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集上搶到一個好位置,李遠和小秦天沒亮就把豆腐裝上了車,就要出發去楊家莊。李遠家的把攔下,逼著兩個都喝了一大碗豆腐腦吃了塊餅,「這大冷的天，肚子里沒點兒食可是要凍得受不了。多吃點兒,下晌早點兒回來,別擱那干凍著。」
李遠沒吱聲，就著大碗喝的呼嚕呼嚕的，小秦笑眯眯的脆生答應了一聲。林遠濤打著哈欠給他們往車上搬了個火盆，還有一袋子碳,「冷了自己點著烤烤,凍著了可是不劃算，眼瞅著過年了。」
這一天,家里幾個總是朝外頭張望，知道不可能這麼早回來，可是還是掛心，又想知道這豆腐到底能賣咋樣。李進家的他們進屋歇口氣的時候，也會跟周瓦他們說說以前去趕集的事︰「那楊家莊是個大村，可比咱這邊多太多了，地也肥，家家都比咱有錢，要不那大集也不能擱那邊擺。」
李遠家的道︰「可不是，咱們這頭花個三文五文的心里都得算計算計，家隨手就花了。像咱們這樣的趕集也就買點兒必須要用的，像是席子啊，油鹽啊這些，就是買個灶糖還是祭灶用的，也就買一點兒意思意思就得了。像是那些吃食，啥凍柿子、凍梨的，咱也就是看看，哪有那吃零嘴的命！」
林遠濤听得出神︰「凍柿子啥的能有幾個錢？看們就是太會過，太儉省了。」這邊梨什麼的根本不貴，像是凍柿子凍梨，壓秤的東西，一個錢能買兩斤，當然了，兩斤也稱不了幾個就是的。
李進家的就笑︰「過日子可不得儉省嗎？別看這些不值啥錢，要不算計著點兒，這塊三文五文，那塊三文五文，擱一起就不少。就像是凍梨啥的，也就是吃個新鮮，正經結果子時候，咱這三面都是山，上哪摘不了幾個梨？一兩文錢能買一大筐，非得挑這貴時候吃？不就是糟踐錢嗎？」
李遠家的也笑︰「等們自己過日子久了就知道，這過日子哪哪都要錢，就算是打塊補丁，也得有針有線呢，哪樣是白來的？都得花錢去買。口多了啥都得算計著用，能不花銷的不能花銷，這錢得用到正地方。」
林遠濤哪里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被教訓了這些？他脾氣倒是好，也知道這倆說的也是村里過日子的正理，也就樂呵呵的听著，不開口了。
倒是周瓦一向和李進家的說話隨便慣了，這些日子和李遠家的也熟悉起來，就開口笑話李進家的︰「香草哥最會過日子，連毛頭也儉省，都沒件新衣裳。沒想到最後都便宜了別了。」
李進家的佯怒，一拍桌子︰「這個瓦片，說話就會戳心窩子！」忍不住自己就笑了︰「早知道這攢的錢都得搭給李達，還留著它？早就花了。不說別的，給俺們毛頭、虎頭還有栓子，都扯點兒布做兩件衣裳，咋也比便宜了別好！說爹當著里正，咱們沒借上光，還得老往出搭。為啥這麼省啊，還不是想攢錢買頭牲口？」又瞅了李遠家的一眼︰「俺們家還好，搭的也有限，他大哥心疼俺們，出的大頭，就是苦了虎頭栓子了。」
李遠家的自己腿上摩挲一把︰「那說還能咋整呢？大哥不是老大麼，听著們叨咕兩三年了要買頭牲口，眼瞅著錢要攢夠了，還能都搭出去啊？俺們家也就是這樣了，家里頭多少錢爹心里都有數，就可著這頭出唄，誰讓俺們當家的當老大呢？再說了，們兩口子也沒虧著俺們家倆孩子，毛頭也是個好的，上回擱這拿回去點兒炸丸子都藏著掖著的給他哥他弟帶過去。」
李遠家的抹了一把眼楮︰「那回倆孩子帶著栓子玩兒，虎頭擋著，毛頭就給栓子往嘴里塞丸子，給栓子噎的，滿臉通紅的，給這倆也嚇著了，哭得跟花貓臉似的。這不就是俺們大沒能耐嗎？孩子吃個丸子也得藏著掖著的。」
李遠家的到底沒忍住，紅了眼圈掉了淚。他這心里頭也不是不委屈，但是家里老還，雖然他們兩口子都是壯勞力，這錢還是老手里，他也說不上話。他也不是不能吃苦，但是孩子受委屈就像戳自己心尖子似的。要不一開始李遠其實不太樂意自己去做豆腐的，他還是去了，就為了給孩子掙點兒錢——家里的錢指望不上，他就不信自己個兒的血汗錢也留不住！
這屋里一陣靜默，連一直炕上玩兒的小兄弟倆也不敢亂動彈了。
還是周瓦說︰「這咋整的這麼難受呢？這不都好了嗎。」
李進家的也陪著掉了兩滴淚，又勸︰「這不眼瞅著好了嗎？現咱天天進的錢，都自己手里頭捏著，想咋給孩子花不行？要說，爹就只遇上他們老李家那幾個就偏心沒夠，生怕有說他一句不好，說這就算都說他好能咋的？頂吃還是頂喝？何況家還不一定說他好話。」
李遠家的說他︰「別這麼說，爹也是顧著族里。都是一族的，要是一時遇著啥難事，咱幫襯幫襯也沒二話，就是搭給李達他們幾個心里頭不甘，說不少胳膊不少腿的，非得指著別，看著就不像樣。現都說李達家的不好，看能管住李達讓他干活，那就是個能耐的，也就算是不錯了。」
李進家的一拍手︰「要說就做不了長子主君呢，就沒那心胸。跟這樣的進一家門，就得知足，這也是前世修來的。」
周瓦看他們又說高興了，這心里頭才放下，說起來要不是他說李進家的，也引不起這話頭。正好听見水開了，就推林遠濤︰「給俺們沖一碗油茶去，也不知集上豆腐賣咋樣了？」把話題又引回趕集上。
***
要說豆腐賣咋樣，太陽剛往西偏一點，趕集的就回來了——車上帶的三板凍豆腐和三十多斤干豆腐都賣出去了。
李遠把牲口趕回牲口棚子，小秦舉著幾串糖葫蘆就進了屋︰「俺們回來了，豆腐都賣完了——明兒多帶點兒去，今兒不少還問呢。」
倆孩子一看到小秦手里紅艷艷的糖葫蘆，當下就圍著小秦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小秦逗了一會兒，給倆孩子一一串。剩下的才給大分。
「這孩子，還往回帶啥東西啊？天寒地凍的賣東西就不容易，還想著俺們。」李進家的道，「以後可別這樣了。」東西雖小，難得的心意，特別是看毛頭拿著糖葫蘆一點兒一點兒舌忝，李進家的心里更高興。
小秦一笑，模模腦袋︰「今兒賣豆腐賣的可順了，還有不老少定了明天要買的，這不高興嗎？俺們到那就攏了火盆，也沒咋凍著。」
李遠家的也帶著笑說李遠︰「都沒想著給往回帶點兒啥，還得小秦想著，白比大那些歲數，一點兒也不想事。」
李遠看著孩子，滿口答應著︰「明兒帶，明兒肯定給帶。」他以前趕集也沒有買零嘴的習慣，現手頭寬裕了心里頭也沒轉過個兒來。
倆孩子舉著糖葫蘆滿屋子跑，又笑又叫的，熱鬧了好一會兒，等安靜下來大就圍坐一起說起集市上的情形。
小秦只是滿口的夸豆腐坊的豆腐好︰「拿兩張干豆腐和大豆腐切碎了讓嘗，都說咱家豆腐滋味好。一看凍豆腐塊兒大，干豆腐張張都一樣薄厚，拎起來透亮又勁道，還不壓秤，都愛買。听說多買還便宜，搶著搶著的，沒一會兒就賣光了，沒買著的還打听著明兒咱啥時候去呢。」
說的眾都高興。
李遠坐一邊說起來，那就不一樣了︰「還是林兄弟給俺們找了個好，今兒這豆腐賣的多虧了小秦。一開始哪有生意，那等半天也沒來問，後來一打听家集上有年年都去賣的，都有主顧。」
「那後來咋賣的？」
李遠一拍大腿︰「這小秦從城里頭來就是不一樣，老會說了。這磨不開臉，小秦就能吆喝。一會兒說這豆腐都是新豆子做的，滋味好；一會兒又說做豆腐的水是家城里念書的專門樂意泡茶的山泉水，用了這水茶葉煮出來都和別的水煮出來不一樣，這做出豆腐來那也是好啊，城里頭都賣這豆腐，還讓家進城上錢掌櫃店里打听去，說的有模有樣的。末了圍了一堆，小秦就把豆腐切碎了讓挨個嘗，還問好吃不，挺老些不買都抹不開面。」
李進家的听了就嘆︰「這孩子這嘴是咋長的？就能這麼會說，還一套一套的。」讓他們去，咋也說不出這話來。
小秦被夸得紅著臉，只管跟倆小的玩兒，看著還挺靦腆。看得李遠家的心一軟︰「肯定是看俺們家這個不行事小秦才這麼著的，難為這孩子，臉皮薄還得吆喝，可真是不容易。」
只有周瓦看了林遠濤一眼，想著這小秦跟林遠濤一樣，听別說話能笑呵呵的半天都不插一句，讓他說起來也能半天不歇一口氣，上回進城幫著自己賣艾蒿就是這樣。就是這小秦的模樣更能唬。
當天晚上，林遠濤給小秦灌了湯婆子送過去︰「先將就將就，等轉過年化凍了給收拾出兩間房來。今兒怎麼樣？沒凍著吧？」
小秦笑嘻嘻的︰「就賣點兒豆腐能有啥難的？也不是那死性，到那就把火盆籠上了，李遠大哥還不樂意呢，嫌費碳。要不漏兩手他就得把看扁了。這不後來就咋看咋順眼了。」
林遠濤照著他的腦袋給了一下子︰「干得好，到時候給加工錢。」
小秦一樂︰「啥工錢不工錢的？不給都行，反正跟著老大，總不能虧了。」
「啥老大，叫哥。」林遠濤瞪他。
「知道了，哥。」小秦推著林遠濤快走，「陪著瓦片哥去吧，不用管，這也不跟們客氣，要啥就自己吱聲了。」
「還瓦片哥，誰讓叫那麼親的。」林遠濤都囔著走了。
林遠濤被今天他們說的大集勾得心癢癢的，躺被窩里跟周瓦商量︰「也想去集市上看看，快過年了，家里頭也填補點兒啥。」
周瓦問︰「家里頭也不缺啥啊，離年還這麼遠呢，這才進臘月。」
「去逛逛唄，听著挺熱鬧的。」林遠濤問周瓦︰「不想去看看？興許踫上啥想吃的呢？家里呆的都不愛吃飯了。」
「一天到晚呆著，也不干活，還得吃多少？」周瓦說，心里頭對集上還是挺感興趣的，就是有點兒猶豫︰「這不是怕踫著嗎？這肚子都長出來了。」
「去吧，跟著那。」林遠濤慫恿他︰「梁大夫也說穩當了多動彈動彈好，走走胃口興許就開了。」
周瓦猶豫了一下，就點頭︰「行，那明天咱跟去看看去。都沒怎麼去過大集。」
「明兒咱們自己趕車去，點上火盆，一點兒也不冷。」林遠濤說，「咱們不跟他們一起，挺早的能有啥熱鬧。」
「都听安排。」周瓦說。
第二天，李遠他們帶著更多的豆腐走了，等天亮點兒，林遠濤和周瓦宣布也要去集上逛逛。
李進家的就笑︰「就知道們得坐不住，去吧，俺們看家。」
「家里頭有油茶面，晌午別忘了自己墊吧一口。」周瓦說。
「知道了，說的好像誰還能虧待自己似的。」李進家的答應了。
听說兩個要去集上，兩個小的坐不住了，抱著周瓦大腿不撒手︰「瓦片舅舅，帶俺們去吧。」「俺們听話，帶俺們去吧。」
周瓦被鬧得頭疼，看著可憐巴巴的小眼神也不忍心拒絕，只好去看林遠濤。
林遠濤抱著手臂，顛著腳︰「倆小白眼狼！平時都是誰給們做飯吃，誰抱著們玩兒？就知道抱們舅舅的大腿！」
小哥倆愣了一下，從來都是瓦片舅舅說話算數啊。不過，小哥倆立即撲過去抱林遠濤︰「帶俺們去吧，林叔最好了，最好最好了。」
林遠濤得意洋洋的讓他們倆磨了一會兒，才答應了，一手一個拎上車。
兩個小的車上坐立不安的，扒著車簾子一個勁兒的往外看。林遠濤不得不幾次回頭讓他們老實坐好︰「這道上都是雪，有啥好看的，老實坐好了，不然下回不帶們出來了。」
周瓦一邊摟著一個︰「听話，到集上給們買好吃的。」這才讓兩個小的坐穩了**。
遠遠的，就能听到熱鬧的聲音。
「糖葫蘆，糖葫蘆！」
「灶糖，又脆又甜的灶糖！」
「剛炒好的瓜子，不香不要錢！」
「新式樣的布料，給孩子老扯一塊，做新衣裳來。」
……
兩個小的頓時如同**底下長了刺似的，按都按不住。脖子伸得老長往外瞅。
林遠濤無奈，停下車︰「先帶著他倆買點兒東西糊住嘴。先上楊家莊里正家去一趟。」
周瓦領著孩子下了車︰「還認識楊家莊的里正？去干啥？」
「忘了給石家老大操辦過婚事了？」林遠濤說，「家地盤上做生意，還搶了不少的生意，當然得跟主事的打個招呼。小秦為了顯能耐，想事就不周全。」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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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失約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