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音是個極具口月復之欲的神仙,當夜便在全長安城最好的一間酒樓,摘星樓里包了一個雅間。
七夜沒來,據十一轉達,是七夜覺得凡人尚且沒有資格窺視他的美貌。然,昔蕪卻用端光鏡看到,七夜聖君正同墨先生坐在*鎮的房頂上看星星。
司命瞧著滿桌子的珍饈很是悵然,她看了一眼桌子那頭的烤全鴨,又看了看桌子另一頭的白切雞。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桌子正中心的‘龍鳳湯’上。司命咬著筷子,嗤嗤聲地搖了搖頭,說了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便被鳳音直接一個茶杯迎著腦門砸了過來。
菜差不多上齊的時候,風塵僕僕地來了個女子。身後跟著的小廝殷勤地提她掀起簾子,昔蕪听著動靜回頭,便見一名女子身上披著個黑色的大斗篷,左手攏著頭發,右手捻著一支簪子,一邊綰發一邊抬首同鳳音說道︰「我說老黃,你這挑的什麼地兒,也太難找了吧!」
「是你自己年紀大了記路的本事越發不好使,你說說,朱雀大街我都帶你逛過多少次了?」鳳音一邊斟酒一邊沖那女子嬌嗔。
那女子找了個空位自行落座,手一抬,便將鳳音面前倒好的酒隔空納入了手中。她沖鳳音擠了擠眉毛便低頭啜了一口。
「嗯,好酒,沒想到你竟然將錦汐仙子藏了三千年的桃花釀順了出來。」
「不是順的。」鳳音白她一眼︰「別以為我同你關系好,就只會做些偷雞模狗的事情。」
「那是怎麼來的。」那女子給自己置酒,一面問道。
鳳音腰桿同脖子一般挺的筆直,正色道︰「拿的。」
司命咬著筷子湊到昔蕪面前,滿臉鄙夷地小聲說道︰「不問自取就是偷,鳳音這些年真是越發不長臉了。」
「小司司~」
司命一抖,苦著個小臉轉頭迎上那黑衣女子,千回百轉地‘哎!’了一聲。眯著眼楮跟朵花似的管那女子喚了一聲︰「蕭蕭~」
昔蕪抱著小狐狸一起抖了兩抖。
這名女子,便是常居下九界的幽冥主司陰若蕭。她的大名不止昔蕪,在整個三界都是有些名頭的。青黐帝君曾經說過,鳳音日後若是看著天帝這個位置舒坦,想要座一座,根本不需要問魔界聯手個千軍萬馬,單只拉個陰若蕭上九重天,足矣。
就像神無垢,無咎,無妄,三人齊名。鳳音,陰若蕭,小司命左左,三人亦是齊名。只不過前者是四海八荒的威名,而後者卻是惡名。
為此,司命覺得自己委實無辜的些。她每日的樂趣也就是那凡人的命格寫一寫話本子,雖說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但也算不得司命傷天害理的事情,和鳳音,陰若蕭二人,實則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再說,人生于世,本來就是為了嘗遍悲歡離合,種種苦難的。這樣一來,她做的也算是盡職盡責。無半點不妥。怎麼,就和這兩禍害拉扯到一塊去了呢?司命誠然費解。
昔蕪對面坐著鳳音,鳳音右側坐著陰若蕭。昔蕪左側坐著夙傾涯,右側坐著司命星君左左。鳳音左側同左左間還隔了三個位置,夙傾涯正睨眼看她,問她餓不餓,說他出門前還帶了些下午做剩的糕點,問她要不要先吃些墊墊肚子。昔蕪搖頭。便听見鳳音沖雅間玄關處嚷嚷︰「桑青,好些日子不見,我還當你死了呢?」
鳳音話音剛落,身著一青一白兩位仙君便掀著簾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蹦蹦跳跳的跟著個黃衫少女。
「這下人可全了,再不動筷子我都可以直接去投胎了。」司命道。
陰若蕭道︰「要死記得千萬別來麻煩我啊?」
那喚作桑青的青衫男子在鳳音身側坐下,眉間一股英武之氣,不苟言笑。他將一個錦盒放到鳳音面前,便不再說話。鳳音呵呵笑得花枝亂顫,司命見昔蕪有些茫然,便指著進來那三人道︰「這個是桑青,你應當听過的,戰神桑青。另一個白衣衫的……是個帝君,你叫他青黐便好。」
昔蕪點點頭。瞧見鳳音將那錦盒捧在手里,明明沒有打開也不知里面盛的是什麼,但是模樣卻是真的歡喜。望了一眼身旁的夙傾涯,發現夙傾涯正巧也在看她,便將身上揣的食盒拿了出來,隔著桌子遞給鳳音。
「我差點都忘了,阿音,我第一次做榴花糕,你且嘗嘗,若是味道不好,丟了便是。」
「榴花糕?」那黃衫女子跳了起來,抬手先鳳音一步接過食盒,揭開蓋來捻起一塊便說︰「雲蘇最喜歡吃榴花糕了。」
雲蘇將那一小塊被壓成五瓣花形狀的糕點放入口中,昔蕪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雲蘇睜著大眼楮咬了一口便不再說話,鳳音亦是放下手中的錦盒看著她。雲蘇嘴唇動了動,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昔蕪,又看了一眼鳳音,終于將那塊榴花糕咽下,咽下的時候,她那一雙靈動的大眼楮,氤氳出一些霧色。
她小聲道︰「雲蘇好久都沒有吃到過這個味道了。」
「是嗎?那就多吃點。」鳳音自然知道雲蘇話中所指,抬手便也拿了一塊︰「我也好好嘗嘗。」
「嗯,好吃!」
陰若蕭看了一眼昔蕪,笑了笑︰「那我也嘗嘗。」
看著大家的表情,昔蕪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她轉頭望向夙傾涯,有些得意的笑道︰「不難吃對吧?」
榴花糕一做好,她便讓夙傾涯嘗了,那時夙傾涯也沒說好與不好,便告訴她時辰已經不早了,可以包起來了。後來初一叫她過去幫忙煉藥,她自己竟也忘了嘗一口。
夙傾涯淺淺笑著啜了一杯清茶,淡淡說了句︰「名師出高徒。」
昔蕪默然。
顯然鳳音還未同雲蘇說明昔蕪的身份,不過昔蕪即是花璟,這一點陰若蕭還是知道的。她默不作聲地打量了眼昔蕪,眉目之間依稀還能找尋些花璟的影子,可她身邊這位……
因為是去到凡間,所以臨出門前,昔蕪告知夙傾涯,若是他不想辦法把這一頭扎眼的白發遮起來,她便不帶他去了。現在的夙傾涯,看起來黑發及腰,十分柔順。加之夙傾涯的修為遠在鳳音等人之上,是以根本無人看穿他的障眼法。陰若蕭能感受到夙傾涯身上的若有若無的仙氣,可以她這麼多年縱橫四海八荒的眼力見,瞅著夙傾涯半天也沒能回憶起自己何時見過這樣一個人。
照理來說,一般容貌能擔得上是絕色二字的,三界之內,無論神仙還是妖魔,她決計都能將那人的生辰八字飲食愛好背的如數家珍。眼前這人,仍她想破腦袋卻仍是沒什麼印象。
「這位是……?」
「夙夙!」怕夙傾涯一開口又是說出那日同流淵說的話,昔蕪茶杯往桌上一放,以一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模樣回陰若蕭道。
「夙夙?」陰若蕭挑眉,看了一眼將目光從面無表情的夙傾涯臉上移開,看了看昔蕪,轉頭看了看鳳音。見後者微微沖她聳了聳肩,她知道,不但自己對這個名字無甚了解,鳳音也不清楚這人的底細。
「這摘星樓的菜無論是食材還是做法都極為講究。」鳳音說這話的時候,已經醉的有些不省人事。抬手挽住桑青的胳膊,連打了好幾幾個酒嗝。陰若蕭一直在陪鳳音喝酒,此時亦是有點酒興上頭,趴在桌子上一面同鳳音有一搭沒一搭的傻笑,一面玩著酒壺上的蓋子。
司命星君旁邊坐著的那位帝君,方才一直纏著桑青劃拳比酒,到最後還是將自己喝倒了。
青黐帝君紅著臉,扯著司命的袖子如數說道︰「左左啊,再過個幾百年本座我就要去歷劫了啊,你可記得給我寫個好命格!」
司命也喝了點小酒,不過還算清醒,她有些慢半拍地點了點頭,同青黐說道︰「你要個什麼命格啊,且同我說說。」
青黐帝君打了個酒嗝,抬手模了模臉,沖司命笑得跟個貓似的。青黐道︰「做皇帝本座瞧著挺好。」
「好……」頓了頓,又有些茫然地問道︰「做皇帝有什麼好的呀……謀朝篡位,內憂外患……」
「可是有後宮佳麗三千啊……」
「你……去死啊……」司命險惡地一把抽回自己的袖子,抬起手一掌就把喝醉酒的青黐帝君拍下了凳子。雲蘇揉著吃撐了的肚子撲到在桌子上呵呵直笑。
那桃花釀,入口香甜馥郁,後勁卻大,好在夙傾涯之前提醒昔蕪,說如果她發酒瘋的話就把她扔到護城河里頭去。十一,昔蕪這才蠻不甘願的小口小口啜著眼前唯一的那杯。
夙傾涯睨了一眼昔蕪,抬手將她眼前盯著發呆的空酒盞移開,問道︰「清醒著?」
「尚可。」昔蕪甩了甩腦袋,除了有些暈意外,意識到底還是清醒的。
「看來還是有些醉了。」夙傾涯輕聲說了一句,起身沖昔蕪遞過一只手︰「我帶你出去走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每天都有努力地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