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月色好與不好,在燈花闌珊的點綴下,都顯得格外好看。昔蕪搭在玉石橋的闌干上看遠處燈火通明的尋常巷陌,半眯著眼楮,攏著被微風吹的有些打眼的劉海,很是愜意。
小狐狸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跳到昔蕪旁邊的闌干上,昔蕪抬手準備撈它一把,一句︰「小心,別掉下去。」將將說出口,小狐狸縱身一躍直接往湖里跳去。昔蕪探出身子,‘噗通’沒有听到,听到的是一聲‘ 當’,原來夙傾涯不知何時找來一條小舟,立在船頭,懷里正抱著那只白狐狸。
微抬頭,他朝昔蕪看來,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昔蕪怔了怔,也忽而笑了,抬手撐在欄桿上便在幾個路人的驚呼之下跳了下去,被夙傾涯抱了個滿懷接了個正著。大概也是有些酒意上頭的原因,昔蕪拱著鼻子嗅了嗅,然後笑著從夙傾涯的懷抱中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說道︰「嘻嘻,是出塵香!」
說完,腳下一歪,被夙傾涯抬手撈住。
昔蕪笑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自個在矮桌邊坐下,順手撈過一旁的白毛狐狸,撓著它的毛問︰「你們狐狸會不會游泳啊?」
夙傾涯接到︰「把它扔水里不就知道了?」
小狐狸在昔蕪懷里抖了兩抖,昔蕪哼了一聲轉過臉去,同小狐狸說︰「不理他。」
夙傾涯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昔蕪並未瞧見。忽然,他最近的笑意頓住,目光忽地變得凌厲,夙傾涯鳳眸掃向一處,微微蹙眉。只來得及交代昔蕪一句︰「呆在這別動。」拂袖間已不見了蹤影。
昔蕪轉頭時,夙傾涯已經不在,她默默打了一個酒嗝。
夙傾涯感受到了上古魔獸的氣息,七夜曾同他說過,冰海龍淵里的那些妖魔雖借了玄天殿來鎮守,可終究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當初,天神夙夕以身為祭,才締結成足矣鎮壓那些邪魔的封印,如今要徹底完成封印還需要一件法器作為陣眼。除卻天神夙夕曾經執掌的封天印,也實在讓人想不出更好的法器來。
「你認識昔蕪,想必也應當知道,封天印的一部分碎片所在何處?」同他說完這句話,七夜便不再言語。
上古天神的寂滅,大多都是為了三界眾生。而他與七夜皆為真神,是如今後古界地位最高的神,雖然看起來不問世事,可在妖界青檀山隱居的這麼些年,妖界地脈里的那股幽剎之氣,正是由他的心魂鎮守。七夜也是一般,即便在瑯邪山作威作福,可冰海龍淵里的封印,一直都是靠他以元神相護,才得以支持至今。
一股黑氣穿過人群,有的人面上的笑意便忽然停住。街邊與小販還價的男子印堂之間黑氣愈盛,雙目也露出暴戾之氣,而先前賠笑的小販,如今也變的面目凶狠,上前一步揪著那客人的衣襟,直接動起手來。
夙傾涯掠身而過,斜瞟了一眼,周遭行人的憤怒,悲傷,甚至貪婪,全部表現在了臉上。他抬起左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抬手一揮,銀光罩下,四周便安靜了下來。發生爭執的人也變得有些茫然,有的扶起對方,有的賠笑道歉。夙傾涯抬手間,掌心光華流轉,他握住劍,抬手便直直朝街道上劈了下去。
誠然,他施了結界,凡人見不到他,也自然見不到被他一劍從地底下劈出來的魔獸。
那魔獸身形巨大,麒麟一樣的身軀上卻頂著三面人首。三張人嘴一張,發出的卻是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淒厲嚎叫。柱子一般粗的腿,每跑一步,地就跟著顫幾顫,待它攜著淒厲的風無比氣勢洶洶地朝夙傾涯這邊過來時,夙傾涯劍都懶得用了,直接抬手迎面在空中一抓,便將那魔獸捏為齏粉。
夙傾涯身後的牌坊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名面帶銀質面具的男子,雙手環胸,嘴角帶著邪魅的笑意。
「真神的法術修為,果然不容小覷。」
夙傾涯淡笑,負手看向那人,道︰「終于肯出關了,佐川?。」
于此同時,昔蕪這邊原本由夙傾涯法術控制的船只忽然頓住,昔蕪身形猛地一搖晃,小狐狸從她懷里忽地竄了出來,落在甲板上。昔蕪瞧見它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就像一只發火的貓,笑問道︰「怎麼了?」
狐狸卻沒同往常一般過來蹭她的手心,而是瞧著前方,眯著眼楮,渾身泛起白色的靈光。
「吃壞肚子了嗎?」
狐狸這才鄙視地朝她投來一眼,那一眼頗是隨了他主子夙傾涯的味道。便也是在這時,小狐狸的身形同它周身的白光一般暴漲開來,不一會兒竟變成了比老虎還要大兩倍的身形。原來的一條尾巴,也變成了九尾,跟孔雀開屏一樣。
船的位置本來就不大,小狐狸變成了大狐狸,昔蕪就被擠到邊上去了,她扒開小狐狸的大尾巴探出個頭來,順著小狐狸咬著尖尖牙的目光看向前方的水域,只見漣漪不再是緩緩蕩開,而是一層一層向外推開,不僅是他們這艘小船,連附近的一條畫舫也跟著搖晃起來。
水面竟然像是燒開了的水一般沸騰起來。
昔蕪打了個激靈,酒意一下就沒了,她抱著小狐狸的一條尾巴,一面想著夙傾涯趕快回來,一面就看到那水的波動越來越大,最後似一個黑洞似的,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耳邊傳來一聲聲尖叫,昔蕪回眼,看到那條畫舫劇烈地搖晃起來,幾個凡人站在甲板上,搖搖晃晃就快要掉下去。昔蕪抬手捏了一個陣法丟了過去,將其穩住。轉身回來時,已然有一人從那黑洞里頭緩緩升騰了起來。
那人從水里頭冒出來,別說衣服,連跟頭發絲也沒有濕。
難不成是水鬼?
昔蕪這樣想著。
那人頭發披散下來,同身上裹著的破布衣衫似的,亦是在脖子上纏了一圈。昔蕪盯著他那張臉看的時候,那人也正好睜開眼來看她,他的瞳孔異常的大,幾乎覆蓋了整個眼楮,根本看不到眼白。看得昔蕪一驚,往後縮了縮。
那人裂開嘴沖昔蕪笑,那一笑,昔蕪瞧見,那人的嘴巴當真是裂開的。從嘴角撕裂到耳後根,別提有多可怕了。
「沒……想……到……在人間……第一個踫到的……竟然是個神仙……」他在笑,聲音極盡嘶啞,說起話來也極其費力。他盯著自己跟盯一塊肉似的,不難想到,他口中的這個神仙說的便是她自己。
對方一看便知道不是個善茬,昔蕪一手抱著小狐狸,一手默默在袖中握緊了歸晚劍的劍柄。
是以當那人如一陣風似的便掠到她身前時,除了小狐狸奔著龐大的身軀撲了過去,她亦是敏捷的與小狐狸反方向閃過,抬手一劍劃了個劍招便擲了過去。
小狐狸同那男人撕扯的時間並不長,轉眼便被那人一袖子甩子啊肚子上摔去老遠,在地上滾了幾圈便變回了原形,嗚嗚嗚了半天也沒能從地上再站起來。
昔蕪只覺得周遭陰風四起,後背一陣涼意,眼前那人的背影忽然不見,她睜大了眼楮下意識地就是一個轉身,且在轉身之際一劍就朝自己身後劈了過去。
湖面被劈了開來,激氣兩三余丈高的水花。那人身形極快,一張慘白到可怖的臉,就出現在昔蕪身子後頭。他笑的詭異,無論昔蕪用怎樣的姿勢警惕地環顧四周,他的腦袋始終貼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卻半分未曾察覺。就在他忽然長大了海大的碗般的血盆大口時,一道劍光從遠處的石橋上重重朝他擊來,使他不得不放開昔蕪,匿去身形轉而出現在昔蕪面前她能夠看到的地方。
昔蕪提起劍,捏了個陣法就往那人刺去,卻見那人咯咯咯地笑著,掠身直接朝另一個方向飛去。昔蕪順著那個方向,看到了橋柱子上一手持劍,一手並兩指在眼前祭出咒法的流淵。
見到流淵昔蕪忽的就放下心來,轉身飛到小狐狸身邊,來不及多想便捏了一個光圈將它罩起,一面減少它的痛苦,一面用法術替它療傷。
流淵的劍術厲害,昔蕪早前便是知道的,只是眼前這人,也不知什麼來頭,以流淵的法術修為,同他斗法竟然也慢慢顯得吃力起來。眼看那人一道咒法便要擊中流淵的左肩,昔蕪飛身,抬手便扔了一個光刃過去,那人雖未躲避,卻又在那半分遲疑之間,給了流淵一個瞬身的空擋。
劍光在流淵手中流轉,極是晃眼。明明招招都是凌厲且致命的招式,卻根本傷不了那人分毫。反觀流淵,卻顯得越發吃力起來。
這種情況亦來不及多想,出于本能,在那人一個巨大的光球就要擊中流淵時,昔蕪抬手攏了一個結界。隨著她手中的動作,周圍也迅速被一層紅色的光圈籠罩。腳下的湖面也蕩漾出繁復的花樣同咒文,是護心伏魔陣。
那人被這團光暈照的很不舒服,他淒厲地喊叫了一聲,抬手便掄了幾個光球砸向頭頂半圓形的結界,昔蕪閉著眼楮做最後的伽印,被這樣的力道震到了心脈,胸口悶悶地痛著。她咬牙完成最後一個結印,再睜開眼時,眼中的神色卻不同于往常。
流淵得了陣法里的護心結界,相當與得了一個防護罩,提著劍便再一次沖上去與,此時已變得煩躁的怪物纏斗起來。
每一招都因承借了伏魔陣的威力,殺傷力變得更為強大。
而這時,三界碑上,東華帝君名字下頭原本空白的地方,隱隱泛出金色的光芒。顯現出早在一千多年以前,消失的無隱無蹤的一個名字。
花璟。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把花璟放出來玩耍一小會了,我都快憋死了。後面更精彩,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