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在嗎?…娘?…」我使勁的敲打著臥室緊閉的木門,里面漆黑一片,我心里不禁有些許疑惑,娘不是說不舒服先回房了嘛,那怎麼房間里跟沒人似的,現在仔細想來很不對啊,要按照娘平時那愛熱鬧的性子,別說是自己女兒十八歲生日了,就算是隔壁鄰居家的表哥的舅子的姑姑的女兒的男朋友的嬸嬸的女兒滿月,娘也絕不會缺席,今天是怎麼了?我的生日不是該隆重的喜慶的大辦一下嘛,怎麼這麼冷清……恐怕除了自家人,就沒有別人知曉吧……
心情無故的有些煩躁,我干脆一下子生著悶氣的頹坐在房間外的青石梯上,手撐著臉,望天……
身邊的靈芸見我一會青一陣一會白一陣的臉色,居然還挑了挑眉毛調侃了一句;「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有人欠了你錢沒還?告訴芸兒,芸兒幫小姐去討債……」
唉,罪過啊!!我瞥了芸兒一眼,繼續望天,灰黑色的烏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迷離的飄忽著,帶著絲絲誘人的朦朧,彌漫那深藍色的幕布般的天際,我情不自禁的月兌口而出;「烏雲好沉重,會下雨吧。」
不知怎的,昔日深藏兩世心底的哀傷突然毫無預兆的顯露,就像是那春雨後著急鑽出頭的小筍,果然,那傷痕雕刻在心口,即使是可撫平一切的時間也毫無辦法︰「如果時光倒流……我又能改變些什麼呢?……」
不過片刻的功夫,銀月的碎影就隨風而散盡了。遠遠地燈火闌珊處,現出半個詭異的影子……
「輕淺,怎麼坐在這里,很涼的快起來……」未見其形先聞其音,說的便是現在的場景,娘曼妙的身影逐漸顯現在朦朧迷離的銀月光芒下,我有一刻的慌神。
「娘~~~~~」我又是一臉無辜的天真模樣,飛快的抱住娘縴細的腰肢,像極了一只時而溫順時而頑皮的小白兔,娘的唇邊勾起兩到彎彎的半月弧,狠狠地****著我的小腦袋,娘溫暖的懷抱,爹無休止的寵溺,府里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伙伴與長輩,這種幸福,我努力的感受著……但是一切的一切,終是抵不過命定的結局……
「輕淺啊,」娘緊緊地抱住了我,力氣之大,完全超出了一般女子的能力範圍,弄得背部很是生疼,快要喘不過氣了︰「答應娘…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嗎?……不要去怨恨任何人……娘只希望你過得平凡且快樂……」背後昂貴的錦緞微微浸得有些濕潤,我不笨,自然知道是有什麼是發生,可現在的情形,我也只能掩飾的打著圓場。
「娘,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感性呢?!莫不是,你真的不打算留財產給我?????」某女一臉不敢置信,連連搖頭,這世道,錢雖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爹~~~~」我掙扎著從娘的懷抱里逃出來,撲向剛剛走近的爹那滿是檀香味的懷抱,隱約間,我似是瞥見了娘眼角的晶瑩,呼之欲出。我心明如鏡。
「怎麼了?我們小壽星,今天可是你生日啊!」
爹對我依舊是一臉疼惜,尋不出一點端倪,不禁讓我剛剛對娘的疑惑煙消雲散,仔細想來,也對,他們都是我爹娘,一定是我想多了,換個角度來說,無論娘為什麼而哭,都是不打緊的,因為我們都還在一起!
可那時終是天真了,單純的認為爹是丞相就無人敢動他,就算是聖上也要顧及其他各種原因,偏偏是忘記了一句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輕淺,十八了,你真的長大了,以後你一定要學會照顧好自己,不要總依賴別人太相信別人的話…知道嗎?如果……」爹難得很嚴厲的對我諄諄教誨,我心底剛剛壓下的惶恐又浮出水面,卻是一種難言的不安。
「等等!!」我終于打斷了還未說完話的爹,心中的問號在一步步擴大,究竟是什麼意思?娘和爹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我想要知道真相……
「輕淺,來,握住娘的手」,近在咫尺伸手可觸的幸福,我卻好像再也得不到,娘眼神中透露的依依不舍深深地刺傷了我的心,然後,我不假思索的就緊緊地抓住了那雙縴細白皙的手,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又是我一個人,孤單一個人……
握住娘的雙手,對上娘那仿佛匯聚世間美麗萬物的閃耀光澤的眸子,我猛然感到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從雙手的筋絡處爭先恐後的涌入我空蕩蕩的丹田口,腦海深處跳出許多我從不曾知道的片段,血腥,殺人如麻,糾纏,離別,分娩,正當我疑惑這是怎麼回事時,一個不大不小的場景浮現在我的眼前,那是……我昨日跟娘撒嬌的情景!!!……可是,為什麼……只看得見我……卻不見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除非……一個很不好的預感,這是娘的記憶?!!
啊!!!還未等我仔細探究,頭就像要爆裂般撕心裂肺的疼起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擠壓洗刷著,要竄進我的身體,可是,好難受,喘不過氣來,脖頸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所掐住,時而放松一些,時而用力一下,猶如那敵人抓住玩弄的俘虜,生不如死,這簡直比凌遲更讓人無法忍受,張口想求救,卻意外的發現出不了一點聲,在這千鈞一發,我透過娘悲傷至極的目光望見了爹,爹背對著我,我根本看不見他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這個堅強的男人那微微抖動的肩膀出買了他,爹,在哭……
為什麼要哭?男兒有淚不輕譚,爹,娘,我會挺過來,我會好好生活,我才不會死的,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一旦堅定了意志,就會發生奇跡,這不,莫靜好挺過來了!
疼痛過後就只剩虛月兌,此時此刻在眼前的世界,仿佛是一片寂靜,我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軟綿綿的……剛剛緊緊抱住頭的手無力的放下,連一個簡單的詞語也沒辦法吐出,大腦就像是停止了思考,好累…真的…好累……
就在我雙眸緊閉的前一秒,好似看到了許多人,真的好多,有娘,爹,芸兒……十八年來的種種,前世的無限糾結,還有……最不想面對的,在現代十年前的那場車禍……我失去了那一生最重要的三個人——蘇亦瀟和爸媽
幾十個千秋如斯過往煙雲,可我卻儼然記憶猶新,蘇亦瀟曾問過我︰「靜好,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我騙了你,你…會怎麼辦啊?」
「恩…恩…」看著蘇亦瀟那溫柔的俊臉寫滿了期待,我反而有些想逗他了,于是乎,我本著月復黑原則,就特淡定的回了一句︰「那我就一輩子都不要看見你了。」
話音剛落,一抹優美的弧度在他的嘴角緩慢揚起,那抹微笑如八重櫻茶,迷惑人的花瓣,在層層疊疊的脈絡里綻放,我不忍觸踫,真實的答案忘記說出口,可誰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錯過,便沒有以後……
出車禍那天,蘇亦瀟緊緊護住懷中膽怯的我,眼角嘴角,額頭…到處都是鮮血淋灕,幾乎體無完膚,我仍舊記得那時,他撐起最後一點力氣,微微蠕動著嘴唇,附在快要被疼痛折磨得失去意識的我耳邊氣若游絲的說道︰「靜好……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啊……恨我吧…一輩子都不要再看見我了……對不起!」
啪!熾熱的液體悄然滑落至嘴角
當那時虛弱的我從病床上醒來听到你們全部遇難的消息時,我選擇了沉默,沒哭沒鬧,甚至沒多說一句話,別人都是事後才知道蘇亦瀟是黑幫的金牌殺手,接近我只是想為他死去的父母報仇而已,這場車禍是他早已蓄謀,可我其實早就明白,但我就是那樣傻不是嗎?我愚蠢的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語,相信他能為了我而放下,不會傷害我們一家人,甚至我以為就算發生我也可以阻止這場悲劇,于是我欺騙了所有的人,也包括自己,我自私的從沒想過父母的生死,只為追求那所謂的愛情…我以為我可以魚和熊掌兼得…可結果……結果到底是什麼?我失去了全部關心和愛我的人,獨自一人孤單數十年?我什麼都不缺,在如戰場般的商場上,我所向披靡,莫靜好這個名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幾乎獨吞了世界三分之一的財力,可…始終沒有人再那般愛過我……始終忘不了那些往事……懲罰…原來讓我僥幸活下來就是為了懲罰我……
這懲罰,真的好狠!蘇亦瀟,你知道嗎?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我一直恨著你,可同時,我卻不能自己的愛著你,真是諷刺……
這段被隱藏那麼久極力想忘卻的記憶突然冒出來,我感到手足無措,心也莫名的慌起來了,這情景……和那天的車禍大同小異,聯想到爹娘這幾天的反常與怪異,我更加害怕,不要啊~~~猛然意識到什麼,我便努力讓自己沉重的眼皮往上硬撐,不要不要,我不要再失去爹娘……心里有個聲音在尖叫,我慌忙抓住娘寬大的衣袖,使勁的搖晃著,奈何身體太虛弱,即便是此刻拼盡全力,也沒什麼顯著效果,反而使自己更快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實在抵擋不了濃重的睡意來襲,終于,我淚眼婆娑的跟著周公去了~~~~~
沉寂的一片,湖水微微泛瀾,娘的話深入我久封的內心︰「一次邂逅,一輩子的傷,觸模不到的幸福,再努力也是徒勞,今晚,就讓我們和他做個了斷吧……」
了斷?和誰?到底是誰攪亂了我們平靜的生活?但此刻,我再也無力去深究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