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那天,太後宣小靖王進宮參加家宴,小靖王當夜宿在宮中,再也沒有回過府,似乎有在宮中久住的跡像。m
臣子們私下嘀咕,皇上也太寵愛小靖王了。皇子五歲分宮,十五歲可離宮開府,哪有像小靖王這樣又搬回皇宮的。再過兩個月小靖王就要滿十五了,難道還要在宮中繼續住下去嗎?
當然,經歷過流言事件後,誰也不敢公開議論小靖王。
季太後也覺得不好,她說服不了兒子,打算從後宮下手。皇後一副‘皇上說的是’的樣子,賢妃完全沒听懂她的暗示,德妃和孫昭儀都油滑得很,每次她提個開頭,就把話掰歪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品級小的妃嬪更不敢論及小靖王,那場血流成河的杖殺來歷歷在目,她們要爭的是皇上的寵,叫她們和皇上對著干?別,她們惜命。
季太後沒得一個人的支持,悶悶不樂了半個月,干脆學賢妃跑到小佛堂和菩薩喝茶。
吳承光沒想到他暗示了半天竟然是這個結果,小靖王進了宮,他又不能派人進宮監視,他去哪找證據?他郁悶了半天,唯有全力搜捕李享乙。有李享乙就有證據,他就不信扳不倒小靖王。吳承光算是和小靖王耗上了。
盛帝覺得把人放在眼楮看得到的地方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隨時可以見到人,說說話,到御花園中走走,這日子過得真輕快。
至于當事人怎麼想,根本沒有人在乎。
小靖王得此恩寵,他還能想什麼?所有最好的都送到他身邊,他還能要什麼?做人不要太招搖,惹得人人眼紅眼熱。
蕪花跟著小靖王進宮,沒辦法,沛京里不知怎麼出現很多修真者,她白天晚上都不敢出門。靖王府還不如皇宮大,每天守那麼點大的地方,她都快數出王府地上有幾根草。
跟在尊者身邊有生命保障,而且進宮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她還能和冷宮的鬼朋鬼友敘敘舊,玩玩鬼撞牆的游戲。
于是在小靖王身邊待了不到兩天,蕪花和黑貉就在冷宮找到樂子,經常三四天都不見……鬼。
殷玉寧托陳公公悄悄去了一趟靖王府,把老管家和四福的賣身契交換給他們,他有預感,他再也回不去了。
皇宮中出了修行者,修真者入皇宮,流言提早爆發,他這一世發生了太多‘意外’,未來已經偏離了前一世的軌跡。像這次入宮,前一世根本沒發生過。
他的天眼被鎖神力被封,他看不見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只能靠著那點微弱的神力感應到天道的變化。
或許是因為那個修行者,或許是因為自己,或許是因為輝太子快要解禁,有大事即將發生。
他甚至可以聞到那狂風暴雨之前的寧靜泛著一股血腥味。
中秋節過後,天氣開始轉涼。
殷玉寧以身體不適的理由婉拒了盛帝共進晚膳的邀請。
盛帝以為他是因為父母的忌日而情緒低落,安慰了他幾句,又許下諾言冬天帶他去皇莊的溫泉玩。
殷玉寧一笑置之,盛帝許過他很多諾言,前一世的,這一世的,從來都沒有實現過,他也從來都沒指望過盛帝會實踐諾言。沒有期待就不存在什麼失望。
總算把所有‘關心’他的人都請走了,殷玉寧腳心朝上盤腿坐在床上,虛空畫了一圈符印圍住自己。
他闔上眼,開始驅動神力撞擊封印。
先用最少的力量,然後慢慢增加……殷玉寧的臉色越來越白,血色褪去,整個人像一尊白玉雕像,露在衣服外的肌膚有種半透明的質感。
封印反彈造成的傷害在體外是看不見的,殷玉寧空虛的識海中儲滿了白色雷電,那是封印反彈產生的能量,由于沒有足夠的神力壓制引導,白色雷電不斷肆虐。如果靈識是個人,現在已經全身燒焦。
那種痛苦幾乎難以忍受。
殷玉寧最後一次猛撞,封印反彈的力量直接沖出識海,震碎了他的封靈陣。
他無力地倒下,不知不覺中身上被冷汗濕透,連身下的床褥都有點潮意。
姐姐的封印太厲害了!
他就這姿勢躺片刻,全身像散了架般,感覺和行動都遲緩到難以置信的地步。他咬牙硬是把自己拉起來,趁現在趕快弄干衣服和床褥,否則明天宮女來收拾時一定會起疑。
這宮里全是盛帝的人,他也不想和他們玩什麼收買人心的游戲。盛帝把他關進宮里,肯定是對他起疑了,莫非是安王那兒出了什麼漏子?
莫非是上次驅使魘物破陣用盡了皇宮中的魘物?不說別處,就盛帝的書房和寢宮至今仍干淨得不見一只魘物,他想打探點消息都很困難。
殷玉寧想著,擠出最後一點力量啟動玉符傳音。
洪九。
主人!洪九的聲音很得意,他迫不及待地說︰我幫安王揪出了幾個探子,很快徐靜方就得听命于我。
他說得無頭無腦,殷玉寧也懶得去問,事事都要操心的話還不累死,只要殷倣無事便好。
安王如何?
很好啊。他到處剿匪,收集了很多奴隸,他說這些人都要留給主人。
殷玉寧更加莫名其妙,他要奴隸做什麼?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正事要緊。
那人還有沒有出現?
沒有,不過騙子又想起一些細節,行刺那個叫囚影,稱一名白衣人為主人,囚影用的法術很熟眼,像是哪一宗門的法術,他要回盛元宮去查查。
總算有點頭緒了,殷玉寧精神一振,吩咐道︰囚影的主人應該也是個修真者,就算不是也和修真者有關系。你萬萬不可離開安王身邊,他們還會找機會加害安王,切記。
是,主人。
殷玉寧听出他似還有話要說,問道︰還有何事?
……主人,我表現的不錯吧?……可有獎賞?洪九扭扭捏捏地問︰那個囚影很厲害,還會法術,我想要變得比他強。
魘物最擅長勾出人心底的黑暗將其放大化為實體攻擊主體,幻術最高境界是主體能想到的,幻體就能做到,而以洪九現在的能力卻無法實體化,只能騙騙那些沒有實戰經驗的或是定力差的人。論到真刀真槍的攻擊反而是最弱的,也幸得李享乙武功不錯,洪九才能與囚影游走幾招。
殷玉寧揚眉,呵,還學會邀功求賞了?還真的從來沒人敢問他要過東西,這洪九是第一個。也罷,他要是太弱,還要他有何用。
把玉符貼在額前,伸出右手。
洪九依言做著,他的動作太奇怪,引來殷倣的視線。
洪九搶來的小木匣中有八份拆閱過的密函,其中有兩份是來自朱安。雖然密函上面沒注明細作是誰,根據他們提供的情報,殷倣斷定是衙門中的文書主薄之類。
殷倣設下圈套,不但把細作揪出來,還有那些被他們說服或串通的人,幸而全都是很底層的官員,他身邊的人還沒有被盛帝滲透。唯一一個高官是侯子平軍中的千戶,侯子平大怒,連夜去整頓軍隊。
洪九和殷倣正在討論剩下的六份密函,殷玉寧的傳音就到了。
殷倣壓下眼中跳躍的火花,他自然是識得洪九手中的玉符,他也想听听阿寧的聲音,只可惜玉符需要持有者有靈氣才能使用。雖然靈氣要求很低,但他一介凡人,何來的靈氣,也只能望符興嘆。
洪九沒想到主人還真給他獎賞,樂得臉上邪氣更盛,讓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玉符中有股細微的波動傳入他腦中,帶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傳到右手心上,在他緊張的注視下,掌心慢慢滲出一滴黑如墨汁的東西,明明似水卻有金屬的色澤。
殷玉寧的聲音像是十分疲倦,握住它,想你用最順手的兵器。
洪九一直用的是李享乙從原洪九那得來的雄雌匕首,殷玉寧的話音才落,他自然而然想的就是匕首。手中那點指甲大的墨汁起了變化,洪九不得不攤開掌心,看著那墨汁變成匕首的形狀。
繞得殷倣多了安瑢的記憶,也沒有見過這樣化形的兵器。
匕首成型後,墨汁凝固,洪九想到的每一個細節都分毫不差的呈現出來。
他拿起一掂,幾乎完全沒有重量,匕身漆黑無光,模上去冰冷似鐵,背面突出一長條。洪九擺弄了一下,指尖往柄上一搓,和雌匕首一模一樣的細長匕首分開來,雄匕首背面露出一道血槽,正好是雌匕首瓖進去的位置。
他揮舞了幾下,這對匕首比原來的那對用得更為趁手,舞動間能感覺到一股牽引。
洪九十分期待這對新兵器在戰斗中的表現,毫不念舊情地把原來的雄雌匕首扔了。
殷倣拉回放散的思緒,斟酌地問洪九︰「可否替我傳句話給阿寧?」
洪九心情正好,直接對主人說︰安王想和你說話。又轉眼示意安王趕快問。
「可收到禮物,喜歡麼?」
殷倣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老臉禁不住發燙。
洪九古怪一笑,怪聲怪氣地把話傳過去,殷玉寧微愣。
自從他中秋節進宮後就一直沒踏出宮門,府中也無人能進宮帶信,那次陳公公回來只說一切安好,沒有提到什麼禮物。
只怕……殷玉寧心中一沉,想到那邊還等他回話,便說︰很好,謝謝王叔。一句說完便收了玉符傳音。
殷倣只當他有外人在不願多說,听洪九說傳音斷了,自己再忸怩就顯得有些作態。當下收起那一點旖旎心思,專心討論如何處置剩下的密函。
根據密函上的內容,鑒御司在四王身邊都有細作,而且身份很高,可以接觸到四王的吃穿用度。奇怪的是,密函上寫的全是四王的身體情況和飲食作息,沒有半點牽連到政務。
洪九突然握拳一砸手,說︰「他一定是想毒死這些王爺!」
無端端的干嘛盯住對手的飲食,除了好找時機下毒,難不成還打算幫對手調理身體好繼續跟自己作對嗎?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他看過多少凡人為了一點利益謀財害命,爭家產的毒死兄弟,看上別人妻女的設陷阱讓人上鉤,看中別人家中寶物便強取豪奪。盛帝也是凡人,同樣逃不開凡人那點污齪心思。
殷倣不認為是這樣,「太容易了,不像盛帝會做的事。」
記得四王全都死于壯年,他們的子嗣爭奪家產打鬧到盛帝面前,要盛帝‘做主’,反而被盛帝收回封地,封了幾個縣主打發了事。
蕭王的封地敦埕多山林,皇宮中用的殿樑大多出于此地,敦埕佔了大慶國五成的木材產量。平王的封地豐原草多適合游牧,大慶國最好的馬場就在豐原。燕王的封地雲州是文豪世家柳家的大本營,縉雲書院就在雲州,是文人的聖地。順王的封地是裴州,盛產美人與絲綢。
想當年先帝何等英明,按照各王的性子賜封地,讓他們把封地上的產業發展起來,佔據了大慶國各行各業,人才良馬尤其重要,真是物盡其用。有了這層牽制,盛帝就算想對兄弟動手也要考慮一下,這樣做會不會動搖國本。
盛帝手中握有銅礦鐵礦銀礦金礦,有最富饒的魚米之鄉南郡,又握著全國兵權,說實話,先帝對他實在不差。
只可惜先帝考慮到這樣做能保住兒子們的性命,實則無形中把大慶國分裂了。王爺們與盛帝之間的矛盾只會激化不會緩和,盛帝想收回封地也是遲早的事,先帝認為保命的封地反而成了四王的催命符。
殷倣想到皇宮中發生的事和在陵水縣發生的行刺,四王的死也許和那二人有關。世間邪術甚多,連他都不知之甚詳,想要人死得自然的詛咒術巫蠱他隨手能數出一百種。
另一個問題是,就算他把這些人的存在告訴四王,他們除了清除身邊的細作外,也無法對抗看不見的法術。他想和四王聯盟,也要他們能活下來才行。
現在看來最重要的是捉住那二人,他們活著一天,就是多一分凶險。
但是怎麼捉,還要等景施致那不靠譜的家伙從宗門回來才知道。