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山腳,新墳。m
葉天跪在墳前,沉默不語。
四娘已經走了三日,葉天就這樣跪了三日,三日滴水未進,葉天已經饑腸轆轆,但是葉天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苦痛,現在滿腦子都是四娘的音容笑貌,往日生活的一點一滴都在鬧到里面浮現。
那個給自己縫補獸皮衣裳的四娘,那個教導自己藥草知識的四娘,那個臉色蒼白卻又面有微笑的四娘,那個用一雙溫暖的手撫模著臉頰的四娘,還有那個疾聲痛罵自己的四娘,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四娘,再也看不到了。
葉天的心很痛。
天色由清晨到正午,再到黃昏,再到黑夜,又到清晨,又一天過去了。葉天猶如石頭一樣杵在哪里,像是一座墓碑。
「如果四娘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一定會氣的活過來。葉天你要想想四娘遺願,她要你好好的活著。」一只粗大的手掌按在葉天的肩頭,手掌用力抓住了葉天的肩膀,將他提了起來。
「像個男子漢,給我好好的活著,不要像個廢物!」
葉天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陳柱,四娘臨終前,曾經拜托陳柱照顧葉天,因為四娘救過陳柱的命,更因為陳柱是村里最厲害的人,也因為陳柱愛慕著四娘,所以,四娘相信陳柱一定會照顧好葉天。
葉天抬起頭看著陳柱那張黑黑,粗獷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和四娘臉上一樣的疼惜。
「葉天,馬上就要到狩獵隊的隊員召集日了,你不是想進狩獵隊麼?你要是進了狩獵隊,我們兄弟倆就可以並肩戰斗了。」陳柱身後的陳力鼓動這葉天,「憑你現在的本事,進狩獵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是啊,四娘臨終前要求自己好好地活著,那為了四娘,我也要好好的活著,對了,我還有爹,我要去找爹。我要知道為什麼爹爹一直沒有來看娘,為什麼娘會生病,為什麼爹會離開我們。」葉天的心中的那抹苦澀終于有了一點松動,心中的痛苦似乎少了那麼一絲絲。
三年前,陳力從湖邊把葉天背到村里的時候,村里的人都嚇了一跳,那時候,葉天好似沒有了呼吸,心髒也只有微弱的跳動,但是奇怪的是,葉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口。陳力說他在湖邊找到葉天的時候,葉天說要采一種草藥,然後被大蛇拖入湖里,湖面出現一個巨物,天空中電閃雷鳴,然後自己就昏迷了,等到他醒來就看到葉天在湖面上飄浮,連忙跳入湖里把葉天拖到岸上,在拖動的過程中,葉天好似沒有了呼吸,任憑他擺動,陳力見狀,心里害怕極了,就把葉天背了回來。
四娘那個時候很是焦急,央求人將葉天背到的家里。三個月,葉天一直是這樣的昏迷。三個月來,四娘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著葉天,四娘的身體本來就有病,經過這樣一折騰,病情加重了。
三個月後,葉天醒了過來,但是瘦的皮包骨頭,由于三個月的昏迷,葉天在昏迷中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只是四娘強行給葉天灌了點肉湯之類的流食,所以在葉天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很是虛弱。四娘又央求陳柱帶著她一起進山狩獵,打一些野物給葉天補身體,采一些有用的草藥,做這些事情代價就是四娘的身體一天天的垮了下去。到了葉天身體恢復差不多的時候,四娘倒下了。
四娘身體的狀況直下,直接導致了她的病癥加劇,後來這兩三年,四娘基本上都是在臥病在床。多虧了陳柱對四娘一家的接濟,否則四娘病倒,葉天還沒有狩獵的能力,母子二人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要知道,在這個山中村落,人們的衣食來源就是周圍的群山。
天空中的白雲漸漸被烏雲取代,刮起微涼的山風,隨著一聲閃電的咆哮,大雨磅礡而至,葉天在雨中望著天空,烏雲密布的天空看不到太陽,猶如他的心中看不到陽光,然而,雨總會停,太陽總是要出來的,陽光再一次照耀在這個山腳下平凡的少年身上的時候,葉天抬頭望向頭頂的光和熱,低頭望向身前的那個被雨水打濕的土包,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九個響頭,起身,轉向,向村落里走去。
陽光灑在葉天的背上,帶走了悲傷,帶來了希望。
葉天回到家中,走到床邊,爬上去,睡覺。陳力從門口探出身來,看到葉天在回來了,松了一口氣,為他蓋好被子,走了出去。
睡夢中,葉天夢到了自己的娘親,夢到了自己的爹爹,一家人高高興興的生活在一起。
夢醒了,下床,腳步虛浮,渾身沒有力氣,葉天慢慢的走到門口,看著門外的陽光,看著那個忙碌的身影,心中的苦痛似乎有了宣泄的出口,就那樣大哭了起來。
陳力看著葉天瘦弱的,顫抖的身軀,听著他痛徹心扉的哭聲,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什麼話語都顯得無力,蒼白。
哭聲停歇,沉默無聲。
「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活下去。」一只髒兮兮的碗遞到了葉天的面前,碗里面煮爛了肉湯散發著濃濃的香氣,葉天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飯了。咕嚕嚕聲音響個不停,肉湯入月復。
「再去睡一會吧。」
「好」,沙啞的聲音響起,屋門已經關上了。
葉天連續睡了三日,才醒了過來,期間陳力很是不放心,把陳柱拉過來看了一遍,確定葉天是身心疲憊,需要休息,並沒有什麼大礙,休息好了,自然就醒過來,才放心。
連續喝三碗肉湯,葉天饑腸轆轆的身體終于感覺到一點飽意,看著陳力有些瘦削的面孔,葉天心中泛起暖意。
「走吧,從今天開始,你要和我一起訓練了」
陳力拉著葉天走出了這個家,走到了村中那塊狩獵隊的訓練場地,看到場地中那個巍峨如山的男子。
「來了,開始訓練吧。」陳柱看著葉天的目光中有著一絲疼愛,是的,全村人其實都很疼愛葉天,不僅僅是葉天的身世淒苦,也不僅僅是葉天精靈可愛,也不是因為葉天是藥師的兒子,將來也會是村里面的唯一的藥師,而是因為葉天村中的一員,是臥牛村的村民。山民樸素的觀念中,村落的利益高于一切,村落的每個人應該照顧好彼此。
但是生存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存在,蒼莽山脈中不知有多少個這樣小小的村落,又有多少個這樣村落滅亡。在這群山中時時刻刻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各種各樣的野獸襲擊,沒有一定的生存能力,那結果注定就是死亡。
村落中唯一的食物來源就是周圍的群山,人要食物,山中野獸也要食物,人吃野獸,野獸吃草,吃野獸,也吃人。
所以,村中的男性小孩到了十五歲的時候都要出去狩獵,學會和野獸搏殺的本領,不管用什麼方法,帶回來一只野獸,就可以被承認為正式的村民,享受分配食物的權利,但是如果空手回來,則不被承認為正式的村民,可以在村中居住,但是不會享受村中分配的食物,每個男性在這一年有三次機會,只要有一次成功帶回野獸即可。
村落中每年都會有人出去,有些人回來了,有些出去了就沒有再回來,那些沒有回來的,都已經葬身在周圍的茫茫群山中了。
大自然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如果不想成為野獸的食物,就要把野獸變成食物,所以村落中的小孩無論男女都要學習狩獵訓練,分辨野獸的蹤跡,識別野獸的味道,和野獸搏斗的技巧等。雖然女孩不需要在十五歲的時候,出去狩獵,但是也要學習這樣,因為這有這樣才能很好地活下來,以往無數年的歲月,村中代代流傳下來的歷史,樹屋門前那些斑駁的齒痕,村中道路上暗黑色的血跡統統都能證明這一點。
因為,群山中饑餓野獸有時候也會進村來,尋找食物,它們的食物就是眼前一切可以吃的東西,也就是人。
無論人還是野獸,食物都是生存的第一必需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