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冷,風竹敲出肅殺之聲,凝月漫無目的地在慶陵王府里走著,衣袂裙角讓風吹得飄飄欲飛。
「娘娘,大冷天,您就在殿內歇著吧。」采蓮不斷地搓著雙手,呵了口氣。
凝月只管往前面走著,過了雲曲橋,便是芙蓉洲。每當有心事時,她就會不知不覺來到芙蓉洲畔,四圍遠眺,看周圍溶溶泄泄的蕩漾水貌,心中自有瀟灑除塵之致。
而今日,不盡的愁緒如同殘柳敗荷,黯黯然彌漫天際。
自己終究是走錯了這條路!
四野空闊,風兒劃過水面,一波一波地起著漣漪。她閉上眼,不敢回顧曾經經歷過的一切。說是只有她能救得了凝天的性命,不如說是她全家的命運都捏在宋鵬的手掌中,她已動彈不得。而其實,做個假殷雪玫對自己有何好處?可偏偏是自己當初的選擇,悔不得,追不回,她只能披荊斬棘一路獨往。
她疲憊不堪地坐在水岸邊,身心酸疼難耐。眼前又是一片茫茫煙水,寒蘆飄絮,水中浮萍在風中漂流難駐,她黯然地看著這一切,難以抑制地流下了眼淚。
她悲涼地輕嘆︰「其實……就當作一場夢吧。」
極輕的腳步聲,落在她的身後悄無聲息。心事紛亂的凝月絲毫感覺不到後面的動靜,直到采蓮恭然叫了聲「王爺」,她才慢慢地回過頭去。
肖衡正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眉眼之間帶著溫柔的笑,笑意燦爛,暖如****。她的心激跳了一下,恍惚間,他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剛才听見你在嘆氣,怎麼啦?」他蹲,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揉搓著。
「是不是府里的人都換了,你不習慣?」
他見她依然沉默著,解釋道︰「近些年來,夜氏、冷氏余黨遺族正在蠢蠢欲動,圖謀復闢,他們在暗處,我們勢必要處處小心,絕對不能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
他的話透著凝重,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凝月的心抖動了,波及到全身都在顫抖。
她囁嚅了半晌,聲音卻顫著,艱澀地吐出幾個字︰「皇上還好?」
「父皇不會有事的。」他抬起她的手,她感到了胳膊的疼痛,但是她絲毫沒有皺眉,任憑他將她的手撫在他的臉上。
陽光像一簇一簇的碎金,千點萬點地撒落,撒在肖衡年輕的臉上,染了一層淺淡的光輝。凝月呆呆地感受著其中的溫暖,原本紛亂的寸心逐漸安定下來。
肖衡感覺到了她的平靜,朝她一笑︰「這般好天色,我們去劃船。」說完,牽起她的手,直起身。
凝月默默地被肖衡牽著走,青石道上一帶垂楊,汾流環繞,黃葉片片零落,繾綣似的在面前飄動。凝月抬眼望著肖衡,他的臉略染了絲困意,便好心地說道︰「王爺這幾日一定累了,還是回殿休息去吧。」
「有你在身邊,我不累。」肖衡轉眸,一點瑕疵都沒有的無邪,「我們還沒這樣手牽手走路呢,我感覺很舒服,真好。」
接著,用鄭重的語氣道︰「我記得你叫過我的名字,為什麼又改口了呢?還有,我該叫你什麼?雪玫是母後他們叫的,我不想跟他們一樣的叫。」
凝月心里的痛幽幽的彌漫而上,她定了定神,才勉強應道︰「王爺‘喂喂’的叫臣妾甚好。」
他俯身定定的看她,更牢地牽住她,滿臉歡悅之色。
宮人已經劃了小舟過來,船是簇新的,沒有艙,兩邊刻著卷雲燕紋,又雕鑿得煞是精巧。肖衡令宮人都下船,自己跨步上去,回身向凝月伸出手︰「你別害怕,我拉住你。」
凝月笑了︰「臣妾是那種矜貴之人嗎?」肖衡也笑,他加了手勁,她輕盈的身子落在他的面前。
「坐好了,就我們兩個人。」肖衡朗聲,執起了雙槳。
伴著?g乃的劃槳聲,天光間劃開一道筆直的水線,船兒緩緩滑向芙蓉洲中央。洲面閃著粼粼的波光,芙蕖舒卷闊大的葉片,水鳥在上面棲息著,一叢叢綠意像畫屏一般在眼前鋪展。霧散煙收,看周圍紅牆碧瓦的宮殿樓閣那麼渺小,淺淺淡淡。
凝月睜著驚奇的眼楮,不住地暗嘆,天光明媚,將她滿腔心事淡化開了。此時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湖光水色悉收眼里,那片難得的綠,那?g乃的劃槳聲,還有這個人的眉眼行止,都在心里刻下深深的印記。
肖衡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明艷的女子,看見她臉上的微笑,愛慕之情如水蕩漾。他喜歡她的那份自然,不矯情造作,給他的感覺很真實。
「知道嗎,我很想就這樣搖著船,載著你,永遠永遠的。」他發自肺腑地說道。
她一驚,眼里漸漸有了水光,心中的無奈散入這泛起的湖煙︰「如果有一天臣妾變難看了,或者讓王爺失望了,王爺還會這樣想嗎?」
他哧的一笑,搖頭道︰「怎麼想得這麼遠呢?我們有大好時光,等你變丑了,我也成老頭了。」
她低眸彎子,波光如鏡的水面映著她如畫的容顏,她的手指劃過冰涼的湖水,美麗的容顏消失了,水面上化作了一圈圈的波紋。
「如果王爺是晉王,遇到那名冷姓晉王妃,王爺會怎麼做?」
肖衡大笑起來︰「可我偏偏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他放下了手中的劃槳,拉她站在船頭,他緊緊地攬住她,彼此的寬袖間揚起浩蕩的風。
「我肖衡向來以晉王為楷模,成為縱橫天下的一代梟雄。晉王何其不幸,我肖衡何其有幸,身邊的人雖為女子卻英雄了得。我肖衡將與她一世崢嶸,此生不負!」
凝月仰首看他,他的眼光凝在遙遠的地方,高揚的聲音自寥闊的湖面穿行而過。這一刻,她怎不感動?她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忘記了宋府里遭受的折辱,她和他如此接近,近得能夠听到他激蕩的呼吸。此時她很想留住那多情的男子,與他共一世的紅顏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