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蕪覺著,這妖界的景致當真是符合妖界的這個妖字。
哪怕是白天,天空上頭,日光底下,也總是彌漫著一陣若有若無的紫色妖氣。皇城外頭的那些房屋,造的也沒有瑯邪山上那些剛化成人形的小妖們住的屋子講究。樹林里頭種的也不是什麼春意盎然的紅花綠樹,清一色地都是一種叫做焦槐的枯木枝子,以及一種叫做煉獄草的暗紅色的植物。不過,在妖界有一種紫色的以煉獄草為食,又以焦槐為棲身之所的靈蝶。當這種靈蝶成群結隊飛舞在林間,亦或是棲息在焦槐樹上的時候,所散發出來的淡紫色幽光,則將一片枯木陰郁之色裝點的神秘夢幻起來。
因著七日之後便是妖王的生辰,是以整個妖界這段時日無不裝點的跟人界過節似的,從街頭至巷尾當真是好不熱鬧。
不過,很快昔蕪便發現妖界另一個可以勉強算是風土人情的東西,便是這里的男子衣裳穿的極少,而女子的穿著則更是火爆。是以昔蕪此番中規中矩的一套緋紅色衣裳,便顯得有些突兀。
昔蕪在集市上甩著錢袋閑逛著,覺得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妖界也有許多新奇好玩的小玩意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她打算多買些,回去再分給平日里玩的要好的幾個妖精,對了,也拿去給阿音些。
錢袋網空中拋了拋又接住,然後又拋了拋再接住,最後一下被身後跑過的兩只妖怪撞了一下沒有接住,錢袋 了一聲掉在地上。昔蕪彎腰抬手去撿,卻看到一只繡著牡丹花的繡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上面。昔蕪拉著兩根系帶扯了扯發現扯不出來,遂抬頭看了看那位姑娘。
在看清那位姑娘的面容時,昔蕪冷了面色,昂著頭緩緩站起身來。有一句話叫做冤家路窄,昔蕪覺得老天爺誠不欺她。
蘇素身著素白色滾著金邊的短裝,頭發高高束起,眼線也用胭脂拉的老長,身後還跟著幾個雪狼族的侍從,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你還活著?」昔蕪冷笑一聲挑了挑眉︰「看來初一的蠱蟲也並沒有他吹噓的那般厲害。」
「我還活著,你很失望?」蘇素雙手抱胸,歪著腦袋逼前幾步,嘴角勾勒出一個嘲諷的笑意。她個頭較昔蕪高些,這樣面對面,昔蕪在氣勢上難免有些佔下風。
昔蕪撇過臉,哼聲道︰「你說呢?」
蘇素忽然笑了起來,昔蕪正蹙著眉頭,只覺得頭皮忽然一緊,忍不住捂著腦袋一聲驚呼,才發覺是蘇素抬手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她空出一只手捏決,卻被蘇素鉗住,動憚不得。昔蕪惱怒瞪她︰「你放手!」
蘇素冷笑︰「城中不宜見血,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她特意咬重了我們二字。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回眼時,昔蕪便被蘇素一把扔在了萬妖之冢的一塊墳堆里頭。她揉著手臂,有些吃痛的從地上爬起來,她抹了抹唇上沾染的腐枝爛葉,沖蘇素喊道︰「你這女人,當真是不識好歹,當初我放你一條生路……」
「生路?!」蘇素仰頭大笑,卻又猛然回過頭來瞪她︰「我說過的,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這番話說的昔蕪無言以對,她難得做回好人,結果那人卻並不領情,好在這會初一不在,不然又得說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當真是枉做好人。
昔蕪揉了揉胳膊只是白了她一眼,便抬步往回走,她覺得蘇素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可怕,跟瘋子一樣。
「想走?」蘇素冷哼一聲直接飛身上前,一爪子便作勢要拍上昔蕪的肩頭。只听‘ 當’一聲,昔蕪抽了歸晚劍堪堪擋下那一擊,回身之際與蘇素皆是後退數步。
蘇素其實並未與昔蕪真正動過手,是以她並不清楚昔蕪的實力究竟如何。不過她想著一個整日躲在瑯邪山,靠著七夜和那兩個護法撐腰的女人,法術修為也不會精進到哪里去。想著便又是一聲嗤笑,掌中妖力大盛,也不給昔蕪喘息的機會,旋著身就一爪子又一爪子不停歇地往昔蕪身上招呼。打架斗毆這種事情,昔蕪平時做的確實很少,那是因為在瑯邪山礙于七夜聖君的yin威,還沒有哪個妖精敢吃飽了撐著來找她的是非。不過,不常做,不代表她不會做。昔蕪的法術是同初一學的,劍術是同十五學的。兩個‘師父’這些年教的東西不同,可道理他們給昔蕪總結的都是一樣的。學這些,無論劍術還是法術,要麼為了救人或是自保,要麼就是為了殺人。
而殺人通常也是建立在救人或是自保的基礎上。是以昔蕪所學的無論是術法還是劍術,決計都是會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招式。
昔蕪手中的歸晚劍,原是柄極有韌性的長劍,劍身異常輕薄。此時隨著昔蕪腕間動作,一揮,一擋,光影交錯間便就好似化作了一節長鞭,游刃有余間與蘇素招架不分伯仲。
只是見對手這般,並沒有想象中的不濟,蘇素便更有了興致,手中的動作月變得愈發狠戾起來。招招都是沖著昔蕪身上幾個命門重重而去,昔蕪本想找個空擋溜走,卻發現蘇素身後那幾個雪狼族的侍從也不知何時攻到她的身後,若不是她反應及時,那一爪子肯定要將她攔腰撕成兩半。
原本與蘇素一人斗法還好,可現下又多了幾個,雖然他們法力看起來都不及蘇素,但畢竟人多勢眾,她一個人對付起來,難免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幾番回合下來,好不容易躲過蘇素投擲過來的一道法術,昔蕪已經覺得有些吃力了。
她閃避開身後破空而來的利爪,卻也將後背留給了素素,那一瞬間,昔蕪覺得整個後背都好像被撕開來去。她挨了素素一爪子,而那一爪子,幾乎貫穿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的心挖出來一般。她從半空中跌落在地上,滾出好幾米遠,握了握劍,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還是在蘇素刺耳的笑聲中跌倒在地,被那施加了法術的傷口痛的她死去活來。
蘇素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覺得昔蕪如今這幅模樣倒是似曾相識。她冷著,手中愈發加大了力道,那尖銳的指甲便刺破了昔蕪面上的那張人皮,嵌入她原本的皮肉里。
「你以為我會殺了你?」她痴痴笑著,湊近了一點,同她細聲說道︰「不,我要慢慢折磨你,要把你全身上下的骨頭一寸寸地捏碎,將噬魂釘一根一根□□你每一個穴位,……」
她頓了頓,似乎是看到昔蕪昔蕪憤恨的眼神,她輕笑了一聲又道︰「你瞪我做什麼?是想讓我先將你這雙眼楮珠子挖出來麼?也對,是該挖出來,你這雙眼楮真是看著就教人討厭……」她將指甲放在昔蕪眼楮那兒比劃著,又說道︰「小賤人,你要知道,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來救你的。」
是了,上一次她全身法術被封,同樣是被蘇素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時候,是離淵救了她。將她帶出那個濕冷的地牢,也是七夜同初一幾人用了修為靈丹調養,才將她治好。
不知為何,昔蕪忽然有些絕望的想到,這一次流淵他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有些話確實不該亂說,就這樣結束這樣的話。昔蕪覺得,她如果就這樣死在這兒,便是應了她同流淵說的那句,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吧。
想到這里,蘇素的指尖已然觸踫到了昔蕪的眼簾,後者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楮。其實,此時此刻昔蕪想了很多,她想如果眼楮再給別人弄瞎了,自己肯定是個嫁不出去的丑姑娘了。初一能給她畫一幅好的人皮,也不知道能不能給她畫一雙好看的眼楮。
然,就在昔蕪雙目緊閉,眼角溢出一滴淚水的時候,一個聲音不遠不近,分不清喜怒地說道︰
「哦?是嗎?」
蘇素逼庂在昔蕪眼前的手忽而頓住,她望向來人,眼神卻由開始被打斷的惱怒轉化為不可置信地神色,連著語氣也變得惶惶不安起來。她驀地松開了鉗著昔蕪下巴的手,連著身後那幾個隨從一起一並跪到地上。昔蕪失了鉗著她的力道,身形一軟,又跌落到腐枝爛葉的泥地里。
只听蘇素雖強作鎮定,可語氣仍是止不住地顫抖,那人是誰?僅是不輕不重地說了三個字,便讓一貫有些跋扈的蘇素害怕成這樣?
昔蕪努力揚起脖子,順著蘇素那聲︰「蘇素不曉得君上在此,方才那番吵鬧,多有叨擾,望君上恕罪!」
蘇素方才那一爪子是實打實地挨在昔蕪身上,此刻她痛極了,意識雖然清醒,可視線卻因為受了重傷而有些模糊。是以來的那人,即便她睜大的眼楮,卻也只能見著一個並不真確的虛影。
那人身形修長,一襲玄衫,負手而立,頭發是及地的雪白。淡紫色幽光凝聚而成的靈蝶,在他周遭飛舞,而他卻恍若謫仙,靜若入畫卷般的清遠高華。
「恕罪?」那人似乎覺得這兩個字有些好笑,竟輕笑出聲。他微微搖了搖頭,說了聲不必。
昔蕪只听到他溫潤,一字一句都仿佛極有詩意般的聲音自自己頭頂上方傳來。那人似乎將她抱起,且小心的並沒有觸踫到她背後的傷口,不知是否是在抱起她的同時施了些法術,昔蕪竟覺得自己的後背,竟沒有那麼痛了。
那人似乎是同蘇素說道︰「若你不想落得個身形俱滅的下場,這個人,你還是離她遠些的好。」
昔蕪意識還算清明的時候,便是听到那人似呢喃出聲,聲音中略微帶了點笑意。那人抱著她,昔蕪卻因為疲憊眼皮重的無論如何也睜不開。那人聲音低緩,極有磁性。他喃喃道︰「封天之印……你便是因為這個才位及上神的麼……」
封天之印……什麼是封天之印……她知道那個上神指的是她,可封天之印又是什麼……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想開口問他,卻終究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人是誰呢~喵~
木有留言不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