯。當他們走到門前的時候,才發現華生正半睜半閉著雙眼,看著手上的小說。
「你還不睡,華生?」福爾摩斯直截了當地問完,華生的身邊就遞來了杯牛女乃︰
「先生,您的牛女乃。」克萊爾微笑著說完,華生這才如夢初醒。他吃驚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然後木木地望著他們。
得承認,連剛才按鈴要牛女乃,他都是夢游狀態。所以當現在看清面前這兩人時,他也終于完全清醒過來︰
「你們回來了!」他的音量沒控制好,在寂靜的夜晚听來多少有些刺耳,「真沒想到你們去了這麼久!難道今天的音樂會延長時間了?」他善意地詢問還沒結束,視線就落到了克萊爾已經殘破了的裙角上,「哦,天哪,太太,你們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麼?!」他說著甚至驚慌地站了起來,就好像這件事情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呃…算是吧,總之我的裙子還真報廢了。」她將視線瞥向福爾摩斯,「先生,也許您該賠條裙子給我。」
福爾摩斯抿著薄薄的嘴唇不說話,不久之後才聳聳肩︰
「難道沒有躲開煤油燈也要我負責麼?」
「沒有一個紳士會把一個女人獨立留在才剛發生凶案的別墅外面吧?」克萊爾反駁道。
「我本以為您應該有自保的能力,也許這事兒放在八年前您就能做到,一槍就能嚇走那個歹徒!」他帶著一點嘲諷說道。
「如果這樣,說起來,現在的您還不如八年前,好歹那時的您還丟給了我一把槍,而這回,您卻獨個兒跑了!」克萊爾並未落于他後,緊接著就反駁道。
「等等……」好像又被拋于話題之外的華生這才終于抬起手打斷了他們,「你們今晚除了去音樂會,難道還去了…勞里斯頓?」那個凶案現場只能讓他想起這個地方,之所以到現在還沒睡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直都在思考白天的事情,白天的現場錯綜復雜,讓華生感到由衷的郁悶。
「是的。」克萊爾微微彎起唇角,「而且遇到了一點突發情況。」女子說完,便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而我的裙子就是在這場突發事件中犧牲的東西。它被人用煤油燈燒壞了。」
「哎?」華生吃驚地瞪大眼楮,他望著面前的克萊爾又看了看她已經被火燒壞的裙角,接著又看向了一邊一言不發的福爾摩斯,「我想朋友,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和你的決定有關的話,您還是最好賠一條裙子給房東太太比較好。」
「明明她自己決定跟我去勞里斯頓的,為此甚至願意再忍耐半場音樂會。」福爾摩斯看向克萊爾,女人的臉上帶著淡淡的不悅。
房間內安靜了十秒,尷尬的氣氛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彌散開來︰
「夫人,一條裙子我願意賠給您,但是您得承認去勞里斯頓確實是自願的!」
「當然是自願的!」
「去那里也確實讓您很高興對麼?」福爾摩斯繼續問道。
「算是吧。」
「所以那里會發生什麼也算是冒險中必要的損失。」他聳聳肩,「如果您願意承認這一點的話,讓我賠您幾條裙子也無所謂。」
「福爾摩斯先生!」克萊爾打斷了他有些輕飄飄的語氣,終于說道,「如果下回有冒險活動還請您提前告知,這樣我一定不會穿既不方便又價格昂貴的衣服。說實話,這條裙子是我嫁人的時候,父親特意替我去找有名的裁縫定做的。」
「……」偵探這才終于閉了嘴,而華生則愈發覺得不妙。
「而我之所以一直都沒有生氣,還是因為這裙子畢竟是我嫁給奧斯維德才做的,在意義上多少有些讓人介意,所以心想這也算個了斷。但先生您這樣對我說話,我還是會感到不高興,畢竟這是父親送給我的。」
話已至此,連華生都看不下去了,他終于伸手捅了捅福爾摩斯,然後斜眼看他,想讓他趕緊和克萊爾道歉。
偵探抿了抿嘴唇,他看上去有些焦慮,伸出腳踱步走到距離自己房門不遠的地方,他才終于重新回過頭來,看向不遠處的克萊爾並擰了擰眉心︰
「好吧太太,等這個案子結束我會去商店買一條差不多的裙子賠給您的。」他說話時的模樣看上去既有些不甘又好像是覺得抹不開面子,當說完一切關上門後,克萊爾才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她看向一邊的華生,而醫生也正為這位朋友反常的模樣而弄得有些莫名︰
「華生,難道福爾摩斯他其實是在擔心買衣服的問題?」克萊爾忽然小聲問道。
「哎?」華生沒有明白克萊爾的意思。
「我是說他,應該不知道怎麼買女式禮裙對吧?所以才那麼焦慮。」
華生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表示有這種可能性︰
「如果是這樣,事情還真是變有趣了呢!」克萊爾覺得,也許這正是回擊他邀請自己音樂會的絕佳機會!
※
第二天天亮後,當克萊爾將早餐端上桌面時,福爾摩斯已經沒有了昨晚那種尷尬的表情,他仿佛很高興,拿著報紙,嘴角則微微上揚。
「夫人,您覺得我真的會這樣簡單放過那個找戒指的人麼?」他忽然放下報紙,讓還沒反應過來的克萊爾覺得有些奇怪。女人放下手上的碗,然後抬頭看向他,用眼神詢問他是什麼意思。
而福爾摩斯則將報紙遞給了她︰
「右下角的廣告。」
克萊爾接過報紙,眼楮挪向了右下角:
「‘失物招領’……在布里克斯頓路、白鹿旅館和荷蘭園林路之間拾得金質戒指一枚。請失者今晚八點至九點到貝克街221號b座找赫德森太太認領。」克萊爾讀完以後,就用一種極度驚訝的表情望著他︰
「我昨天下午在各家報紙發了這樣的廣告,就是考慮如果晚上失敗,也許還能給自己創造一個新的機會。」福爾摩斯解釋完,克萊爾卻並不很高興︰
「等等!你是要讓昨晚那個人親自來這兒找我?我哪來戒指給他!」
「別急,」福爾摩斯說著從口袋里取出了一個,「我這兒有一個差不多的,這個絕對可以蒙混過關了。」
「……」克萊爾接過戒指,但表情還是有些不自在。畢竟,她相信今晚會來這座公寓取戒指的,一定就是昨晚使出狡猾計略的人。不妙一點的話,可能是那件凶案的直接關系人。
但相比之下,福爾摩斯則要悠然不少,清晨干淨的光照在他臉上,偵探端著咖啡杯說道︰
「靜等今晚好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